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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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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秋認真觀察片刻。

這樣姿態, 想必是有話要對公主說。

於是她自覺站遠,給兄妹二人留出足夠的空間。

歸衡垂眼看著皎皎,許久沒有說話。

皎皎看著歸衡神色, 忽然擔心地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眉心:“哥哥不開心嗎?”

她軟聲猜測, “是不是……父皇又說什麽了?”

歸衡天不亮就去了乾元殿侍疾, 皎皎到的時候,恒帝正在訓斥他,態度相當嚴厲。歸衡倒仿佛是習慣了,靜靜聽著, 面無表情。

被柔軟的手指碰到, 歸衡才反應過來。

他順著她的力道, 展平眉宇,低聲回答:“沒有。”

“真的沒有嗎?”皎皎狐疑。

歸衡望著她清澈的眼睛。

心底翻湧的陰暗情緒,好像一瞬間就被撫平。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將那微微有些涼意的小手塞回手筒裏:“真的沒有。”

皎皎這才放心, 小聲安慰:“哥哥也別太擔心。”

她剛才努力回憶了一下,並不記得原作中恒帝生過什麽危及性命的大病。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會慢慢好起來。

歸衡點了點頭, ,望著她, 語氣平靜:“四皇兄剛進去探望父皇,我才出來。方才我似乎看到他站住,與你說了幾句話?”

皎皎點頭:“嗯, 他說——”

“他碰你哪兒了。”

皎皎微怔。

歸衡神色很淡,聲音卻有些澀然,自言自語般輕聲道:“……哪兒都不行。”

見皎皎不回答,他逼近一步,居高臨下看著她。

皎皎怔了怔,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眼尾,有些遲疑。

“還有呢。”

歸衡的聲音和表情,讓皎皎有種自己做錯事的錯覺。

她小聲回答:“還……摸我頭發了。”

可是,這不是很正常嗎?歸衡自己也經常這樣。

一開始她還有些不習慣,後來次數多了,她慢慢地也就不在意。

在歸衡眼裏,他們是親兄妹,他對她有一些親昵的動作,再正常不過了。

歸衡盯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忍了兩忍,沈聲道:“皎皎長大了,以後,不要輕易讓人觸碰你。”

“啊?”

皎皎記起歸衡曾經說過的話,試圖反駁:“可是,我跟四皇兄也是兄妹啊——”

歸衡看了她一會兒,瞇起眼睛:“我不高興。”

皎皎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有些疑惑地蹙起眉。

歸衡看著她天真純然的眸子,輕輕地“嘖”了一聲。

下一瞬,皎皎只覺得臉頰一涼。

她被人捧著臉,略微強硬地擡起頭,被迫與那雙深沈的眸子對視:“皎皎對我與對別的兄弟一樣,我很不高興。”

她輕輕抿住嘴唇,看著歸衡的眼睛。

黑瞳幽微,好像一個要把她吸進去的漩渦,漩渦深處有一抹深紫色的光。

如同深深的海底,藏著誘人去尋的寶藏。

皎皎有些出神地想,怎麽會有人覺得這樣的眼睛奇怪、不祥呢?這明明就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深邃而神秘,遠勝天上繁星。

幾個宮人站在遠處,不敢出聲。

歸衡垂眸看著她,聲音低沈得像嘆息:“皎皎,你答應過的。”

——「皎皎會一直同哥哥這麽好,對不對?」

——「再說一遍。」

——「皎皎會永遠同哥哥天下第一好!」

曾經說過的話還縈繞在耳畔。

皎皎如夢初醒,狼狽地移開目光。

歸衡顯然還在等她的答案。

她只好結結巴巴投降:“好、好的。”

“下次……不會了。”

歸衡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判斷她是否真心。

眼看著小公主耳朵尖慢慢紅起來,萬分羞窘,他才點點頭,松開手。

“我這幾天都會待在父皇這裏。”

皎皎下意識摸了摸發燙的耳朵,心不在焉地點頭。

“你要乖乖的,聽到沒有?不許亂減衣服,春天最容易著涼。甜點心也不要吃太多,我會請杜姑姑瞧著你。”

皎皎擡起一點眼睛,濃長的睫毛眨了眨,小聲回答:“嗯。哥哥也是,要註意身子。父皇睡著了的話,你就趕緊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軟綿綿的一句句叮囑,完全沒有脾氣,圓眼睛裏含著戀戀不舍的水汽。

好乖。

乖得他心尖發癢,忍不住想要對她做些更過分的事。

歸衡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他擡手,食指端起她下頜,拇指不輕不重摩挲她下巴上柔膩肌膚,直到泛出微微的紅痕。

手指再往上一點,就能撫到那水紅的柔軟的唇。

他曾親吻過的唇。

皎皎任由歸衡端著自己的臉仔細觀詳,依稀看到對方眼中變幻莫測的神色。

該不會歸衡其實又被恒帝發作了,只是不想告訴她吧。

皎皎越想越擔心,忍不住蹙起細眉,惴惴不安地軟聲問:“哥哥,你沒事吧?”

歸衡輕易地從她眼睛裏看出她的所想。

小公主渾然不覺自己被他一手掌控,只是一心想著他的事,他的感受。

不愧是……他的皎皎。

歸衡搖了搖頭。

微涼手指上移,揉了揉她通紅的耳尖:“還有最後一件事。你應了,我才能安心侍疾。”

“答應我,不許再理歸徹。”

最末一句話,他低下頭,湊到她耳邊,用極低極低的氣聲,一字一字要求。

低沈微啞的聲音碾過耳腔,留下極其鮮明的印象。

直呼其名嗎……

看來真的是很生氣。

皎皎完全沒辦法拒絕,只能輕輕點頭,並且在對方把手放到她頭頂時,主動迎上去,乖巧地蹭了蹭。

恒帝的病果然沒有惡化,只是一直纏綿不退。

如此月餘不見起色,溫皇後便按照祖例,帶眾人去西山祈福。

西山上是歸氏皇族的宗廟,除照顧廟宇的出家人之外,還有幾位太妃住著。

這場祈福聲勢浩大,溫皇後之下,所有承過寵的妃嬪都要親身前往,更不用說天家兒女。除了自恒帝病發以來便一直貼身侍疾的歸衡,和被皇後逼著留下侍疾的歸衍,歸德、歸徹和皎皎都上了山。

為表心誠,所有人都要下轎步行。

只見西山寬敞平坦的石階上,一應人馬長龍般排開,走在最前面的是面容肅穆的皇族,其後則是宗親與勳貴,皆一言不發,滿面虔誠。

走石階上,依稀可見高處蒼松翠柏中露出一角的巍峨廟宇。

唐南齋裹在人潮中,心中很不是滋味。他非家中長子,並不用操心仕途,也不甚關心龍體康健與否,但——

皇上的身體可千萬要好起來啊。

從得知恒帝抱病開始,他就早晚三次焚香祈禱,誠心誠意地祈求。

到了山上,照舊是焚香祝禱。唐南齋跪在佛前,格外虔誠,直到察覺到衣袖被人拽了一下,才頓了頓,屏息將手中香插好,隨著那人轉身走出佛堂。

方才扯他的是臨川侯家的小公子,名叫方瓊,見他陰著臉,不由笑道:“唐兄何時信起佛來?方才如此專心致志,若不是我扯你一下,還不止你要跪到何時。”

唐南齋扯了扯唇:“我只是恰巧有事要求。”

二人素來交好,方瓊也知他煩惱。

他瞧了瞧四下無人,低聲道:“我聽說皇上的病並不大要緊,你也別太擔心。”

唐南齋心煩意亂:“最好是這樣。”

方瓊笑道:“就算不是,法子多著呢,未必會想得到沖喜這樣的主意。”

唐南齋仍舊陰著臉:“你不知道。當初皇上登基,三年未曾立後。後來先太後病重……”

他放低了聲音:“說中宮不可無主,皇上才倉促立了當今的皇後娘娘。”

方瓊大概猜到了事情發展,驚嘆道:“先例在前,那倒的確難說。皇上若是病勢反覆,難保哪天乾元殿一道旨意出來,第二天,你便是駙馬嘍!”

唐南齋只要一想到這樣場景,眼前便是一陣陣發黑:“不行!”

“絕對不行!”

他沈著臉自言自語,“我得想想辦法。”

方瓊見他這般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可憐,只得勸他:“未必就會走到那一步。再說了,尚公主也沒那麽可怕吧。冬狩你沒去,你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行圍那日,皎皎的容色幾乎照亮整片獵場。方瓊所在的營帳離她不遠,清晰地看見陽光下小公主驚人的美貌。

“……你不知道,那之後多少人削尖了腦袋要親近公主。對了,公主生辰宴你總在場——”

唐南齋想起生辰宴上看到的那一幕,心情有些覆雜。

方瓊看他神色,以為他終於想起了小公主是個難得的美人兒,不由調笑道:“怎麽,終於心意改變,決定做公主裙下臣了?”

“怎麽可能!”唐南齋有種被人戳破心思的惱怒。

他瞪著友人,不自覺擡高聲音:“我豈會如此以貌取人?要做我的妻子,容貌家世如何都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需得性情和緩,有一顆善心。皎然公主,”他冷哼一聲,“她橫行霸道那麽久,知道‘善’這個字怎麽寫嗎?”

方瓊想了想,也有道理,看著他的眼神就更憐憫。

兩人這廂滔滔不絕。

不遠處的玉蘭樹下,皎皎努力拉著要沖出去的虞琬。

不好說話,她只好試圖用眼神告訴虞琬,她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反正他們說的是皎然公主的壞話,跟她關系不大,再說,她也並不十分在乎兩個陌生人對她的評價。

她忍得了,虞琬忍不了。

唐南齋和方瓊算什麽東西,敢這樣談論公主?

他們知道什麽?公主分明是最最愛憎分明、最最溫柔可親的人!

虞琬出身將門,力氣頗大,皎皎拼盡全力還是沒拉住。

看著英武的少女怒氣沖沖走過去,皎皎忍不住擡起手捂住臉。

她可以不可以現在就轉身走掉,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然而那邊已經大聲吵了起來,她想裝聽見都沒辦法。

皎皎望著天空,為難地嘆了口氣。

等她慢吞吞蹭過去,虞琬已經和唐南齋大吵了三百回合了。

方瓊在旁邊拼命勸說,又哪裏勸得住。

他不經意一瞥眼,看見皎皎,腦子裏轟地一聲,一片空白。

……今天這是什麽日子。

唐南齋也看到了皎皎。他看著嬌小靜美、一臉糾結的小公主,不自覺閉上了嘴。

“張口閉口公主性情、公主心境,你跟公主很熟嗎?你以為你是寧王殿下?公主都沒正眼瞧過你一眼,你就在這胡編亂造,唐老國公他知道嗎?”

虞琬背對著皎皎,一無所覺,繼續叫罵:“怎麽不說話了,你是不是心虛?沒憑沒據的話少說些,公主也是你能嚼舌的?”

皎皎聽得臉發燙,拉住她的手臂:“阿琬……”

虞琬的聲音戛然而止。

隨即她慌亂的轉過身,語速極快:“公主,我平時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皎皎輕聲打斷她,仰起臉,彎起眼睛:“阿琬脾氣一直都很好。”

得到了小公主的稱讚,虞琬暈暈乎乎點頭。

“阿琬最溫柔了,我們不跟別人吵架了好不好?”

虞琬繼續點頭。

皎皎松了口氣,側臉看一眼“別人”,抱歉似的笑了笑,拉著虞琬快步離開。

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方瓊才長長出了口氣。

“嚇死了,還以為會被直接降罪呢。”他後怕道。

誰不知道皎然公主最得聖寵,要收拾他一個侯爵次子,根本不用費什麽力氣。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了取笑唐南齋,就跟他在這樣親貴聚集的日子說些有的沒的了。

唐南齋沒說話。

方瓊又說:“不過我瞧公主性子,倒不似你說的那般。否則 ……”

否則他們倆現在,早該跪在各自的父兄面前給公主賠罪了。

唐南齋盯著皎皎消失的方向,喉頭艱澀,好半天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人出來也有些時候,便並肩往回走。

走了幾步,方瓊那股惶恐勁兒過了,嘴上又開始沒把門兒的:“不過,方才你瞧見了嗎?離得那樣近,公主的肌膚仍舊毫無瑕疵……”

羊脂一般又嫩又白,像伸手碰一碰就會留下印子。

“方瓊。”沈默良久的唐南齋忽然打斷他,“方才的教訓還沒吃夠?”

方瓊見他黑著臉,神色不悅,只好縮了縮脖子,不再多言。

皎皎再也不敢借著難得出宮的機會到處亂跑。

她拉著虞琬跪在佛堂裏,誠心誠意地祈求歸衡將來一切順利。

最好,能打動恒帝傳位於他,不要再背上暴君的罵名。

最好,自己也能將身世隱瞞到歸衡上位之後。

默默許下心願,她虔誠地叩下去。

同一時間,皇宮太醫院內。

陸頌手裏拿著一張藥方,對面是容色沈靜的歸衡。

“這麽說,太醫院已經鉆研出了治愈父皇的方法。”歸衡看著陸頌手中的藥方,似是松了口氣:“我這便派人傳信給皇後娘娘。”

他剛要出門,陸頌卻站起身,叫住他。

“寧王殿下。”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意外地卻很清晰:“你想好了,當真要這麽做?”

歸衡轉過身,凝視他良久,慢慢皺起眉。

“陸大人。”他緩緩行了一禮,語聲平靜:“我很敬重您。但,我既為人子,便當竭力孝奉君上。”

陸頌看著他,眼中浮現出欣慰神色。

“寧王殿下,老臣還有個問題想問您。為人子,當孝,為天家子,又當如何?”

歸衡沈吟。

陸頌靜靜等待。

良久,歸衡輕吐一口氣,擡眼望他,目光堅定:“為人子,當孝;為天家子,當為萬姓謀。”

陸頌瞇著眼睛瞧他,目光中幾分掂量、幾分端詳,像要看出他這句話背後隱藏著的真正想法。

歸衡無聲與他對視。

兩人對視良久,陸頌首先移開目光。

年買的老臣胡子抖了抖:“是否送出那張藥方,端看寧王殿下。”

他取出另一張藥方遞給歸衡:“這張藥方……才是您真正需要的。”

歸衡接過,低下頭細細查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西山祈福之後不久,恒帝的病終於漸漸痊愈。

據說是太醫院在博學多識的陸頌陸大學士的幫助之下,終於鉆研出了新的藥方,第一服下去便很見效。為此,恒帝對太醫院大加賞賜,又加封了陸頌的爵位。

這日皎皎去看望恒帝,歸衡依然隨侍在旁。

“父皇,皎皎給您帶了粳米粥。文太醫說粳米好克化,又養人。”

“父皇可要現在用嗎?”

恒帝有些疲憊,半靠在床上,聽到她的話,略擡一擡手。

皎皎沒理會過來這是什麽意思,歸衡已經接過,低聲道:“有勞妹妹。”

皎皎怔了怔,將手中托盤遞給他。

只見歸衡耐心地攪了攪,確認粥的溫度適宜,又親自嘗了一勺,這才扶著恒帝坐起,另換了湯勺餵他喝下。

一碗粥的功夫,恒帝像是蓄起了精神,也能跟皎皎說說笑笑了。

皎皎同恒帝說著話,總覺得心思有些不安。

恒帝是弓馬歷練過來的,盡管上了年紀,整個人精氣神還是很足,雙目炯炯有神。這次生病後,雖然太醫說已無大礙,但她覺得恒帝整個人老了很多。

跟她說話的時候,那種溺愛的笑容也少了。

皎皎留心下來,發覺恒帝盡管在跟她說話,大部分註意力卻都放在一旁的歸衡身上。

不多時,黎公公著人送了新煎的藥進來。

照舊是歸衡接過,嘗了一口,伺候著恒帝服下。

等恒帝喝完了藥,皎皎便起身告辭。

恒帝明顯精神不濟,她再留下來就是沒有眼色了。

恒帝也沒留她,只啞聲對歸衡道:“送送你妹妹。”

歸衡淡聲說好,放下碗,擦了擦手,站起身。

皎皎在一旁等他,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袖口,瞳孔微微一震。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也萬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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