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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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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仙源,林蔭花海。

巨大的傳送陣上亮起了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伴隨著花香的微風裏,墨色的衣衫飛揚,數不清的蒙面修士們自傳送陣中走出。

一次性傳送這麽多的人是相當少見的,一個人的傳送費用就不菲,更不用說是這麽多人了,纏綿的花海一下子被密密麻麻的修士鋪滿,平日裏浪漫多情的格調瞬間被湮滅了。

黑衣蒙面的大量修士,許多人的腦海裏不由得閃過了當年震動整個修真界的一次大事件,南嶺教滅門事件,傳言是天魔宗宗主下令趁著通天塔試煉的良機,偷襲了在七大宗門中整體實力較弱的南嶺教,毫無防備之下,偌大的宗門竟一夕覆滅。

下一刻,眾人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氣勢洶洶的蒙面人所往之處正是黃泉閣。

有著南嶺教的前車之鑒,黃泉閣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鎮山大陣開啟,閣中弟子嚴陣以待,無所畏懼。

黃泉閣地形簡單,劈山為宗,且山上沒有草木遮蔽,本是四面受敵之象,閣主卻布下了鳥雲之陣化解,弟子們如鳥散雲合般機動靈活,支援各方作戰,對山的前後四面進行戒備,組絕了交通要道和谷底,再輔以鎮山大陣,蒙面人一時難以攻入。

閣主單驚天取出了自己的法器驚天一刀,傳說中憑借此刀斬殺十位同級別的強者,將單驚天之威名傳遍了整個修真界。高階法器一出,烏雲蔽日,電閃雷鳴之聲呼應著鎮山大陣,弟子們心中大定。

“黃泉閣可不是南嶺教,諸位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驚天一刀落下去,蒙面人中立即出現了傷亡,慘叫連連之時,山上的弟子們高掛旗幟聯絡,將整個山地構設成了堅固的防禦地,攻無可攻,局勢呈現一面倒,為首的蒙面人卻鎮定依舊,不露絲毫怯色。

單驚天劍眉一揚,厲聲道:“犯我黃泉閣並非明智之舉,閣下還是趁早投降以減少傷亡吧!”

巍然不動的蒙面人頭領終於擡起頭,隔著人潮望了一眼對面的單驚天。

“天魔宗出手,可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桃花眼裏閃過的不屑之色令單驚天心中一跳,如此形勢之下還能面不改色的放狠話,難道是有什麽後招?

這個念頭一閃,單驚天就聽到了來自於身後的弟子的驚呼聲。

“鎮山大陣破了!”

怎麽可能?

在外界無法攻擊的狀態下,鎮山大陣怎麽可能被破?

腦後竄起一抹涼意,單驚天一回頭,眼角卻閃過一道冷凝的光線。

腰腹間一痛,他最信任的副手,黃泉閣的副閣主淩雲用利劍貫穿了他的腹部。

看著近在咫尺的棕色眼眸裏浮起的深暗晦色,單驚天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咬牙道:“你是天魔宗的人?”

淩雲反手又是一劍,捅穿了他的臂膀。

“閣主!”

副閣主淩雲從內部破了鎮山大陣,瓦解了黃泉閣構造的堅不可摧的力量,人心浮動之際,蒙面人大舉攻上了山。

山腳的弟子們很快被包圍,山麓的則被困住,一時只剩下山頂的弟子們,儼然是被孤立之勢,上不得下不得,進退兩難。

人群中的陸仁以一顆心快要蹦出喉嚨,副閣主倒戈,單驚天不知是死是活,閣中長老們拼死保護弟子,即便如此,血色依舊染紅了眼,光禿禿的山崖仿佛披上了一層赤色的紗。

身邊的同門一個一個倒下,陸仁以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動了動手指,身體的麻痹有所緩解,五指成掌,低吟道:“龍神印!”

巨大的金色龍形法印覆蓋住面前的敵人,將他們擊落山崖。

“多謝陸師弟出手相救......”

想不到平時存在感微弱的師弟關鍵時刻居然爆發出如此實力,眾位黃泉閣弟子面帶驚奇。

地級下品功法龍神印,正是陸仁以在通天塔內所得之寶,盡管第一次在人前亮相的時機不夠好,但他這一手功法還是救下了不少弟子,甚至吸引了蒙面人首領的註意。

“去,將那個弟子殺了。”

以不帶任何感情起伏的聲線下達了命令後,蒙面人首領緩緩來到了單驚天的身前。

“交出鑰匙來。”

被淩雲制住的單驚天一楞,緊接著瞳孔一震,重覆道:“鑰匙?”

蒙面人首領的聲音漸漸不耐煩起來,眸色沈沈:“你是這一代的閣主,鑰匙定然在你的身上,給我搜。”後一句是對淩雲說的。

副閣主淩雲依言去搜單驚天的身,眼底的光芒黯淡如子夜,行動間有種呆滯的僵硬感。

單驚天看著目光愈發陰沈的蒙面人,心中忽的略過了一絲不祥之感。

“噬魂符?你用噬魂符控制了他?”

“你究竟想怎麽樣?你跟那個大魔頭是什麽關系......”

話音未落,淩雲已經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枚儲物戒指。

有主之物,旁人無法搜查。

蒙面人伸出手,放在單驚天的頭部,在他驚恐的神色裏捏碎了他的頭骨。

“閣主!”

主人已死,儲物戒指成了無主之物,蒙面人滴了自己的一滴血,探查一番後,發現了鑰匙的蹤影。

至此,七把鑰匙終於集全了。

“撤吧。”

淡淡的嗓音宣告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戰役的結束。

幸存下來的弟子們有的松了一口氣,心中滿是劫後餘生的輕松感,有的垂涕而道,為死去的同門們感到悲哀。

陸仁以坐在屍堆裏,掩面而泣,他心知,這修真界的天,要變了。

蒙面人撤走不久後,天開始下雪,起初只是如柳絮般飄搖的小雪,漸漸的洋洋灑灑,頃刻間變成鵝毛大雪,像是在為死去的修士們哀悼。

漫天的雪花裏,持謙睜開了眼睛,一黑一紅的瞳仁裏卻再也不見琉璃的光澤。

他望著雪地裏的背影,嗓音低啞:“一手捏碎單閣主的頭骨,這不是一個小小的元嬰期修士能夠做到的事,原來是我看走了眼,師兄竟這般厲害。”

若沖轉過身,扯下了蒙面的黑巾,“我不想殺你。”解開了持謙身上的繩索,若沖輕聲道:“你走吧,天下這麽大,不要再回鑄劍宮了。”

從鑄劍宮輾轉黃泉閣,持謙全程被若沖綁在身邊,他見證了若沖的所作所為,發現自己竟像是從未認識過這個師兄一般。

此時此刻,持謙只有一個問題:“是師父的命令嗎?”

若沖不說話。

持謙已經知道了答案,那麽這一次讓他跟著若沖,應該也是玉林真人的安排。

心飛快地下沈,若沖無神的桃花眼卻像是刻在他心頭,恍惚間,持謙的聲音隱含怒氣,鼓動了若沖的耳膜。

“為什麽這麽做?”

假冒天魔宗進攻黃泉閣,利用噬魂符控制高層,這一步步行動,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布了這麽久的局,殺了這麽多的修士,究竟是為了什麽?

對上他投來的目光,若沖勉強笑道:“你不必知道。”

持謙盯著若沖的臉,肩膀微微一動,卻被若沖一把壓住了手。

“你贏不了我。”

手上傳來的勁氣告訴他,面前的若沖再也不是七絕峰那個整日嬉皮笑臉自戀成狂的大師兄了。

他此刻在笑,眼底卻沒有一絲光芒。

持謙退後了一步,雪地裏的腳印一下子成了分割兩道人影的鴻溝,不寬卻很深刻。

窸窸窣窣的踏雪聲漸遠了,若沖凝望著持謙越來越模糊的背影,握緊了拳。

這條路孤獨而寂寞,他不需要天下人的理解,因為他已經走到了盡頭。

將放於胸口處的靈魂玉簡取出來,若沖的眼底再無一絲溫情。

“下一個,就是你了,小師妹。”

——*——*——*——*——

這一夜的雪,下的有些詭異,時飄時停,天上的赤月也亮的驚人,像是被血凝結成的圓塊,受不住飛雪的誘惑,企盼著一同墜落於人間。

恢覆了往日清澈的觀潮海上落了一層又一層的雪,融化在水中,隨即又添上,紅色的月亮倒映在海面上,泛出一片泠泠的幽光。

觀潮海底有一座巨大的城堡,白色城墻上爬滿了暗綠色的水藻,將所有的窗戶包圍了,有的還透過窗子滲進了城堡中,透出幾分徹骨的陰森來。

城堡中只有三個人,不對,一個人,一個妖,一個半人半妖。

凈化過後的海水澄澈而冰涼,卻無法滲入陰沈沈的城堡之中,因為紅袖布了一個隔水的罩

子,防水性能一流。

“隔水卻不隔草,你這裏幽暗的跟黑水獄不相上下。”

紅袖擼著袖子拔草,一邊還要聽著棲白的嘮叨。

她走之後,城堡就荒廢了,從前住著的蝦兵蟹將們都不知道去哪裏了,逢年過節的也沒見個妖來打掃打掃,搞得裏頭黑漆漆的,她推開城堡的大門,一股塵封的腐朽之氣撲面而來,嗆得懷裏的嘟嘟連連哭嚎。

小家夥嗓門特別大,大概是隨了她,明明三分委屈楞是被他嚎成了八分,將不滿之意渲染的淋漓盡致,看來也是個對居住環境要求極高的娃娃,同他爹一般難伺候。

清了一扇窗子,妖域詭異的月光穿透海水照進來,將半黑半紅的城堡照的像個鬼屋。什麽古堡驚魂、水下冤魂的,紅袖腦子裏一下跳出千千萬萬個恐怖的畫面。

死死抓住棲白的袖子,她顫抖著嗓音道:“有沒有一種鬼屋探險的刺激感?”

棲白默默看著她。

“我聽說鬼屋能增進情侶間的感情。”

“我還聽說當男生表現的有擔當時會給女方營造出一種安全感,增加好感度。”紅袖抖了抖棲白的袖子,“為了給你這個機會展現自己的擔當,剩下的窗戶就你來擦吧。”

棲白抽回袖子,撣走她爪子上留下的灰塵,淡淡道:“我不想有這個機會,你繼續吧。”

潔癖狂給自己加了個防塵的罩子,靜靜坐在一旁喝茶。

紅袖:好感度減十。

白天還是威風八面的妖域大佬,晚上就變成了可憐兮兮的清掃工,紅袖深深感嘆,怎麽成了孩子他娘後,家庭地位不增反降呢。

話說棲白這個死人居然沒有對她霸氣側漏的本體產生一絲一毫的敬畏和歆羨,居然在她震懾完所有妖獸之後,說了一句令她氣炸的話。

他說的是,可以下來抱娃了麽?

她堂堂妖域大佬......

“擦幹凈點。”

“哎,知道了。”

紅袖:媽的條件反射!

......

將整座城堡打掃完畢後,已是後半夜了。

沒有多的力氣沐浴,紅袖施了個除塵訣就想往床上躺,被嫌棄她不幹凈的棲白抱下了床。

紅袖知道他潔癖發作,半睜著眼,恍惚道:“那我換個屋子睡。”反正城堡大得很。

棲白硬是抱著她一起泡了個澡,期間因為她的極度不配合,差一點就發生了某種不可描述的事,洗到一半的時候,她實在是困極,埋在棲白的肩上,就睡了過去。

醒來後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娃也沒見到,娃他爹也沒見到。

披上衣服繞了城堡一圈,才發現一大一小站在種滿鮮花的露天庭院裏,面色嚴肅的談著話,小小年紀的嘟嘟還沒有棲白的膝蓋高,不知是什麽時候學會了站立,同棲白面對面,唔,也不是面對面,嘟嘟伸長脖子也只能望到棲白的下巴。

說是談話也不盡然,主要是一個說,一個聽。

紅袖隔著玻璃門,偷聽了一會兒。

棲白說:“上半夜你可以留在床上,等你娘睡著了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睡。”

嘟嘟回:“噗噗?”

棲白:“我當然是跟她一起睡。”

嘟嘟:“噗噗!”

棲白:“你的意見無效,在這個家裏,你沒有發言權。”

嘟嘟:“噗噗......”

棲白:“裝委屈賣萌都沒用,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我低頭,那個人顯然不是你。”

嘟嘟:“......”

紅袖:“......”

你們是怎麽溝通的?怎麽比我這個娘親還熟練啊!

註意到她的存在,棲白單手抱著娃推開門,問道:“不再睡一會兒了?”

紅袖面色凝重道:“我怕再睡一會兒就見不到兒子了。”

棲白好像沒聽見一樣,將嘟嘟塞進她懷裏,“走了,吃點東西去。”

城堡裏還真沒什麽可以吃的,紅袖透過玻璃鑲嵌窗,看到了海裏面發光的魚,彩色的光線在幽暗的水底裏折射出一種斑駁離奇的美麗,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一刻鐘後,幾條炙烤過的魚串出現在了她的餐桌上。

色澤焦黃,噴香濃郁。

紅袖看了看魚,又看了看棲白,神色不是一般的驚訝。

“你還會烤魚?”

棲白不露聲色的頷首,紅袖分明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抹名為期待的光彩。

看來是第一次。

紅袖拿起一串賣相最好的魚,吹了吹,塞進了嘟嘟的嘴裏。

她才不做這第一個嘗鮮的人呢。

魚肉入口,嘟嘟稀疏的眉毛肉眼可見的擠弄在了一起,當她認定這滋味不太美妙的時候,嘟嘟的喉嚨一動,將嘴裏的魚肉咽了下去,隨即又張了張口。

難道很好吃?

紅袖又塞了一串給他,自己也嘗了嘗,肉質鮮嫩,入口即化,絲毫沒有魚腥味,外表一層微焦的皮更是嚼勁十足,香脆可口。她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笑容,煞有介事道:“不錯不錯,就任命你為城堡的特級廚師,負責本大王的日常飲食。”

棲白替她抹去嘴角的油漬,認真地問:“特級廚師有什麽獎勵?”

這小暧昧小情趣玩的,還湊那麽近說話,拇指放在她唇邊摩挲,勾勒著唇形,像是描繪一幅精致的仕女圖。

紅袖朝他拋了個媚眼,嗓音誘惑,“就獎勵你......替本大王暖床好了。”一個“你”字被她刻意拖長了聲線,拉的百轉千回的,勾得人心癢無比。

“嗝——”

氣氛正好的時候,嘟嘟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你儂我儂的被生生掐斷,紅袖總算能夠理解棲白的心理了。

她揉了把嘟嘟的頭發,軟軟的,發質也隨她,嘴裏感嘆道:“兒子你長大了,有必要自己一個人吃飯睡覺了。”

棲白深以為然,將被她揉亂的頭發再次理順了。

嘟嘟口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兩只小短手抱著魚串,啃的更香了。

望著他那一雙圓溜溜的漆黑眼睛,紅袖手撫著幾面,仿佛陷入了某種思緒。

棲白靜靜地望著她,眼神包容而寬厚。

紅袖考慮再三,終於開口,“在嘟嘟出生之前,我是這天地間僅存的蛟龍一族的後裔,和他一樣,我剛一出生就化成了人形,無父無母,只身游蕩在妖域中,學會了各種各樣的天賦傳承,鎮妖塔中我曾經用在你身上的迷魂就是赤狐一族的天賦傳承,直到成年那一日我才覺醒了蛟龍一族的天賦傳承龍之詛咒,可我的傳承記憶裏並沒有關於家族的只言片語,同其他群居的妖獸不一樣,蛟龍一族似乎天生就是孤獨的,走遍了整個妖域,我都沒有找到第二個。”紅袖頓了一頓,這些話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包括跟她親近的方橙等人,棲白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或許正是因為她的身世,才能體會到棲白的孤獨吧。就像她總保持著海底城堡的光照,何嘗不是為了更接近光明,即便曾經盛滿了整座城堡的蝦兵蟹將們也無法排解她心中的寂寞。

天地悠悠,為何只有蛟龍一族沒有同伴呢?

“嘟嘟跟我還不一樣,他這麽小就已經掌握了龍之詛咒,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近日總感到有些心神不寧。”

棲白略略沈吟,挨到她身旁坐下。

紅袖自然地靠在了他摟著自己的臂膀之上,聽著他的聲音說,“我不是你的族人,卻是你最親近的人,所有的事情不用你一人去抗,可以試著依靠我。”

聽著他胸口沈穩的心跳,紅袖仿佛也跟著平靜下來。

她仰面朝他道:“我打算去見一個人。”

就像棲白說的那樣,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了,為了嘟嘟,為了棲白,她願意接受任何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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