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枯山。

白姑射坐在營帳中搗藥, 忽然白光一閃，雪無極突然出現在她的帳中。

白姑射沒有停下手裏的活, 她一面島藥, 一面扯著嘴角冷笑：“怎麽，帝君是來問罪的，怎麽現在才來啊, 我等你等得花兒都謝了。”

她把天帝的兒子，天族太子弄絕育了。

這罪得有多大啊, 夠上多少次墮仙臺的，受天雷酷刑多少回？

她就等著雪無極來問她罪呢。

雪無極睫毛一垂, 問她：“太子真的被你絕育了？”

白姑射搗著藥無所謂地挑眉：“是啊，所以說千萬別得罪我, 我就是這麽惡毒的人, 你知道也好, 我也不裝了, 你不用來勸我救太子, 他沒得救了。”

雪無極輕皺了下眉頭問她：“你說完了，太子能不能生與我何幹, 倒是你, 你出來這麽久了, 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回家。”

咣當——

白姑射猛地停下手頭的動作, 她擡頭看雪無極：“你不是來罵我的啊？”

“我罵你做什麽？”

雪無極再次皺眉。

白姑射忽然扔了藥杵走到他身邊, 她擡頭看他一眼, 然後低下頭，猶豫著, 試探著, 最終握住了雪無極的雙臂, 將額頭抵在了雪無極的胸口。

“……”

雪無極擡手撫摸她的頭。

白姑射低著頭，忽然一把抱住他。

“帝君，你是向著我的吧？”

她問，心底帶著一絲期待，“我沒錯。”

雪無極沒有說什麽，只是嗯了一聲。

可是這一聲‘嗯’對白姑射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

白無垢站在桌前，死死地握緊拳頭，臉色煞白。

天宮的聖旨已經送到木族，要木族練長生丹救靈姝！白羽，答應了！

“太子妃，眼下要怎麽辦？”

合成焦急地問白無垢。

合成是木族的仙衛，與白無垢一起長大，也是白無垢在木族的眼線，木族有任何風吹草動，合成都會盡力打探，送消息給白無垢。

“長生脈只剩下三十人餘人了，一顆長生丹，這是要滅了長生一脈。”

白無垢喃喃，她眼角赤紅。

長生丹要用元神來煉，失去了元神，那些族人最多能活半年，這和殺他們有什麽區別，只是說出去好聽成全天家虛偽的顏面罷了。

“我自會有方法的。”

白無垢臉色慘白，她手摸著肚子，眼中含淚，眼神卻堅決。

“月笙。”

白無垢喊來月笙，她神情已經恢覆平靜，對月笙說道：“你去巫神山，請巫司醫過來。”

月笙不明所以，只以為她不舒服，立刻說道：“二公主在呢，我去請她來吧。”

“不要告訴她！”

白無垢喝斥了月笙。

月笙看她嚴厲的樣子也不敢多問什麽，趕緊馬不停蹄地去找巫神山請司醫。

“合成，你去請我爹過來，只說我與他有要事要商議。”白無垢低聲說。

——

合成趕到木族，傳了白無垢的話，白羽立刻便趕了過來，他到了鬼枯山已經是晚上了。

“爹，天宮的旨已經送到了你手上，天帝要我長生脈練制長生丹。”白無垢臉色蒼白，她盯著白羽的眼睛問他。

白羽低下頭，他握緊手也不再瞞她：“是，六十四天族鬧得厲害，天帝也是無奈。”

“無奈？”

白無垢呵呵不停冷笑，只覺著可笑，“天後天帝太子此刻卻舍不得用小天孫的不死心了，哪裏有無奈？不過是自私不願意損傷天家血脈，覺著我木族卑賤可欺，隨手可誅，而爹你，身為族長，卻從未想過護佑自己的族人！”

白羽喉頭滑動，他握緊手說不出話來。

白無垢盯著他一字一字說道：“你不護，我來護，我木族人的命由不得他人隨意輕賤！”

說罷，白無垢一旋身坐到椅子上，她冷冷說道：“白羽，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用長生脈練長生丹？”

“……”

白羽閉了閉眼睛，沈聲說：“是。”

白無垢說道：“好，你的心意堅決，我已經聽出來了，你可以走了。”

“無垢，你要做什麽？你千萬別任性沖動！”白羽看出她話裏的決絕之意，不由地焦急擔心。

“你可以走了。”

白無垢冷冷地說。

白羽抿緊嘴唇，他行了一禮，退身離開營帳。

過了一會兒，月笙領著巫司醫回來，行禮說道：“太子妃，巫司醫來了。”

“月笙你出去。”

白無垢支開她。

月笙心中不安，看了她一眼也不敢詢問，只好低頭離開。

白無垢在帳外設了結界，她起身說道：“巫司醫，我請你來是想請你剖惡腹取出我腹中子，送上雙棲宮救靈側妃。”

巫司醫一聽嚇得撲騰跪在地上白著臉喊：“太子妃不可！您可千萬別嚇小仙！”

這、這怎麽使得呢！

白無垢冷靜地說道：“我並非嚇你與你說笑，我與你說的是真的，天帝要用我族人的命練長生丹，這個孩子我豈能再留？孩子在我腹中，他也是木族後代，他與我木族族民平等，從不比任何人高貴，用他一命換我長生脈一族本該如此！”

巫司醫聽得落淚，跪在地上磕頭說道：“太子妃三思啊！三思啊！”

“我心意已決，請巫司醫動手吧。”

“……太子妃，這剖腹取子非同一般，我須得準備一番。”巫司醫目光微動，他立刻想出借口拖延時間。

白無垢看著他，心中感動，她閉了閉眼睛說道：“你不必拖延時間等帝妃來，我已經將她支走了，她不在鬼枯山。”

巫司醫撲騰一聲再次跪地磕頭：“太子妃，小仙不敢動手啊，求太子妃三思！”

“……”

白無垢深吸一口氣說道：“好吧，也是為難你了，你先出去吧。”

巫司醫一聽她態度松動，他大喜過來，急忙磕頭離開營帳。

白無垢扶著桌子坐到椅子上，她從茶盤底下緩緩抽出月仙匕首。

她閉了閉眼睛，舉起刀，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咬牙，劃下去——

……

“月笙……”

鮮血淋淋一地，營帳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氣，白無垢虛弱地叫，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月笙一直不放心白無垢，便在外頭徘徊，聽到喊聲急忙沖進帳中——

“啊——”

月笙尖叫一聲！

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白無垢渾身浴血，地上全是鮮血！她的腹部血肉模糊被劃開一道大口子，腹中隱隱有靈光透出！

月笙撕心裂肺地喊：“二公主！救命啊！巫司醫！！”

巫司醫聽到喊聲急忙沖進來，待看到帳中的場景，他嚇得腿軟幾乎跪在地上！

太子妃這是、這是自己剖了腹！

巫司醫跪在地上急忙要給白無垢止血縫合傷口，白無垢嘴唇卻一把抓住他，滿手鮮血，她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喘著氣說道：“取、取出孩子，送到——天宮！”

“太子妃你不要說話，再不止血你和孩子都會死！”

巫司醫聲音顫抖，他已經感覺到了小天孫的氣息在變弱，怕是保不住了！

“無垢。”

這時白姑射忽然掀簾進來，她臉上還帶著笑，“我買了好多你愛吃的——”

白姑射看到帳中的場景，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她急忙沖過來！

“小天孫要保不住了！”

白姑射白著臉說，巫司醫點頭，小天孫命是保不住了，不過不死心還在。

“巫司醫，幫我！”

白姑射當機立斷站起身。

巫司醫什麽都沒問直接點頭，白姑射二話不說扒開衣衫，提刀便刺進自己的心！把個巫司醫嚇了一跳，然後他立刻便明白過來！

帝妃的心，居然是不死心！

白姑射剖心，她剜了三分之一的心餵到白無垢的腹中，原本靈光微弱的胎兒立刻靈光大盛，重新變得生機盎然。

白姑射剜了心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她一下癱坐在地上，指尖都擡不起來，她看了一巫司醫。

巫醫司懂她的心思，二話不說快帶給白無垢縫合傷口，讓月笙餵白無垢吃止血藥，他則過去給白姑射縫合傷口。

“今日的事，絕不可與外人講！”

巫醫司一面給白姑射縫傷口，一面嚴厲地交待月笙。

若是讓人知道了，憑天帝天後的聰明定會猜出帝妃有不死心，到時候帝妃只怕兇多吉少了！

月笙滿頭滿臉的汗與淚，抱著白無垢拼命點頭，她哭著哀求：“巫大人，求你一定要救活二公主。”

“放心。”

巫醫司快速餵了白姑射自己祖傳的止血秘藥，沈著地說。

——

白無垢失血過多，人已經昏迷。

白姑射有不死心，巫司醫為她縫了傷口，她的傷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愈合，只是她剜了三分之一的心大傷元氣著實傷了根基。

白姑射在帳中歇息，她喊來月笙詢問。

“到底出什麽事了，無垢怎麽會突然這樣？”

無垢突然說想吃木族的松子糖，讓她回去買，原來是為了故意支開她。

月笙一下泣不成聲哭著講道：“是族長來了一趟，天宮傳旨要木族練長生丹救靈側妃，太子妃不肯，與族長吵了一架。”

原來如此。

白姑射靠在榻上，她握緊了拳頭。

以無垢的性格，是絕不會看著族人犧牲，她是寧願犧牲腹中的孩子，對無垢來說幾十條族人的命，勝過一個小天孫！

“月笙，你給我拿紙和筆來。”

白姑射喊，月笙擦了眼淚，去取來紙和筆。

白姑射提起筆寫信，這算是一封遺書吧，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難以下筆，最後白姑射只在信上寫了三句話。

無垢，離開天宮，帶孩子回木族。

取代我爹，成為木族族長。

從今以後，絕對不能再傷害自己，別忘了，木族的人等著你救，敵人沒死，你怎麽能死！

“好好照顧無垢，等她傷穩定了，把這信交給她。”白姑射平靜地交待。

她是怕死的，不過也沒那麽不甘。

她活了三百多歲，也夠本了，只是放心不下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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