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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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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趙敏後,方天至覆作回一個清凈自在人,在雞足山方圓百裏內狂刷了一波聲望值,待沒得什麽油水可以揩後,冬去春來,日子已到了二月份上。

如今算來,謝遜經由同門護送上山,也有了半個春秋。倚天屠龍,非同小可,風聲一旦傳出江湖,必會引動不小的風波。他心中惦記師門,見此地已了無牽掛,便收拾行囊,欲回少室山去一趟。

不日行至玉局峰下,方天至於路旁茶肆中歇腳,側望只見蒼山石屏疊立,翠木勢走虬龍,峰腰雲湧三千丈,那山巔尤在雲海之頭,心中便暗讚一聲風光險麗。這茶沒吃上幾口,耳畔忽來一陣行馬聲,不多時只見茶肆門口奔來駿馬十數匹,當先跳下幾個青袍紫冠的道士,被餘者簇擁進店來。

來人各個腰懸長劍,面沈如水,店中打尖歇腳的客人立時噤若寒蟬,不敢高聲言語。店家久在蒼山腳下討生活,識得是點蒼派門下,待為首那幾人坐定後,便湊上前殷切招待,口中道爺長道爺短,正欲再多拍幾個馬屁,其中一個白面灰須的長眼道人便發話道:“咱們趕著上路,快將茶水湯面上來,莫要在旁聒噪。”

店小二唯唯退下,那道士側頭向身畔人抱怨說:“端午節上的屠獅大會,二月中才遣人送來英雄帖,莫不是要人飛過河南去?宋師哥,我瞧少林寺也忒不將咱們點蒼派放在眼裏!”

那姓宋的道人聞言閉目不語,半晌才“哼”了一聲。桌上飲茶的另一位道人微一側首,正瞧見方天至在側,便咳了一聲,道:“王師弟,何必動怒,喝茶就是。”

王道人雖望見店裏有個行腳和尚,但見他很是面生,便不放在眼中,兀自嘿然道:“少林寺領袖江湖上千年,如今得了倚天劍屠龍刀,難不成還會對誰人拱手奉上?我瞧這英雄大會麽,無非就是叫咱們瞧個熱鬧罷了!眼下火急火燎趕過去,怕是連熱鬧都來不及瞧上,實在是沒意思得很。”

方天至聽到這些話,心中便猜知了大概,見這幾個點蒼派的道人對寺中頗有微詞,也不上去煩擾相問,暗中掐算了一番行程,當即仰頭將茶水飲光,捎上幹糧饅頭,結賬上路而去。

這一路快馬加鞭,緊趕慢趕,及至五月初一夜裏,方天至才到了少室山下。

是時天不作美,黑漆漆夜裏下起滂沱大雨。方天至冒雨上山,正爬至山亭,猛聽寺北山上傳來一陣長嘯,嘯聲響徹於雷電轟鳴聲中,清亮直似裂破雲霄,由遠及近在山谷中滾滾不絕。當世能有如此駭俗功力的人不過寥寥,如今正值屠獅大會之際,此人深夜之中於寺外放肆長嘯,方天至不作二想,當即調轉方向,往聲音來處去尋。於山石之間奔走不久,忽有一抹伶仃瘦影自北山茂林之中閃出,二人驟然相見,身形不約而同微微一滯,方天至口中遜問道:“不知哪位英雄當面?”恰其時,一道慘白電光裂開,方天至借機一瞧,卻見那人禿頭灰袍,瘦面灰眉,不是圓真是誰?

長嘯聲兀自連綿不絕,且愈來愈近。圓真聞聲眉頭一皺,沈沈咳道:“圓意師弟,魔教張無忌率領教中高手已偷上後山,意欲強將謝遜劫去。三位太師叔勉力抵禦,命我速速去往寺內求援。眼下那魔頭張無忌正追下山來,還請你萬萬要替我阻他片刻。”

方天至霎時憶起銀蛇島上謝遜所言舊事,已知面前這人正是混元霹靂手成昆。成昆早年以奸計蒙騙空見神僧,致他生受謝遜七傷拳而死,如此欺師滅祖之大罪,方天至早已與空智師叔一一分說了清楚。師叔回寺後,又必將此事報知方丈空聞,寺中戒律森嚴,便使戒律院嚴令打死了他,亦在法內。怎麽可能律外開恩,放任不管?

方天至腦中思緒電閃,便猜許是他在寺中經營日久,所圖非小,故而提前嗅到了風聲,加之武功高深,故而得以悄悄逃遁。這般一想,他心中便暗道,圓真此人陰險狡詐,滑不留手,今日既然碰巧遇見,正該將其拿住,押往寺中處置。

他所料確乎不差。

卻說空智當日攜刀劍秘籍匆匆歸寺,與方丈空聞等人議罷,便令戒律院將這圓真擒獲,於大雄寶殿示眾處置。然則圓真在寺內耳目眾多,哪怕達摩院長老之中亦有他的黨羽,何況戒律院內?結果自然未能抓成。

圓真於少林寺中心機算盡,蟄伏不發,而今數十年苦功一朝付諸東流,自然不甘心失敗。因暗中探聽出少林寺囚獲謝遜,盡得倚天屠龍之事,便一面令寺中黨羽勸說空聞召開英雄大會,一面暗中投靠朝廷,欲借英雄大會之機,請得蒙古大軍圍寺攻殺,重挫中原群雄。

少林寺若是受此一難,定然元氣大傷,寺內黨羽正可與他裏應外合,伺機奪取掌門之位。再繼以武林領袖之尊,號令各大門派重新攻打光明頂,何愁不能頃刻間覆滅明教基業,盡斬邪道妖魔?此事乃他畢生唯一之所願,縱然為此顛倒天下,流血千裏,亦是在所不惜了。

今番他潛回少室山下,一則意在聯絡黨羽,統籌全局;二來便宜探聽消息,臨機決斷。因得知謝遜正囚於寺外後山之上,由少林寺三位渡字輩高僧看守,他便於今夜故意引來幾路自恃本領的高手上山交鬥,恰逢張無忌亦偷潛而來,眾人便即戰成一團。他本欲伺機渾水摸魚,卻不意被張無忌發現了行蹤,這才急忙遁下山來,與方天至碰了個照面。

再說當下。

方天至聽他出言誆騙,面上便不動聲色,口中肅然應道:“原來如此,師兄且去,張無忌便交由我來應付。”

圓真聽得方天至答覆,便答稱:“有勞師弟。”話罷,二人紛紛縱起輕功,各奔其路。

身影交錯之際,山頭忽一電閃,照見萬千雨珠於二人肩背、頭臉之上迸濺飛散,圓真低眉垂目,左手卻自濕袖中陡出一掌,悄無聲息的急拍向方天至腰肋。

然而這一掌甫出,方天至卻仿若肩頭生眼,亦倏而側拍一掌,直印他肋間。二人各懷鬼胎,出招都拿捏在同一時機,兩掌恰時相擊,直似心意相通,再默契不過了。

圓真不知方天至也意欲偷襲,還以為他生性便謹慎若此,心中稍感驚訝,不由暗道了一聲可惜。

他固知方天至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實為少林寺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翹楚,功力絕非等閑。但空見神僧當年又豈是謝遜所能匹敵?照舊還是要死在七傷拳下。圓意再是天縱奇才,畢竟年紀尚輕,自己著意偷襲,必能重傷於他。運氣若好,說不定將他當即掌斃於此。屆時一擊而走,不費吹灰之力,便為將來謀取掌門之位去一威脅。

眼下偷襲未成,卻也無法。

二人交手剎那,圓真只覺對方掌上霎時湧來一道渾厚精純的內力,心知傷不了他,當即便欲借力飄退,遁林而走。哪料方天至忽地左足一蹬,輕飄飄飛身躍起,更兼氣沈丹田,口中猛地綻出一道沛然長嘯,霎時聲震松雲柏海,驚飛昏鴉睡雀。而其人銜尾而來,掌勢壓撲而至,使得圓真不得不回力相抗。這一剎那功夫裏,方天至左掌又是拍來,圓真便以右掌應對,一來二去,竟至二人四掌相粘,分開不能,雙雙自空中落下地來,濺飛起滿地泥漿。

而圓真這一著力抵擋,立時又覺對方回敬的功力更深了一層。一時間,那掌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綿不盡如雪山頹崩、月卷狂潮,竟令人生出摧枯拉朽、莫能匹敵之感。終於察覺不對,圓真臉色不由驀地一變,心中既驚且惑——

好厲害的般若掌!

他練金剛不壞神功的,焉得有如此駭人的般若掌力!

要知方天至放聲長嘯,為得便是引人前來。只要拖得一時半刻,不論是張無忌趕到,還是寺中馳援而來,圓真今日必要折在此處。以他功力而言,若不與方天至纏鬥,想要走脫,自然不成問題;然則如今被方天至以般若掌力纏上,又如何能輕易走脫的了?

圓真肚裏大罵小賊奸詐,卻無奈心念微轉之間,掌力比拼已到了焦灼難分的地步。他不知方教主自帶【武學奇才】之掛,眼下已有了足足九十餘年的功力,反而自覺年逾古稀,六十餘年來日夜苦修不輟,功力之深湛絕非圓意小賊能比,不由心中暗道:“小賊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與我拼掌。若我全力與他放對,雖免不了元氣大傷,但他功力未逮,縱使年輕氣血旺盛,怕也支撐不了幾時。為今之計,也只有將這小賊耗死才好。”心思一定,便即運足十成功力,只等方天至內力枯竭而斃。

二人四掌對接,周身內勁滿布、氣盈無缺之下,頭頂百匯之處俱都蒸升起一股凝而不散的細白氣箭。若有外人在此,當見淒風冷雨之中,兩個灰袍和尚恰如木塑石像般寂然抵掌而立,幾乎達至神游物外、不縈外相的境界。

過了不知幾許,倏而之間,方天至忽感掌上內勁猶如河川入海,再無窒礙,他睜目一看,只見雷雨之中,圓真默無聲息,已然伸掌而逝。

方天至緩緩收回氣力站定,而圓真仍舊頭臉微低,舒眉垂目,仿佛猶自沈浸在無生死、無人我的境界中。他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話音未落,山腰上忽而又竄下一人,方天至若有所感一望,只見來人正是張無忌。他遠遠望見圓真身影,登時切齒怒喝道:“成昆狗賊!”

方天至道:“張施主,別來無恙!”又道,“這人已被我掌斃了。”

張無忌愕然一楞,這才瞧清方天至面目,心中一喜又是一驚,口中覆問:“甚麽?死了?”當即不顧其他,幾步閃至近前,見圓真一動不動站在雨中,便擡手試他鼻息,覆又探其脈搏,末了才相信他真個死了。

張無忌呆立雨中,心中一時百感交集,瞧見圓真面目又即生出怨憤,欲要擡掌劈落,卻又想道,如今他已死了,我自然能將他劈成個七八塊來洩恨,但又是何必呢?這麽一想,忽而又悲從中來,思及義父謝遜數十年忍受的非人煎熬,不由兩眼一酸,落下淚來。所幸天降暴雨,雨水落了滿臉,卻也瞧不出來。

方天至又待要開口,猛聽一陣疾步聲漸次隱隱傳來,不多時一群手持戒刀禪杖的武僧自山下雲湧而至,為首一個清瘦僧人當先喝道:“何人於此夜嘯擾寺,報上名來!”

電光一閃,方天至與那人登時互相瞧了個清晰,一楞之下同時呼道——

“圓意!”

“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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