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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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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了三島六城的土地,原枯楊有一瞬間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覺,搖頭甩去那份感覺,坐近拈花城中前來迎接的轎子,原朽巽也跟著他進了同一個轎子。

原枯楊往轎子裏頭挪了挪,努力和他拉開些距離。

原朽巽一瞬間有些後悔,至少原枯楊沒懷上孩子的時候,對上他總是帶著笑容的,而且笑容中還帶有勾引,每次他見了,都覺得心中癢癢。

原枯楊看了他一眼,往轎子上的軟榻上一橫,蜷縮起身子閉上眼睛假寐。

原朽巽看他想要睡覺,也不吵他,等轎子擡到了三島六城後,他才發覺原枯楊睡了太久,幾乎令人恐慌他永遠也醒不過來,微有些擔憂地推了推他,「枯楊……」

原枯楊睜開朦朧的眼,迷迷糊糊地道:「幹什麽……我還想睡……」翻了個身想要睡回去。

三島六城中的轎子雖然大,但畢竟沒有增設直接躺的地方,原枯楊那麽一翻身,因著支撐點不對的緣故,直接滾向原朽巽,原朽巽駭了一跳,連忙接住他,原枯楊失去平衡後立馬出了一身冷汗,「啊」了一聲出喉,抱住原朽巽的脖子與他對視,對視半晌後,原朽巽直接將他抱出了馬車,低聲道:「你身子不便,我直接帶你進去。」

原枯楊楞了好久,這才看見拈花城中侍衛們面無表情的臉和宗親們吃驚的臉。

原氏宗親們當真是十分吃驚,吃驚得面上一齊露出「這白菜怎麽就被一只半路殺出的咬金豬給拱了?」想他們在信月居中培養了那麽多人,不管怎麽樣原朽巽日後立妻妾也會在裏面選的,哪想到他竟然能轉性,只要原枯楊一個人。

原枯楊只覺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被原朽巽抱在懷裏,被各種人古怪的視線註視,男人的面子幾乎都要丟光,想到這裏,卻又想到,自己身為男人,不但懷孕了,之後還要嫁給他——原朽巽乃一城之主,況且孕子的又是他,自然只能是嫁給他,不由更是面紅耳赤。

他以為自己從小到大都被人暗地裏嚼舌根,早就練成了雷打不動的架勢,但今日,卻不知為何,各種羞恥心都好似許久沒出現而想露一回臉,臉都幾乎要燒著。

原朽巽見到懷中人露出如此表情,微微一笑,心中竟然有說不出的得意與愜意。

原雨卿從轎中出來看見他們倆如此,不知為何也是面泛紅霞,咳嗽一聲,與白玉衡一同進府。

將原枯楊抱進城主府中房間,原朽巽踢門,不想放下原枯楊,他用的力是巧力,不過把門推開的力卻是足夠,只不過……門竟然沒動。

原朽巽皺了皺眉,原枯楊猛然發覺自己仍舊在原朽巽的懷裏,想從他懷中下來,「你……你放開我。」

他不敢用力過大,只好也用巧勁,原朽巽怕他過度掙紮,於是將他放下。

原朽巽推了推門,面無表情地道:「是從裏面反鎖的。」

」賊?「原枯楊也十分好奇,三島六城中最少賊出現的地方,就是城主府,這兒本就是富庶之地,何況各個城裏都有宗法,若在城主府內犯了什麽規矩,縱使打死了那也是活該。

原朽巽的臉色很是難看,只覺得很是丟臉,他才走了多久?這府裏竟然會松懈到他臥房都遭賊的地步?

運了內力,手貼上門,不過一碰觸到,那門立刻被撞開,裏頭的插栓被震斷。

一個人驚慌地想要爬到床鋪下面,然而怎麽迅速都無法,原朽巽和原枯楊都已看清楚他的臉。

「雨晴?」

原枯楊幾乎震驚,「你……你跑到大哥臥房裏來幹嘛?」

原雨晴抿著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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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查證,原雨晴在原朽巽的茶杯裏下了春藥與迷藥,而且……他的房間裏還有侍從甲乙傳遞給原朽巽的信。

「憑什麽他有城主的孩子,我沒有!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原雨晴邊哭邊鬧。原朽巽皺眉立在一旁看著,因為原雨晴是原雨卿故人的關系,也沒派人將他帶下去懲治。

原雨卿只覺得心中酸楚,萬萬沒想到回來第一天就聽聞他惹出了禍事,「雨晴,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既然已心有所屬,木已成舟,不如你就……」

「閉嘴!你又不是我親生哥哥,我早就知道你和他是一路的,你不要說話!」原雨晴幾乎是大聲地叫,「舅舅對你那麽好,都對我不好,還讓我在你的酒樓裏打工當下人……都是你這個賤人,你現在還想和別人一起搶走我的城主!」

原雨卿面色一白,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來原雨晴之所以不喜歡呆在溢香樓裏幫忙,是因為他是如此想他的……

白玉衡冷了臉,手中一彈,原雨晴膝蓋一痛,立刻跪了下去。

「這種人,別人對他有恩,他卻是半點不知道感恩,小小,你不要為他難過……」

原雨晴聽到他這句話,只覺得血氣怒氣上頭,從旁邊抓起一塊石頭就跑向他想砸到他身上。

白玉衡下一指風立刻襲向他的另一腿,他兩腿都受了傷,立刻摔了下去,石頭也滾落一邊。

他畢竟年齡小,能想出砸人已算恨極了原雨卿。

原朽巽皺眉,「把他帶下去按規矩處置……」

「不要!」原雨卿立刻求肯,「我……他……雨晴的舅舅家裏只剩下他一個男丁了……何況他也沒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局面,城主你,你網開一面。」

「他連你也想害……」

「他不過是為情所困,一時沖昏了頭而已。」

原枯楊抿著唇,瞧了原朽巽一眼,低聲道:「你是該把他放了。」

原朽巽聞言,揮了揮手,改而道,「那就打他五大板,以儆效尤,趕回家去讓他舅舅好好管教。」

「是!城主。」

原雨晴大哭大鬧地被帶了下去,不斷哭號。原枯楊捏著拳看他的身影許久,冷冷道:「他也算是癡心人,只可惜遇上了個負心人,身心盡失。」

「我……我絕不會對你如此。」

原枯楊嘲諷地笑了笑,「也對,我和他們這些癡人的區別,也就是腹中有你的骨肉了,所以你當然不會對我如此。」

他好似怒氣沖沖一般,往自己從前住過的房間去。

原朽巽一生之中只怕從未摸不透過情人的心事,但對著自己的心上人,竟然仍舊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難道我將原雨晴帶下去,他反而不開心?」

淩雲霄淡淡道:「他只是看到你這麽對自己從前的情人,所以覺得心寒,覺得不能相信你這樣的人會有真心而已。」

一語中的。

原朽巽皺眉道:「懷孕的人心思都是這麽覆雜的嗎?」

「他的情況還算可以,不過是因為獨自一人太久所以有些敏感,有些人……」淩雲霄止住不語。有些人是直接無中生有,而原朽巽卻是因為前科太多,而讓人沒有安全感而已。

「等他生出來後,我再不敢讓他懷了……」原朽巽輕嘆一口氣。

淩雲霄微笑道:「最好如此,因為中原武林還存有來自關外的陳氏餘孽,他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我需要抽出一些時間去解決。等他的孩子出生,我恐怕有段日子不能回島。」

原朽巽一楞,道:「雲洛那邊……」

淩雲霄的笑淡了些,「到時候,我恐怕便無法年年再送他生辰賀禮了。」

「這也不過是小事。」原朽巽皺眉道,「是大事的是,他一直以為送賀禮給他的是那姓楊的,那人已許久沒有和雲洛聯系,雲洛一顆心都在他身上,只因為你年年送禮給他,他以為他還記掛著他,若是他猛然知道,心上人這麽久沒理自己,恐怕……」

淩雲霄沈默。

原雨卿卻是道:「他也算我的恩人……」當初淩雲洛可是以淩雲霄為籌碼,幫他牽制住了白玉衡,「如果你們所說的姓楊的,真的是那人的話,玉衡和我應該有辦法去幫他。」

「嗯……」

充滿喜氣的紅色掛滿拈花城。拈花城本就是花朵繽紛之地,配上這大紅色,花兒們便更加明媚多情。

良辰吉日不過眨眼就到,好日子好似是來得慢的,但實際當你還沒註意,它就已近了。

原枯楊看著那宗親們給他備的紅蓋頭,又是悶,又是氣苦,更讓他著惱的是,他還有一些奇異的欣喜。

躊躇了半晌,有人推門進來,他回頭一看,是原雨卿,原雨卿笑著將一塊玉送到他手上,道:「祝賀你們百年好合。」

那玉竟是刻著一朵百合花。

原枯楊抓著他的手,低聲道:「雨卿,如果我現在跑……」

原雨卿駭了一跳,「三島六城都知道你們的親事,而且……各城城主親朋也都來了,你若是現在跑,他們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原枯楊只覺得全身都要抖起來了,「我……我怕……」

原雨卿萬萬沒想到原枯楊現在的膽子竟然如此小,沈吟了片刻,道:「反正你懷有身孕,所以這場婚事並不是讓你和城主一起騎馬繞城,而是坐著花轎。既然是要繞城一周,也許我可以幫你點你的昏睡穴。你在花轎裏睡一會……」

「好啊……好啊……」原枯楊連聲同意,不知為何,許是他期待這一天期待了太久,又或者是做夢也沒想到過這一天,所以竟然說不出的恐慌,只覺得會被破壞一般。

他往日裏何曾有這麽懦弱,瞪了自己的肚子一眼,原枯楊嘴邊卻是帶笑。

寶寶,寶寶……若是這回原朽巽當真對他是真心誠意的,那他也就不計較他設計他懷孕、並且是他嫁給他而不是他嫁給他的事情了。

耳邊喜樂不斷,原雨卿當真點了原枯楊的睡穴幫他坐上花轎。

跟了迎親隊伍一路,繞城一周,滿城俱是喜氣洋洋,而鐘意原朽巽的人們卻是在家中傷心,不忍來看心上人和別人成親的景象。

繞了一圈回到了城主府,原朽巽踢了花轎才發現原枯楊已睡熟了,溫柔地將原枯楊扶上他的背,暗暗示意了在旁的原雨卿幫忙,一連跨了火盆,走進大堂。原雨卿解了原枯楊的穴道,搖了搖他。

原枯楊於是被迫清醒著和原朽巽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有丫鬟攙扶著原枯楊來到新房裏。

原枯楊輕輕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等著原朽巽。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依稀可聽見守在房中的婢女們整理好東西後出門的聲音。慢慢地,一片靜寂,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原枯楊知道自己這是過於期待,當人過於期待某件事希望它快點來的時候,往往會覺得時間過得越慢。

雖說如此,不過他等了半個時辰後就有些坐不住了,因孕期而多愁善感的毛病再度發作,心中各種思緒翻湧,只想著,莫非他現在忽然後悔,覺得只要我一個人,實在太不劃算?原本也是,歷來有多少個拈花城主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的?

真真快哭了出來,原枯楊眼眶越來越紅,只覺得蓋著眼的一片紅色,全是血的顏色。

正在他難受痛苦的時候,「嗑噠」一聲,木門被推開的聲音響了。

原枯楊淚眼朦朧地擡頭,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頭上還遮了紅蓋頭,悄悄用手探進紅蓋頭裏去拭淚。

原朽巽可是擺脫了兄弟層層的勸酒好不容易才提前回到新房的,原雨卿早就暗地裏和他說,原枯楊對這場婚事很是懼怕,害怕婚事不成,把他孤零零一個人留在洞房裏,恐怕也要東想瞎想。

原朽巽暗嘆自己竟如此怕他又生出什麽古怪心思。掩了門上了閂。走近原枯楊將他的頭蓋掀開。

原枯楊把頭低得很低。

原朽巽柔聲道:「怎麽了?太害羞?」

將原枯楊的下巴擡起,才看見他紅了眼眶。

老實說,原朽巽並不怎麽經常見到原枯楊哭,除了床上的時候。

原枯楊那麽小的年紀被他打了板子都不肯哭,只肯在被他侮辱的時候哭,實際性子很是倔強。沒想到孕子卻會讓他脆弱的一面展現在自己面前。

原朽巽將他摟入懷中,低聲道:「我知道這時候說一輩子願意只有你一個人,你是不會相信的,只不過……我都肯為你試試看了,你是不是也該試試看相信我?」

「嗯?就算只相信一段時間……我也會讓你慢慢地相信我能一直堅持下去……」

「你那時候說要與我打賭,賭我一定會叫你哥哥,若是你喜歡,以後我也可一直叫你哥哥……」

「哥哥,你莫不是真不相信我?我已放出話去,說這輩子此後永遠只有你一個,三島六城的城民,可都是聽在耳朵裏,會幫你監督我。」

原枯楊沈默了一下,道:「我相信你。」

原朽巽一怔,「你真的相信我?」

原枯楊低聲道:「我的確是真的相信你……不過……」

「不過什麽?」

「以後在外人面前,你願意叫我哥哥?」

原朽巽沒想到他關註的是這一點,遲疑了一下,不由道:「……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們拈花城的秘辛,若是我忽然叫你哥哥,只怕他們會莫名其妙。」

「那在雲洛他們面前呢?」

「……可以。」

原枯楊露出笑容,終於是真的開心的笑容,「這可是你說的。」

「嗯,我說的……」看見他笑,原朽巽別說是叫他哥哥了,就算叫他爺爺也願意。

原枯楊卻是忽然站起身,抓住原朽巽的手,「既然這樣,那我們一起出去給客人敬酒吧……」

「啊?」原朽巽微微驚訝,「可你是新娘子……」

原枯楊微笑道:「三島六城中,男男嫁娶,似乎不一定需要另一方坐在屋子裏等的。」

原朽巽嘆道:「隨你心意便是。」

原枯楊眼前一亮,連忙拉了他就往宴席上走。

看見原枯楊出現,自然又是一大幫人喧鬧起哄。原枯楊拿起一杯酒,道:「今日感謝各位來參加我與朽巽的成親宴,我原枯楊先幹為敬!」揚起脖子就要幹。

原朽巽搶過他手中的酒,低聲道:「你的身子……不能喝酒。」

原枯楊一時之間竟是忘了這回事,被他一提醒才尷尬地笑,以茶代酒敬了每一桌後,他與原朽巽坐到了全是三島六城城主與城主親近之人的那一桌。

「你可以叫了……」

原枯楊小聲地道,扯了扯原朽巽的衣袖。

原朽巽面色古怪,半晌不語。

淩雲洛坐的與他近,嬉笑道:「叫什麽啊?」

天憶瓊也意味深長地笑,「是啊,叫什麽?」

葉銘夕他們雖然沒有直問,但是探究的目光也投向他。

原朽巽咳嗽了一聲,小聲道:「哥哥。」

原枯楊笑瞇瞇地道:「哎!弟弟!」

「嗑通——」

幾個人的酒杯落到了地上,吃驚地張大嘴。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兄弟情深,莫如夫妻。

夫妻比翼,六城如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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