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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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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水師造船廠東南角的一處亭子上,一襲素白披風的人正坐在石椅之上。

譚魯子見他茶杯裏的茶水都用完了,立即又給他添上。

一名黝黑的錦衣衛急匆匆地從遠處跑來,至涼亭外,抱拳行禮:“稟督主,造船廠內果然來了亂黨,東廠萬公公正與之搏鬥。趙檔頭問,咱們的人是否要出手。”

雨化田輕哼了一聲,道:“蠢物,東廠萬公公在抓亂黨,咱們西廠的人貿然插手像是怎麽回事?”

那錦衣衛被雨化田罵了一句,趕緊低頭請罪。

雨化田揮揮手讓他退下,道:“回去告訴大檔頭,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手。”

錦衣衛抱拳道:“是!屬下告退!”說完,他又飛快地離開了。一直站在雨化田身後的譚魯子實在拿捏不透雨化田的心思。既然要來造船廠,又在造船廠外布下了天羅地網,分明是要插手的意思。但為何亂黨出現了,他卻隔岸觀火?

雨化田輕呷一口茶水,透過茶盞裏冒出的裊裊熱氣,朦朧見遠處一片晴空與山巒融為一體,山之巔還有未融化的雪,山麓的林木卻已蒼翠如濤。他放下茶盞,眼前是兩列排的整整齊齊的西廠錦衣衛。

他不言不語,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未變動過。

雨化田如此淡定,這讓譚魯子也靜下心來。事實上,除卻西廠一直被東廠壓著,有時候分明是西廠的功勞也要被東廠爭去,而身為廠公的雨化田對此總是沒有任何表示這一點,跟著雨化田還是讓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人感到可靠與有前途的。

也只是過了一刻鐘的功夫,仍是那名臉黑黑的錦衣衛跑來報信,這一次他的額頭冒著細細的冷汗,說話時喘的氣也重了許多,他道:“稟督主,東廠萬公公中劍身亡!那亂黨只身一人已連傷東廠錦衣衛無數!大檔頭請示督主拿下亂黨!”

“中劍身亡?只身一人?”雨化田眼底鋒芒乍現,道:“通知馬進良,拿下亂黨!”

聞言,隨行一名錦衣衛立即朝天空放了一個信號彈!

“備馬!”如果來的人是趙懷安,那麽,他的手下一個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必須要親自出馬。雨化田記得前世趙懷安身邊還有兩個同伴,刺殺萬喻樓的時候,他的兩名同伴也是跟來的。如果這次來的人不是趙懷安——他更要一睹究竟!

雨化田很快就到了造船廠的大廣場中,但見馬進良拿著雙劍正與那亂黨廝殺!雨化田眸色一沈——是淩雁秋!

雨化田身邊的人都立即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氣,正在搏鬥中的淩雁秋也察覺到了!可就是在她這分神的片刻功夫,雨化田的劍不知何時出鞘,她甚至沒有任何反應,那長劍就刺穿了她的琵琶骨!淩雁秋痛極,死死咬住雙唇——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什麽時候朝廷有了這樣一位絕世高手?!

雨化田將長劍拔出,刷刷兩下又挑斷了淩雁秋的手腳筋!

淩雁秋登時臉色慘白,盯著雨化田,道:“你是……什麽人?”

“與你有著宿世之仇的人。”雨化田冷冷地俯視著淩雁秋,他永遠不會忘記在白上國的故宮,眼前的女人用劍殺死了他!既有天意讓他重活一世,上輩子的仇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淩雁秋、趙懷安……一個,一個!

雨化田渾身上下的殺氣和冷意讓人退避三舍,也只有馬進良敢用那雙一只正常,一只卻是青白鬼瞳的眼睛擔憂地看著雨化田。淩雁秋受了重傷,肩上的布衣被鮮血染紅了一片,她再也支撐不住,倒在蒸騰的沙地上昏死了過去。雨化田瞥了她一眼,再也看不出喜怒之色,他道:“帶回去!”

譚魯子與趙通對視一眼,趕緊上前將淩雁秋擡走。

雨化田的目光在場上一眾嚇傻了的大臣身上一一巡回,最後落到被刺在木柱上的萬喻樓的屍體上——屍體上是一把繡春刀,應該是淩雁秋奪了場上錦衣衛的刀。那刀正穿透萬喻樓的胸口,然後將他釘在了木柱上。雨化田知道萬喻樓是穿了護身甲的——這一點在西廠不是秘密。普天之下,只要是他西廠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沒有瞞得住的。

顯然,順著雨化田的目光,馬進良也註意到了這一點。當然,讓萬喻樓的屍體一直被這麽掛著也不是那麽一回事。馬進良立即吩咐錦衣衛去將萬喻樓的屍體弄下來。

雨化田轉弄著大拇指上的扳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萬喻樓身為東廠廠公,時日已久,非他西廠之力可以鏟除。而前世萬喻樓死在趙懷安劍下,乃雨化田既知事實,故而,他明面上讓馬進良和趙通帶人來圍捕亂黨援助東廠。而事實上,他一再吩咐馬進良要將時間往後拖,便是要借亂黨的手除去萬喻樓這個在東廠,乃至朝堂都有著根深蒂固的勢力的人。萬喻樓一死,東廠一時難成氣候,此刻便是你唱罷了我登場了,該是他西廠好好唱上一出大戲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永久地取而代之。

馬進良看著沈思中的雨化田,此刻才明白雨化田讓他和趙通一起出任務的原因。那便是,趙通是皇上安插在西廠的眼線,雨化田既想要除去萬喻樓,又想逮捕亂黨在皇上面前邀功,為怕多疑的皇帝猜疑不斷,不如直接讓他的眼線參與此事。趙通的身份也只有他和雨化田清楚,又因他是皇帝的人,他們便是知道了,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而且,他們還不能動趙通。事實上,這一點讓馬進良覺得不爽——一是皇帝對他們不信任,二是不管趙通是誰的人,都算是西廠的內奸。是以,平時馬進良對他是沒有好臉色的,西廠內的一些雜活粗活,馬進良也統統指派給他——老子動不了你,不過折騰折騰你總是可以的!這便是馬進良內心一些幼稚的想法。

錦衣衛已經將萬喻樓的屍體給擡下來了,馬進良見雨化田拿出一方白凈的帕子正擦拭著劍上的鮮血,到他身邊,作揖道:“督主,萬公公的遺體已然擡下來了,不過,萬公公身上的護身甲似乎被人動過手腳,否則,護身甲刀槍不入,這刀絕對刺不中萬公公。”

雨化田瞥了一眼萬喻樓死死睜大的眼睛,好似臨死之前想到什麽震驚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雨化田略略蹙眉,道:“給萬公公披條布上去。”這死相實在不好看。至於那護身甲——能動他護身甲的還有什麽人?

只是,他一開始以為來的人會是趙懷安,畢竟前世,萬喻樓是死在趙懷安手裏的。沒想到這次居然是淩雁秋出手——淩雁秋武功不及趙懷安,根本不可能在重重錦衣衛包圍,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刺殺了萬喻樓。說到底,萬喻樓之死,那位萬夫人可是功不可沒。

雨化田眸色愈發深沈,萬喻樓當了一輩子太監,最後居然死在枕邊人的手上,真是可憐又可笑!至於為何來的人會是淩雁秋,雨化田大概也能想到為什麽,前世的時候,這淩雁秋沒少頂著趙懷安的名號“行俠仗義”。這一世,她定然是聽說了趙懷安為了兵部尚書的事情闖了東廠刑獄,這次萬喻樓來造船廠,正是絕佳的行刺時機。所以,她代替趙懷安來了。至於兵部尚書的事情,根源也來自雨化田,所以是重生後的他的一些行為導致了後來這些事情不一樣的發展……

不過殊途同歸,萬喻樓死了,東廠無人。

淩雁秋被抓了,趙懷安遲早也會落到他的手裏。

唯有一點不如意,那個萬夫人讓雨化田聯想到了鴛鴦。

萬喻樓的死震驚朝野,東廠副都督幾人原是要遮掩了真相。畢竟堂堂廠公被一個江湖女子刺殺身亡實在不是什麽榮光的事情。而西廠此刻突然出現,將刺殺萬喻樓的人拿下,這事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了。又有趙通這個內奸通風報信——說是雨化田為皇上著想,想將亂黨一網打盡,又不好意思直接插手東廠的事情,於是鬥膽偷偷地部署了西廠的人馬以防萬一。趙通也只是皇帝的眼線,和雨化田並無深仇大恨,所以那日雨化田在他們幾個面前說的一番感人肺腑的話,他都照實地傳達到了皇帝面前。

殊不知,這一切,包括他會對皇帝實話實說,都在雨化田的掌握之中。

總而言之,雨化田此次非但在皇帝面前得了個好印象好名頭,甚至還重重地打了東廠一個耳刮子——殺死你們廠公的人轉眼就被我雨化田拿下了,說明你們東廠做不到的事情,我們西廠可以做!你們東廠殺不了的人,我們西廠分分鐘就能弄死他!

此事傳到皇帝的耳裏,皇帝當日就召了雨化田入宮。

誠然,皇帝朱見深在見雨化田之前,已然得了趙通的迷信。

朱見深生性多疑,且懦弱怕死,聽到亂黨早就心慌意亂。再一想萬喻樓都死了,朕好不安全!直到見了雨化田,這顆砰砰亂跳的心才放下。在禦書房重重地褒獎了雨化田一番,並賜了雨化田不少東西。

雨化田領旨謝恩。

走在出宮的道上,雨化田心底冷笑連連——朱見深哪裏是真正地信任他?只怕萬喻樓一死,轉眼就要再立個東廠廠公。一來是他覺得僅僅一個輯事廠無法保障他的安危,另外便是,他不能放任一廠獨大。

這樣的人做了皇帝……大明江山的主子就是這樣的人。雨化田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卻說鴛鴦並不知道雨化田一去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酉時一刻,宮裏突然來了許多人,為首的老太監攤開聖旨念了一大堆讚揚雨化田的話,然後便賜下這許多東西來!鴛鴦依著禮接了聖旨,待要請那老太監進屋一坐,雨化田回來了。

老太監趕緊道:“夫人莫忙了,折煞咱家了!”

鴛鴦對他微微一笑,眼瞅著雨化田來了,只得先上前給雨化田行禮。雨化田將披風解下扔給鴛鴦,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老太監。老太監只覺得腦袋上一涼,道:“雨公公今日立了大功,咱家先給您賀喜了。”

雨化田淡淡地應了一聲,那老太監立即喜出望外——這情形鴛鴦也不是沒見過。反正宰相門房都七品官了,這皇帝跟前的人更了不得了!左右這老太監應是人人都巴結的對象。像雨化田這樣的,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當然了,如果這老太監不是皇帝跟前的人,估計雨化田連理都不想理會。

鴛鴦可是遠遠地就感受到了雨化田身上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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