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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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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那紙包中的粉末後不久,方天至便覺內息盡失,手腳上沈重不堪,半點使不上勁來,仿佛比尋常青壯男子還不如。他神色略一變化,趙敏便覺察出來,她喜上眉梢,志得意滿的令人上前,好聲好氣的“請”他同其他僧侶一道下山去。

闔寺僧人無不垂頭喪氣,被假扮明教教眾的諸人圍了個嚴實,別無他法,只得受人命令,一個挨一個的離開了少林寺。

方天至走到空明身畔,擔憂他年老力衰,便伸出兩手攙扶他行走。空明嘆息道:“唉,到底將你也折了進來。好孩子,不用扶我,我還走得動路。”

方天至道:“師父不必憂慮,弟子來想辦法。”

兩人恰時走過趙敏身側,她聽了這話,不由嫣然而笑。若瞧她面容,真恰如秋花盛放,銀盤照水,說不出得美麗可愛。但方天至此刻看她只覺甚是心煩,不由臉無表情,一瞥而過。趙敏瞧他這樣子,便也不去碰晦氣,只悠然道:“那還要請圓意大師開動腦筋,想出個又快又好的絕妙點子,當心遲了便不管用了。”

方天至理也不理她,趙敏便手持玉扇,遙目望他人影遠去,這才重新上轎,由數位武林高手護送著去了。

此後數日,那數十名教眾喬裝改扮,將繡紅焰的白衣裳脫了,換上不起眼的行路短打,一路押送著少林寺的數百僧侶翻山越野,來到一片小山坳中落腳。方天至數著日子,沿途留心星辰日月,辨別方向算來,他們一路大約往歸德府方向來的,如今當仍在河南境內。

這夥兒人許是得了趙敏的命令,雖面露兇悍之色,但飯食上不曾虧待眾人,言行上也未有所毀辱,還算得上客氣。方天至冷眼瞧了這幾日,觀其呼吸神態、坐臥行止,將他們的身手摸了個七七八八,大抵不過江湖上的二三流之類。為首的共有三人,一個白發稀疏的老頭,一個面容木訥的番僧,還有一個神態陰鶩冷酷,手持鐵丸的錦衣漢子。這三人武功當屬最高,約莫有江湖一流水準。

方天至等人到這山坳中不久,打外頭便開進來八九輛大車,群僧一望當即騷動,原來空聞、空智、空性及許多僧眾竟都坐在車上,觀其神態動作,亦是一副萎靡不振,有氣無力的模樣。空智等人瞧見山坳中的僧侶,不由面上一呆,悲嘆一聲,料到寺中恐怕已遭遇了大難。

方丈空聞瞧見空明等長老及方天至還都健在,臉上略微露出一絲安慰之色,便動腳欲往這邊走來,但立時叫人攔住,也就不再強求,只緩緩揚聲向僧眾道:“眾僧且安,靜待後事。”說罷,便與空智等師兄弟數人席地而坐,再不言語。

眾僧聞言,一齊唱道:“阿彌陀佛!”

方天至瞧一眼師父,見他神色哀靜,便寬慰道:“師父不必擔憂,眾位師叔伯還都康健,事情不久便會另有轉機。”他所說亦是心中所想,現如今少林僧眾盡皆匯合,便免了他日後千方百計找人的麻煩。

待車上僧人都下來,賊眾分出一些人前去餵馬,其餘人則紛紛生火造飯,僧侶吃得東西簡陋,不多時熱好,便又有人來發放餅菜。那三個頭領模樣的人物分立於三個不同的方位上,以便縱觀全局。眾僧各自打坐,沈默不語,如今服藥也有了三四天功夫,不乏有人嘗試感應內息、運功逼毒,但只做了無用功,不由愈發氣餒。方天至坐在空明身畔,與眾僧一般模樣,但他如今閉目運功,卻當真是有功可運。

此時,方教主的人物面板裏一共多了三樣東西:

頭一樣是【減益狀態】,小字解釋為【十香軟筋散之毒】。

第二樣是【持續時間】,小字解釋為【0天2小時11分32秒】。

第三樣則出現在【物品欄】,裏面正存著【十香軟筋散解藥*300份】。

系統大法好!

卻說方天至中毒當日,夜裏打開人物面板一看,便知道自己中了什麽毒。十香軟筋散,顧名思義,可令人功力盡失、筋骨酸軟,頭次服用並無大害,若再服一次,則無藥可救,中毒者會立刻經脈逆轉,暴斃而亡。由於其解藥與毒藥一般無色無味,令人難以分辨,故而易有兇險。若方天至需要自他人手中奪解藥,那這事會相當棘手,但如今他知道什麽毒,事情便好辦許多,因為直接在系統裏買便是。以他手上的積分,要救諸位同門不過是舉手之勞。

買了解藥後,由於闔寺僧侶目下性命無礙,方天至心裏有底,便並未急於解毒救人,而是先嘗試在體內運轉菩提心經,欲知曉這門武功究竟能否將毒性解開。結果甚為喜人,他甫一運功,【減益狀態】後便出現了方才所言的第二樣東西:【毒性持續時間倒計時】。

方天至至此才終於大喜,這功夫沒白練這麽多年!

果然貧僧還是主角!

及至眾人來到這處小山坳中,方天至身上的毒性已解了個七七八八。事到如今,救人自然不成問題,他至今仍未發動,只是欲找個合適時機,好教他能光明正大的將解藥拿出來,以免難以解釋解藥是從何處得來。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抓住敵首,到避人處一掌斃了,向眾人推說解藥是自他身上搜來的。但如今大家夥兒中了毒,在這群人面前便如待宰羔羊一般,他不僅須擒住賊首,還得保證自個兒暴起發難之後,他們不會對眾僧刀劍相向。這便需要仔細思量才行,萬不能胡來硬來,反而害了眾人性命。

聞到飯香,方天至停下運功,睜開眼一瞧,面前碗裏擺著些大餅和素菜。他側首瞧了眼空明,向身畔的賊人客氣道:“煩請拿碗水來,我師父年歲甚高,恐嚼用辛苦。”

那人睨了他一眼,因見是小郡主另眼相待的那個和尚,便未口出惡言,只道:“等著。”不多時,他將兩只碗放到他二人面前,裏頭竟裝得熱水。

方天至便又謝道:“多謝施主。”話音未落,自身後忽而傳來一陣車馬喧嘩聲,他回首一望,只見一些賊人持刀在側,趕著一群車夫並十幾輛大車愈走愈近。那群車夫俱是青壯漢子,但觀其步態,仿佛未曾練過武功,都是尋常百姓。方天至目光一掃而過,忽而凝在一個車夫的面容上,只見他生得寬面大耳,臉有斑疤,相貌甚是醜陋。這人雖然裝出一副畏縮討好的模樣,但那眉眼看來,分明是朱元璋!

方天至心中一楞,卻不動聲色,再仔細一瞧,人群中果然又有熟面孔,其中一個便是皇覺寺的故人花雲。他又將目光放回朱元璋身上,恰逢對方亦不著痕跡的瞥過來,兩人目光一撞,朱元璋眼中登時迸出精光如電,但轉瞬便掩去了。

方天至見他認出自己,心想近日解救眾僧的機會到了,只是還需看朱元璋欲如何行事。也不知他自在皖南一帶帶兵起事,緣何喬裝改扮,冒險北上豫中?

食過午飯,賊眾將少林僧人分別押上車去,一車上坐下十數個,不多時就塞了個滿滿當當。待人坐好,賊眾紛紛上馬,呼喝車夫趕路。人動馬嘶之間,車夫哄散一開,卻不知不覺間將朱元璋讓到了方天至這一車附近。老朱渾然一副車把式模樣,熟練的將鞭子一甩,口中呼喝有聲,將車穩穩的開將起來。

趁人不備,他也不回頭,輕聲問:“車上可是少林寺的師父?”

方天至亦輕聲道:“貧僧等都是少林僧人。外頭的則是朝廷人馬。不知施主從何而來?”

朱元璋故作感嘆道:“唉,小人幾個欲往山東菏澤去拉買賣,恰巧被拉了壯丁來。師傅們可是生了病?瞧著臉色都不好。”

方天至思量片刻,未曾言語。朱元璋等在皖南一帶的起義聲勢甚大,至今未被剿滅,他又是明教中人,自來與朝廷勢不兩立。及至自己上山,也從未曾聽說他投靠了蒙古人,如今忽而駕車出現,是詐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生性多疑,還是留了一手,未曾透露自己武功已恢覆的事,只道:“寺中僧侶受了暗算,都中了毒,好在不礙性命。”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師傅們稍待幾日,再看情形。”

空明聞言,不由睜眼勸道:“施主好意,貧僧等心領。你等都是尋常百姓,莫要一時沖動,害了性命。”

方天至則心中一動,囑咐道:“若有打算,莫要與其他僧人說起。”

空明當即拍拍方天至的手,不讚同的開口:“圓意,不可害了這位施主。”

方天至不反駁,也不透露朱元璋身份,只微笑順從道:“師父說得是。”

而朱元璋生就七竅玲瓏心肝,聽了那一句囑咐,登時明白其他僧眾或許不可信,心下有數不提。他又聽了方天至師徒二人對話,不由嘿嘿笑了兩聲,心想這老和尚倒很仁善。他起意救人,一面是自個兒想賣方天至一個人情,一面則是要替明教賣正道一個人情,但話雖如此,他卻絕不願豁上性命與人硬拼,心中做得是暗中觀察、從長計議的打算。

往後數日,朱元璋等人喬作車夫,果然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一副極力討好諂媚的蠢漢模樣,幾乎將砍柴打水等一應雜事都搶著來做了。賊眾見他們如此不堪,又被奉承的甚是舒服,便漸漸放松了警惕,時不時還與他們說笑幾句。

這一日傍晚,眾人趕路不及,又在一處山坳中歇腳。賊眾本都是江湖人士,這許久來,露宿荒野、酒肉寡淡,還要平白伺候一群和尚,自然煩悶得很。待三個頭領安排好守夜巡哨之事,朱元璋手下的車夫又上前來討好,其中一個便呼喝道:“去河邊打水來!”他話音一落,花雲便湊上來高聲叫道:“小人這就去!”說罷殷勤提起兩桶,鉆進林子裏去,不多時他將水打來,那造飯的人借火光一看,隨口罵道:“他媽的,打個水要這麽久?”

花雲誠惶誠恐道:“溪水淺,下晌又下了雨,難免有些渾濁。小人怕老爺們吃得不幹凈,特地細心漂了許久。”

那賊人擺擺手道:“算你有心。”說罷不疑有他,將水倒進鍋中煮了起來。

待飯食做好,車夫們又將給和尚送飯的活計搶來,賊眾樂得清閑,便圍坐一團,喝酒吃菜。朱元璋左手捧了一盆飯菜,右手提了一桶碗筷,不多時便送到了方天至面前,將飯盛好往他面前輕輕一放,笑道:“師父小心用飯。”

他平日甚是小心,幾乎不與方天至說話,今日特地送飯,又將“小心”二字咬得頗重,方天至立時便覺出古怪,當下面不改色道:“多謝施主。”

待朱元璋走後,方天至趁人不備,裝作手上沒勁,將飯碗摔翻在了地上。

空明坐在他身畔的大車上,見狀向他招手道:“圓意,你來。我分與你吃。”

這飯菜中若是有問題,多半是蒙汗藥。但空明年紀大了,身體不比年輕人,少吃點也好。想到這裏,方天至便拾起碗來,笑嘻嘻的走到空明面前,道:“請師父多分點,徒弟肚餓得很。”

空明慈愛一笑,搖了搖頭,仿佛憶起早年舊事來。

圓至此時也坐在左近,見狀眉頭一皺,劈手奪過方天至飯碗,往裏掰了大半米飯,訓斥道:“虧你長了這許多年歲,半點沒長進,還搶師父飯吃。師伯莫動,我分與這飯桶。”

空明道:“我年紀大了,吃不了多少便飽啦。”

圓至道:“師伯多吃些,夜裏還暖和。”說罷,他又搶過身邊圓有的飯碗,給方天至掰上一小半,“夠了罷!”

圓有目瞪口呆,弱弱的伸出手道:“師哥……我的飯……”

圓至把飯碗往他手裏一塞:“給你給你。圓至飯量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長他十餘歲,吃這多飯幹甚。”

圓有甚是委屈,擡頭瞧一眼方天至,揮手趕人:“唉,快離我遠點,眼不見心不煩。”

方天至嘻嘻一笑,搶過圓至的飯碗,又將自己的碗放在他手裏:“罷了罷了,我不吃了。”

圓至不悅的望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怎這多事!要你吃你就吃!”正欲從方天至手上奪碗,卻被他忽而伸手搭在腕上,登時便覺一股綿潤渾厚的內力自脈門湧入,圓至猛地一呆,臉上忽而露出驚愕又覆欣喜的神色來。

方天至微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師哥你吃,夜裏多加小心。”說罷,他一只碗也沒拿走,眼底四下一掃,尋到火光寥落處坐定,餘光淡淡落在不遠外那三個用飯吃酒的首領身上。

若是許多僧人都不吃飯菜,賊眾必然覺出異常,除了他之外,朱元璋定然沒有告訴其他人,為防萬一,方天至便也忍住沒有說。

約莫盞茶功夫,車架上的火把忽而劈啪的閃爍了一下,車夫中的一人一言不發,應時栽到在地上。朱元璋面帶訝異,站起來道:“王兄弟,你怎麽啦?”但他話音未落,整個人一踉蹌,也翻倒在地,當即碰灑了許多飯碟。隨他之後,又有車夫裏倒歪斜,紛紛有氣無力的叫道:“唉喲,這是怎麽啦!”

賊眾登時發覺不妙,紛紛抽刀而起,口中叫喊道:“小心警戒!”說罷,其中一人腳下又是一晃,“糟啦,我頭暈得很!咱們中招了!”他話音未落,少林僧人中亦有許多人歪倒在地,人事不省。那蒙汗藥藥性甚烈,賊眾一片驚慌混亂,不多時便昏了個七七八八,偶有堅持住的,也只得就地盤坐,運功逼毒,這其中便有那三個頭領。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率先“哇”的一聲,將腹中飯菜嘔了個幹凈,他正欲再次閉目運功,只覺火光中忽而撲出一道靛青人影,衣飛袖擺間,來人伸來一掌,兜頭向他拍落。

那老頭“啊耶”一聲大叫,千鈞一發之際,自腰間抽出一根碧瑩瑩的竹杖往上一擋,人則朝後仰倒一翻。他這根竹杖本是用來打穴的,此時頭暈眼花,只得憑本能辦事,也不知打不打得中。

這一下倒確實直擊方天至手上定驚穴,但這老頭便是不中麻藥,在方天至手下也走不過幾招,遑論此時此刻?方天至運功及臂,反手握住杖頭一抽一點,將那竹杖奪到手中,又迅疾如電般戳到他額前。

那白發老頭額骨盡碎,自喉嚨中哼出半聲,仰面而斃。及至躺倒在地,他眉心肌膚仍完好無損,只淡淡印出一抹泛白的圓痕。

方天至這廂一杖戳死一個,朱元璋瞧在眼中,登時知他功力已覆,便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見身畔賊人倒地不醒,他抽出其腰間兵刃,眼也不眨,兩刀將其搠死,旋即又往另一個昏迷賊人身邊撲去。他身邊的車夫都是他的親信,見狀亦不再裝暈,紛紛尋撿刀劍殺人。

朱元璋又砍死一個,吩咐人道:“你帶幾個兄弟,給這些僧人餵下解藥。”又往空明方向一指,“留心照看圓意大師的師父。”

卻說那白發老頭倒斃原地,方天至又一杖朝他身畔的番僧劈去。番僧見情況不妙,也不顧逼毒,運起全部功力,朝他拍來一個手印。那手印按到竹杖上,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竹杖應聲斷作兩截,斷口卻仿佛被利刃削過一般,極為平整光滑。而那番僧慘叫一聲,五指扭曲後折,筋骨已然盡斷。方天至心想,他這門手印倒有些門道,但手下又是一杖戳上前去。

那番僧吃到了苦頭,哪敢再使手拍棍,左手急忙往身畔一抓,欲將他身邊的錦袍男子捉過來抵擋。但那錦袍男子兩眼一睜,猛地以手拍地,整個人盤膝倒退兩尺,旋即一躍而起,溜之大吉。

番僧抓了個空,再要伸掌抵擋,哪裏還來得及?那竹杖如一條翡翠長蛇般毒辣探來,一杖戳至他胸前檀中穴,將他戳死了。

此時再看那錦袍男子,已趁機飛也似的掠出五六丈,眼見便要沒入林中。

方天至持杖便追。這江湖中能跑得過他的人恐怕還沒有兩三個,不過兩個起落,他便如一只張翅大鵬般追到錦袍男子身後,伸出手中竹杖,往他背後心俞穴上戳去。這一杖快如閃電,卻沒激起一絲風聲,錦袍男子毫無所覺受了這一戳,當即昏厥過去。方天至將竹杖一拋,提起這廝掠入林中,五指朝他左臂一抓,登時抓了個透骨。錦袍男子慘叫一聲醒來,方天至立時冷冷問道:“趙敏要將我們帶到哪裏去?”

錦袍男子只顧慘叫,還未答話,方天至沾著血的雪白手指又往他右肘上一捏,登時將他肘骨捏個粉碎。錦袍男子疼得渾身抽搐,慘聲叫道:“萬安寺!萬安寺!”

方天至將手上鮮血擦在他衣裳上,又問:“萬安寺在何處?”

錦袍男子急忙道:“大都,在大都。”生怕一個喘氣的功夫,這殺賊又要動手。

方天至點了點頭,一掌將他當胸拍死,旋即在他身上一搜,恰巧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銅葫蘆來,裏頭裝的是上等金瘡藥。他將金瘡藥倒了,換上十香軟筋散的解藥,覆又將葫蘆小心蓋上,這才起身拂了拂衣襟,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罷了,他轉回身來,覆又往眾人營聚之處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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