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的人一身紫衣, 清俊超逸，一雙深邃的眼睛看到她的瞬間，像看到刺眼的光線般微微瞇起。

自然是歸衡。

“哥哥！”皎皎興奮地喊了一聲, 張開雙臂撲過去，隨即身體一空——歸衡抱著她, 輕易將她整個人都舉起, 舉著她一步邁進房間裏，輕輕回肘，不動聲色地關上門。

木門闔上，噠一聲輕響。

皎皎臉頰發燙, 低下頭, 圓眼睛左右亂轉。

歸衡只做不覺, 抱著她顛了顛：“輕了。”

皎皎下意識摟緊他，軟乎乎求饒：“放我下來……”

“好。”歸衡輕易答應。

他仰起頭看她，清沈的聲音裏帶著點笑意：“皎皎知道該怎麽做吧？”

小公主抿起水紅的唇，半天沒有說話。

然而少年顯然是很有力氣, 穩穩地托舉著她。凝視她的瑰麗眼眸深如暮夜，一瞬不瞬，皎皎察覺到他的目光, 很快連脖子都泛起一層粉色，耳尖都在發燙。

停了一會兒, 她無可奈何地低下頭，柔軟唇瓣貼上歸衡額頭，輕輕一碰。

這才終於被放了下來。

皎皎細細地喘了口氣, 低下頭整理自己的裙裾。

歸衡垂著眼，從小公主通紅的耳廓看到她細白靈巧的手。

深黑的眸子慢慢暗下去，歸衡忽然伸手，牽住她的，按在自己心口。

“不要整理那個了。”他輕聲說，看著皎皎的眼睛，“幫哥哥整理一下這裏好嗎？”

皎皎擡起頭，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潭。

她的手隔著一層衣襟，能感覺到手掌下蓬勃的肌骨，以及堅實胸膛下，跳得越來越快的那一顆心。

“哥哥……”她糯聲喃喃。

歸衡應道：“我在。”

“哥哥。”她又叫了一聲，聲音慢慢帶上了哭腔，嗚嗚咽咽地說，“你也想我嗎？”

明明對著娑羅時平靜又堅定，可真的見到他，只覺得無限委屈與傷心。

歸衡眸色一暗，深深彎下腰，將小公主整個抱在懷裏，胸懷相貼。

她感覺得到他的心跳，那是最有力的說明。

小公主乖巧得過分，連哭起來的聲音也是嬌軟柔細的，叫人聽了心裏三分歉疚，倒有七分滾熱。

“對不起，”歸衡聲音低沈而認真，“對不起……”

這段時間，不在你身邊。

他低下頭，噙住小公主發燙的耳廓，細致地緩緩碾磨。

那動作帶著歉意和積壓的渴念，一路游移到圓潤可愛的耳珠，終於忍不住重重吮了一下。

小公主渾身發著抖，軟倒在他懷裏。

歸衡輕輕笑了一聲，刮了刮她的側臉，正要將唇換個地方、再落下去，門外忽然想起敲門聲。

“皎皎，母妃有話要對你說。”

柔嘉貴妃在門口頗等了一會兒，才聽見裏頭細細的聲音：“母妃自己進來好嗎？門沒鎖。”

她推門進去，只見小公主坐在書案後，笑得赧然：“我坐太久，站不起來……母妃找我什麽事呀？”

“腿麻了？”

只見用料極足的茱萸粉長裙繡著玉兔香桂，褶皺弧度果然不太自然。

柔嘉掃了一眼，揚眉就要叫人:“天天就在屋子裏畫畫，一坐就是半天，伺候你的人不知道勸也就罷了，就這麽放你一個人在屋子裏？玉——”

“母妃！”皎皎叫住她，討好地彎起眼睛笑：“我想吃菱粉桂花香糕，玉秋去廚房幫忙了。母妃知道這個最費工夫，現在叫她回來，我可就吃不上了。”

柔嘉：“其他人呢？”

皎皎道：“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呀。我都這麽大了，一個人在屋子裏沒事的。”

柔嘉皺著眉，還想說什麽，皎皎只好主動出擊：“母妃，我口渴了，可以幫我倒杯茶嗎？”

茶壺放在另一邊的小幾上。

柔嘉瞥她一眼，一邊嘲笑“這麽大的人怎麽還要母妃幫忙倒茶？”，一邊已經走過去。

皎皎雙手接過，抿了一口，誇張地：“哇，母妃倒的茶果然不一樣，好香！”

“少拍馬屁。”柔嘉笑著啐她一口，走到她旁邊坐下。

皎皎下意識想挪一挪腿，剛要發力，膝彎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蹭了蹭。

她渾身一顫。

即使隔著一層綢褲，那觸感也異常鮮明。又酥、又麻還有點微微的癢，如電流沿著膝彎直抵後腦。她趕緊咬住了下唇，才沒哼唧出聲，並好了腿，再也不敢隨便亂動。

柔嘉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出神地看著杯中一卷一舒的茶葉，好半晌沒有說話。

皎皎偷眼看她，只想趕緊把這尊大佛送走：“母妃不是有話要對皎皎說嗎？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母妃有什麽話就說吧，皎皎一定好好聽著。”

她說完“只有我們兩人”就有些後悔，打起十二分警惕，牢牢並緊雙腿。

還好這次沒有動靜。

柔嘉擡起頭看著小公主，神色糾結。目光從她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到微微張開的水紅櫻唇，怎麽看怎麽覺得不甘心。

便宜那小子了。

皎皎疑惑地看著她。

母妃這副表情，究竟是要說什麽？

“皎皎。”柔嘉凝思片刻，終於開口，語氣難得地鄭重：“母妃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嫁給了你父親，所以有些事，我覺得的確需要和你好好談一談……我問你，”柔嘉看著她的眼睛：“你為什麽想嫁給老五？”

她話音一落，皎皎立刻蹙起眉，細白手指握住桌角，神情頗有些痛苦。

柔嘉一驚：“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沒有呀，”小公主擡起頭，勉強彎了一下眼睛，“就……就是剛才被母妃嚇到了，下意識想站起來，忘了腿還麻著……”

“站不起來就坐著，跟母妃說話不用那麽正經。”

皎皎還沒來得及打岔，柔嘉已經又將話題拉了回去：“母妃問你的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

小公主垂著眼睛，睫毛瘋狂顫抖，臉紅的要滴出血。

她不怕被任何人知道她想跟歸衡在一起，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爭取到母妃的祝福和允許——唯獨除了歸衡本人。

她本想在所有事結束之後，當著柔嘉貴妃的面，奔去他的懷裏。

哥哥一定很驚訝，畢竟柔嘉貴妃此前對他態度實在不大友善。

他會高興嗎，會露出怎麽樣的笑容呢？

皎皎想，大概，會像冰川輝映正午的陽光吧。光芒奪目，令人睜不開眼睛……

可是現在——歸衡全知道了。

因為那清瘦頎秀的少年，此時正艱難地縮在她寬大的裙擺裏。

皎皎知道柔嘉貴妃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易敷衍得過去。西山住處又不比宮中，小小的書房根本藏不了人——

情急之下，忘了是誰的主意，等她反應過來，歸衡微涼的體溫已經緊貼著她，呼吸之間，清涼的吐息隔著薄綢，輕輕拂過她的肌膚。

那骨肉勻停的小腿，此時正輕輕打著顫。

皎皎又羞又窘，眼尾都被逼出了一抹嫣紅。

怎、怎麽會這樣……

就像本該在生日時端出的蛋糕，還沒塗上奶油就被剖開，露出毫無防備的柔軟內裏。

柔嘉貴妃還在等待她的回答。

皎皎剛張開口，忽然僵住。

腳踝驀地被人握住了。

溫涼如玉的手指，沿著踝骨玲瓏曲線描摹。

皎皎想象不出歸衡此時的表情和姿勢，她莫名地覺得，大概跟他擼貓時差不多。

那是獨屬於歸衡的節奏，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而她狂跳的心，就在這一下一下的輕撫中，慢慢平靜下來。

該從何說起呢？

沈默良久後，小公主終於開了口。

她望著柔嘉貴妃，輕輕地說：“母妃，一開始，其實我跟您一樣。”

“您知道的，從前我和哥哥來往不多，只是……一直聽人提起他。有人說他性格古怪，難以親近；有人說他不祥，接近他就會遭殃；也有人誇他，也不算誇吧，說他心機深沈，知道韜光養晦。”皎皎將自己在原作裏看到的內容，轉化為宮中的傳聞，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彎起唇角。

“歸、衡——”她輕輕念出他的名字，“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人，我既好奇，又畏懼。但我知道，在流言裏，永遠無法真正認識一個人。”

久為流言所苦的柔嘉靜靜聽著，只是沈默。

“後來，我忍不住接近了他。母妃您不知道，一開始哥哥他對我特別冷淡，總是叫我的封號，讓他叫一聲我的名字都很不容易。”小公主皺了皺鼻子，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彎了眉眼：“可是很快，他就願意叫我皎皎，願意護著我，什麽事都想著我，有些事連我自己都想不到，哥哥也會為我考慮周全。”

“而且而且！”她說著說著興奮起來，清甜的聲音像剛結出的脆梨，每個字都是一兜豐沛的甜汁，“哥哥真的好厲害！不但學問好、武功強，下棋、畫畫，射箭，君子六藝沒有他不會的，就連平平都特別喜歡他！”

柔嘉無奈：“這就是你想嫁給他的理由？因為他厲害，又肯寵著你？”

她看著眼前容色攝人的小公主，心說，誰會不願意寵著你呢？

而如果不是足夠優秀出色，根本連接近公主的機會都沒有。

“不是。”皎皎認真地說，“我剛才說的，是想請您同意的理由。我想永遠跟哥哥在一起的原因……沒有這麽覆雜。”

她到底沒好意思說出那個字，只是抿了抿唇，直直望進對方眼瞳：“我想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他。”

“我喜歡他。永遠喜歡他，只喜歡他一個人——”

小公主眼眸瑩瑩，浮起一層易碎的水光，“不讓我跟哥哥在一起的話，母妃，那皎皎就要死掉了。”

“嗯？”柔嘉剛反問一句，眼看著小公主已經掉下一串眼淚。

她手忙腳亂去解自己的帕子，“母妃不過問一句，又沒說不準你們在一起，你說什麽死不死的胡話？”

皎皎接過她手中翠色的絲帕，胡亂擦了擦臉，可憐兮兮地問：“那母妃是準了？”

柔嘉瞪大眼睛：“我可沒說——”

皎皎吸了吸鼻子，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淚。

皎皎哭包成精一面通常都展現給歸衡，也總是由他撫慰。

拜他所賜，柔嘉貴妃對小哭包哭起來的陣仗根本一無所知。

她詫異地看著女兒，由笑到哭只是一個須臾，很快整張臉都濕淋淋的，眼圈和臉頰紅通通連成一片，一邊哭一邊抽噎，看起來真是說不出的可憐。

柔嘉要去抱她，小公主反應很大，拼命向後一仰——

柔嘉又氣又想笑。

看這架勢，如果不答應，她就要跟自己劃清界限不成？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柔嘉頭大如鬥，終於胡亂點了點頭：“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皎皎還在輕輕地啜泣，濕漉漉的長睫毛怯怯地擡起來，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但我有兩個條件。”

皎皎小聲地嗚咽。

柔嘉咬牙：“第一，他要能順利成事。”

皎皎這才擡起臉。“第二個呢？”

柔嘉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第二，在你誕下皇子之前，他不能另娶。”

這就是說，要確保皎皎成為未來帝王的長子之母。若歸衡真的酷肖恒帝，他應當有個優點：說話算數，君無戲言。

柔嘉為皎皎想得深遠。

邕朝規矩，立嫡不立長，但對父親來說，第一個孩子的意義到底不一樣。

新帝當然不能娶妹，少不得為她安個新身份。假“娘家”不會為她撐腰，中宮之位自然不能肖想。

而如果她能為新帝誕下長子，那麽未來不管君心如何，皎皎在宮裏的地位都有保障。她未必一胎得男，若中間還能有個女兒，她專寵之日便更長。

即使激情磨滅，也有相濡以沫的情分——

柔嘉貴妃從來都不相信帝王的情愛。

如果歸衡同意，起碼可保皎皎半生尊榮；如果他不同意，她正好勸皎皎趁早放棄。

見皎皎沈默，柔嘉故意激她：“怎麽，大事都信得過，這一點卻信不過他？”

皎皎：“……”

她不說話，是因為不敢開口。

歸衡不知道是被哪一句話刺激，在柔嘉說話的時候，手指悄然上移，竟然隔著薄綢，慢條斯理地撫上她雙髀柔嫩的內側。

細膩的肌理無助地繃緊，皎皎死死咬著嘴唇，用盡全身力氣搖了搖頭：“不……不是。”

“我相信他，也答應您……”

柔嘉問：“答應我什麽？”

皎皎嗚咽一聲，潔白的貝齒將下唇咬出一道紅痕：“我、我一定成為……皇長子的母親……”

她顫顫巍巍擡起頭，一滴淚凝在尖俏的下巴上，搖搖欲墜，語音含糊，說不出自己是在承諾誰。

柔嘉揚起眉，看著不住顫抖的小公主，心道，見好就收。

皎皎還小，不能逼她逼得太狠。

她撂下一句“那便和他說清楚，母妃等你的答覆”，站起身，揚長而去。

木門合攏的聲音，像在小公主心裏落下重錘。

她抹了一把眼淚，輕聲道：“哥、哥哥？”

“母妃走了……”

你可以出來了。

半晌不見動靜，皎皎忍不住低頭，掀起自己的裙角——

下個瞬間，天地逆轉。

禁步上珠玉琳瑯相互擊打，發出悅耳的脆響。

寬大的裙擺徐徐飄落，茱萸粉的軟緞輕紗之間，她看見歸衡深不見底的眼睛。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歸衡抓住手腕壓下去。

少年一手握著她兩只纖潤手腕，舉過她頭頂，將人牢牢摁在書案上，俯下.身去：“皎皎那麽厲害，嗯？”

這個姿勢太過霸道，皎皎不自覺偏過頭，顫聲：“哥、哥哥說的是什麽？”

“你剛才說的話。”歸衡低下頭，順勢將臉埋在她完全袒露出來的側頸，聲音帶著喟嘆，“皎皎要做皇長子的母親啊……”

察覺到堅硬的膝蓋擠進裙擺，小公主幾乎要停止呼吸。

“在我的名字之前加上’皇’這個稱號，大概還要過些日子。”歸衡慢條斯理地說，“好在皇長子長成也需要時間。”

“皎皎告訴哥哥，想什麽時候，讓他進去？”

“進、進到哪裏？”

歸衡輕輕地笑了一聲：“當然是進到，小皎皎的肚子裏啊。”

作者有話要說：  ……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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