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鼓著臉頰，低頭自顧自走路，完全沒有要再跟他說話的意思。

歸衡便挑起另外一個話題：“對了，你上次送去母妃宮裏的幾個宮女——”

他略停了停，皎皎果然茫然地擡起頭。

“有一個叫滴翠的。”歸衡俯視她，圓眼睛圓臉蛋，肌膚細膩，迎著光，花瓣兒一樣粉白嬌嫩：“她身體有些弱，不適合伺候病人，我打發她去別處了。”

“喔，那我叫杜姑姑再派人過去。我宮裏人太多了，還是妍娘娘比較需要人照顧……”皎皎說著，忽然想起來什麽，擡頭問他，“別處是哪裏？”

“是好地方，不用像在暄妍殿那樣辛苦。”歸衡說的含糊，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皎皎，觀察她的反應。

這就高估了皎皎。她連二十四司的職責都還沒有弄得很清楚，默默盤算了半晌，便果斷放棄，仰起臉笑道：“那，多謝哥哥。”

歸衡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勾唇一笑：“沒關系。”

阿禮就走在兩人身後半步遠的地方，聽到這對兄妹對話，忍不住擡頭瞥了皎皎一眼。少女臉頰微豐，雙眸清亮，純然天真，對於兄長顯然是完全的信任。

但他還沒忘記，將滴翠的頭發全部剃光送她去做苦役時，宮婢哭鬧著絕望的神情。

歸衡忽地回過頭盯了他一眼。阿禮聳然一驚，連忙小幅度地點點頭，對方這才轉過頭，目光重又落在身畔的小公主身上。

皎皎垂首慢慢走了一會兒，也不擡頭，小聲道：“叫平平。”

“很好的名字。”歸衡淡淡道。

皎皎覷他神色，飛快地說：“是我母妃起的。”

“貴妃娘娘賜名，自然不錯。”歸衡神色自若，“什麽時候也叫哥哥瞧瞧？”

“真的嗎？”皎皎興奮起來，伸手比劃，“哥哥真的願意見見平平嗎？它真的很可愛！只有我的手那麽大，一頓卻能吃一整條小鮮魚……”

少女手掌嬌嫩，五指纖纖，迎著陽光如半透明的白玉一般。

歸衡盯著看了一會兒，低笑：“那果然是很小。”也……很可愛。

皎皎喜滋滋地：“哥哥答應我了，可一定要來看啊。”

“我答應你。”

皎皎抿著嘴笑出了梨渦，喜不自勝，走路都快了幾分。

難怪她以前刷微博看到一些情感大V說要培養感情，最好就是一起養一只寵物。小貓是多可愛啊，哥哥這可是第一次主動提出要主動來找她呢。

雖然大V說的培養感情是戀人之間，但兄妹之情……也是一樣吧。

歸衡看著皎皎輕快的步伐，唇角噙著一點笑意，幾步跟了上去。

妍貴人身體果然見好，都能夠由邱嬤嬤扶著，在院中散心了。只不過大病初愈，到底不適合長時間行走，歸衡與皎皎陪著她在前院略轉了轉，兩人便離開了暄妍殿。

“阿禮。”回去常暉宮的一路上，歸衡若有所思，阿禮不敢打擾他，便靜靜跟隨在一旁，忽然聽到他這麽問了一聲：“尋常人家兄妹相處，便是這樣的麽？”

互相保護，互相關心。在意對方在意的人，有任何好東西都想著彼此，互相分享日常生活中發生的值得喜悅之事；或者，哪怕本來並無甚喜事，只是見到她，與她閑談幾句，也覺得長日漫漫，不再孤寂。

阿禮陪著笑說：“奴婢不敢妄言。不過奴婢瞧皎然公主對您，倒像是……真心的。”

“真心。”歸衡低聲重覆，眼中神色明滅不定。

他時常想到當日萬壽節比武上場前，皎皎大喊的那一句“五哥”。她只是喚了他一聲，並沒有說別的什麽，但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聽出了她沒說出的半句話。

她那時候看著自己，想說的是，要贏。

而他拿著她所贈的銀槍，也終於多年未有地，在父皇面前贏下了漂亮的一仗。

他自然有能力戰勝歸衡，但他不知道，如果不是她送他武器，她用那樣的眼神和語氣明明白白告訴他期許，自己是不是還會那麽做？

身為天家子嗣，人人都有對權力的渴望，可他卻是手握那柄銀槍，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一定要把某些東西握在手中，為了……

為了什麽呢？

眼前出現皎皎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寫滿清澈見底的信任。

算了。歸衡閉了閉眼睛 ，就當為了，不叫這個莫名信任他的小公主失望吧。

坤和殿中。

歸徹示意內侍將手中的禮物遞給宮女，笑道：“流蕓姑姑，皇後娘娘近來可還好麽？”

流蕓看一眼他帶來的紅珊瑚手串，神情幾度變換，避而不答，低聲道：“今年南海珊瑚產量極低，這手串太貴重了，奴婢不敢收。”

論理，這話由她來說，已屬僭越。這要是歸德，已經大發脾氣了，正因為眼前的人是一貫好脾氣的四殿下，流蕓才敢大著膽子拒絕。

“這只是我當兒子的一點孝心罷了。”歸徹果然沒有生氣，聲音依舊春風化雨般柔和：“若不是太子殿下提攜，我又怎能進戶部觀政？”

流蕓看著他溫潤如玉的面容，猶豫一瞬，湊過去小聲說：“娘娘這幾日心性不大順，前幾日和太子殿下都發了脾氣，四殿下就別這時候去觸黴頭了罷。”

歸徹看了內殿方向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流蕓姑娘不妨詳述，也許我能為娘娘分憂呢。”

流蕓有些猶豫。她跟在皇後身邊時間長，前朝的事情知道的也多——四殿下成年之後，恒帝原本是想將他放去兵部的，四殿下卻說自己性子太過溫和，見不得兵部殺伐之氣，求了太子出面，這才去了戶部觀政。自然，四殿下知恩圖報，在戶部幹得也十分不錯，太|子|黨的幾名年輕官員，都是由他幫著安進去的。

互惠互利。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四皇子已儼然是太|子一黨。

流蕓思慮再三，將歸徹帶去無人處，將皇後派人調查柔嘉貴妃一事一一述說。

歸徹是個極好的傾聽者，即使對流蕓這樣一個小宮女也毫無上位者的氣勢，溫和而耐心，漂亮的桃花眼靜靜凝視她，像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

“您也知道，娘娘看那一位不順眼很久了。”流蕓心一橫，將皇後最深的隱憂也說了出來：“何況近來皎然公主與五殿下交好……萬壽節上，五殿下又那麽反常。眼下當然不足為懼，可萬一日後五殿下再在皇上面前出風頭，再加上貴妃娘娘和皎然公主為他說話，娘娘擔心……”

擔心這唯一沒被太|子|納入麾下的皇子，竟敢生出與太子歸衍分庭抗禮的野心。

“我明白了。”歸徹笑起來，眸中閃過些說不明的情緒。他柔聲道：“多謝你，我會小心的。”

話已說到，既然歸徹堅持，流蕓只好示意小宮女收下珊瑚手串，將他請進內殿。

到了次間的槅扇前，倒是歸徹擡手攔住了她。

流蕓微訝，看著歸徹含笑搖了搖頭，只好嘆了口氣，目送他走進了次間。

流蕓就留在明間裏，總是心神不定。

皇後娘娘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如果四殿下哄住了還好，若反被激怒，她也討不著好。可惜隔著槅扇，她只能隱約聽得到兩人對話的聲音，聽不清內容。

不過從聲音高低上來聽，皇後娘娘似乎是比前幾天冷靜了不少。

等待了不知多久，槅扇一響，歸徹從次間走了出來，看到她，溫和一笑：“進去吧。放心，皇後娘娘不會怪你。”

流蕓松了口氣，顧不得其他，行了個禮，趕忙端著茶走進次間。

還是四殿下厲害，皇後娘娘脾氣上來，連太子殿下有時候都勸不住。

歸徹走出坤和宮，眼底的笑意退的幹幹凈凈。

他的內侍阿容問：“爺，咱們回去麽？”

歸徹搖了搖頭，心念電轉，擡起頭深呼吸。

宮裏邊兒的天，總是那麽方方正正的一塊兒，那麽高，那麽遠，像是永遠也不能觸及。可正是因為天意高難問，才對他們這些人有那樣強的吸引力。

歸徹眼中種種情緒飛速掠過，唇角重又掛上捉摸不定的笑意：“皇後娘娘剛剛囑咐我，要多同兄弟們往來……走，去常暉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皎皎親身經歷不夠，撩漢全靠網絡教程23333

這幾天都有點短小啊哈哈哈哈……但明天會很！粗那個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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