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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萍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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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將軍,康將軍……”山路上,響起一陣悲愴的哭嚎。十幾名親兵打扮的家夥停止了逃命,放平貂裘將領的屍體,轉身爬上山坡。

按照遼國軍律,將領戰死,親兵即便能帶著他的屍體逃回,也會被執行軍法,除非他們能夠砍下一名級別相當的敵將頭顱,功罪相抵。所以,此刻除了拼死一搏之外,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迎面飛來一排破甲錐,將這夥康氏親兵瞬間放倒了三分之一。有主帥鄭子明在身邊坐鎮,鄉勇們個個都精神抖擻,射出的羽箭又快又準。然而,對於已經存了必死之志的康氏親兵來說,三分之一的傷亡卻遠遠不夠。剩下的七八個人嘴裏發出一聲咆哮,彼此分開,像瘋狗一樣,繼續逆著山勢向上猛撲。

“嗖嗖嗖——”鄉勇們射出第三排破甲錐,將前來拼命的家夥又放翻一小半兒。剩下的四、五名康氏親兵則靈活地在雪地上翻滾,借助山石的掩護,以更快速度朝鄉勇們迫近。眼看著雙方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不足十步,鄉勇們射出羽箭後便會無力自保。鄭子明果斷低頭從地上抄起鋼鞭,“近衛隊,跟我上,堵住他們!”

“近衛隊,保護大人!”十名身披柳葉甲的近衛咆哮著沖出人群,在鄭子明的左右兩側組成兩堵高墻,將前來拼命的康氏親兵堵了個正著。

雙方在滿是積雪的山坡上近距離肉搏,誰也不肯退讓分毫。轉眼間,就有一名康氏親兵和兩名鄉勇戰死,剩下的敵我雙方聚集成一個疙瘩,揮舞著兵器朝彼此身上招呼,鮮血不停地飛濺,卻誰也分不清哪一滴來自敵人,那一滴來自自己。

“死!”鄭子明揮鞭砸向面前的對手,將此人的頭盔連同腦袋一道砸扁。有把彎刀貼著他的肩膀劈落,被身邊的親衛們用盾牌擋了個正著。“咚!”蒙著牛皮的盾牌被剁出了戰鼓一樣的聲響,震得他五腑六臟一陣翻滾。張嘴發出一聲怒吼,“殺——”,他擰身,揮臂橫掃,同右腿向上果斷擡起。

“當啷!”“呯!”鋼鞭被敵軍用彎刀擋住,右腿卻正掃中對方沒有任何鎧甲防護的腳踝。試圖偷襲他的那名康氏親兵慘叫著栽倒,轉眼就被鄭氏親衛們亂刃分屍。

還剩下兩名康氏親兵,則被六名鄭子明的親衛團團包圍。論武藝和殺人經驗,他們遠遠超過了對方。然而,論對地形的適應能力和相互之間的配合,他們卻又遠遠地不如。很快,雙方就分出了勝負,一名鄭氏親衛負傷,兩名康氏親兵每人身上都挨了三四下,當場氣絕。

“不要靠近,繼續射,繼續用破甲錐招呼他們!”鄭子明回頭看了一眼,揮舞著鋼鞭大聲命令。“瞄準這個拐彎處,射死一個算一個!”

因為擔心鄭巡檢的安危,鄉勇們的隊形有些亂。但是,發現巡檢大人毫發無傷之後,眾鄉勇們又瞬間心神大定。按照平素訓練中培養出來的習慣,重新分成前後三排。輪番朝山路拐彎處傾瀉箭雨。

山路拐彎處正對著一面溪谷,不算深,但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裏,誰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肯定沒機會再爬出來。而幽州潰兵想要逃命,就必須經過山路上的這個拐點,同時面對亂箭攢射和失足滑下溪谷的風險。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一排排破甲錐射下,每一排,都會制造出三四具屍體。幾乎是轉眼間,山路拐彎處,就被屍體給堵塞。潰退到附近的幽州將士堵成了一個大疙瘩,你推我搡,哭喊叫罵不絕,卻無法將通行速度加快分毫。

“啊——”一名潰兵腳下打滑,跌出山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另外兩名潰兵蹲下身體推動同伴的屍骸,企圖將屍骸推進山谷,“拓寬”道路。沒等他們的圖謀得逞,數支破甲錐從天而降,“噗噗噗”,血如噴泉般濺起老高。

“啊―――嗷!”有名都頭打扮的家夥,嘴裏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狼嚎。不再試圖去“拓寬”道路,而是轉身撲向了山坡。

“啊―――嗷!”“啊―――嗷!”“啊―――嗷!”十多名徹底陷入絕望狀態的潰兵,有樣學樣,也嚎叫著沖向了山坡上的鄉勇。以命換命,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根本不考慮這場戰爭是因何而起,他們自己此刻在誰的家門口兒。長時間作為仆從,跟著契丹人四處燒殺搶掠,他們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經“胡化”,越是到了生死關頭,蠻性越是暴露無遺。

“親兵跟著我,攔住他們。弓箭手,繼續射!”鄭子明皺了皺眉頭,再度抓起了鋼鞭。利用對地形的優勢,他預先在山路上的幾處險要處,都布置了類似的作戰方案。不求一下子把敵軍全都消滅光,但每個險要處,都會扒掉敵軍一層皮。

到目前為止,這個“扒皮”戰術執行的相當成功。但敵軍中若是老有人跳出來拼命的話,卻也是個麻煩。畢竟鄉勇們的真實戰鬥力,並不比存了必死之心的拼命者高多少。而在不得不騰出手來應對拼命者的同時,就會有大量的潰兵趁機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走。

“奶奶的,老子成全你們!”鄭子明身邊的親兵夥長張瓊,也殺出了火氣,沿著山坡下沖數步,搶先向前來拼命者發起了攻擊。

“成全他們,一個不留!”鄭子明眼前忽然一亮,向前快跑兩步,手起鞭落,將一名發了瘋的拼命者砸翻在地。

張瓊的做法雖然略顯魯莽,卻恰好可以解決眼前的難題。那就是,以狠對狠,以橫對橫。只有在氣勢上,把潰兵中還敢於拼命的家夥,給徹底壓下去,徹底打趴下。剩下的潰兵,才會乖乖地按照李家寨這邊的戰術走,乖乖地通過山路上的那一道道“關卡”,乖乖地在每個關卡處留下大量的屍體。

“當啷!”一名幽州拼命者在鄭子明左側被親衛攔住,氣得哇哇怪叫。鄭子明毫不猶豫地從背後繞過去,狠狠給了他一鋼鞭。將此人砸得筋斷骨折。又一名幽州拼命者繞過親衛的攔截,沖向鄭子明的後背,手中的鋼刀高高地舉起,刀刃處,因為殺人過多泛出粉紅色的妖光。

“殺!”沒等他沖得更近,鄭子明快速轉身,跨步,鋼鞭斜掃,正中此人的胸口。“噗!”拼命者的胸口被砸塌進去數寸,肋骨斷裂,破碎的內臟順著嘴把狂噴而出。鄭子明毫不猶豫地又給了他一鋼鞭,然後沿著滿是積雪的山坡直沖而下。

一名幽州兵卒繞著彎擋住他的去路,被他一鋼鞭砸飛了兵器,又一鞭砸塌了半邊肩膀,倒在山坡上,慘叫連連。鄭子明沒興趣再給他補上一鞭,擡頭看了看,沖向下一名對手。

這一次,他的對手是那名發了狂的都頭。此人身高有八尺開外,肩膀寬得可以堵住半扇門。見到鄭子明居然敢不帶親衛就朝自己沖來,此人喜出望外。咆哮著舉起一把大鐵鐧,迎頭便砸。

鄭子明橫鞭磕向鐵鐧,借著地勢繼續向前急沖。“當啷”一聲,火星四射,笨重的大鐵鐧,居然被鋼鞭給崩開了兩尺餘。幽州都頭胳膊發麻,雙腳交替著連連後退。鄭子明沖他冷冷一笑,再度舉起鋼鞭,兜頭砸下。

“當!”“當!”“當!”幽州都頭連擋了三次,每次都被砸得接連後退。左膝蓋處突然一疼,竟被砸得單腿跪地。“去死!”鄭子明再度舉起鋼鞭,又是一記泰山壓頂。幽州都頭慘叫著舉鐵鐧格擋,“啊——”

“當——!”巨響聲震耳欲聾。鐵鐧倒飛,鋼鞭繼續下落,砸中幽州都頭的腦袋,將此人砸得瞬間又矮下去了半尺。

“盧都頭,盧都頭——”兩名沖上前拼命的幽州兵卒嘴裏發出哭叫,卻不敢繼續向前靠近,轉過身,撒腿就跑。

鄭子明的親衛恰恰趕到,從背後追上去,將二人砍死在雪地中。

“盧都頭,盧都頭——”山路上的潰兵,也發出一陣亂七八糟的哀鳴。雙手抱住腦袋,朝前後兩個方向爭相逃命。他的人數加起來足足有一百多,他們跟鄭子明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十尺。然而,連驍勇善戰的盧都頭都被對方活活給砸成了肉餅,他們當中,有哪個還敢繼續捋對方虎須?

“啊——”“啊——”“噗通!”“噗通!”慘叫聲,人體摔進山谷聲,接連不斷。很多潰兵因為慌不擇路,腳下打滑,一頭栽下了山崖。僥幸沒有摔倒的,則頂著一波波箭雨,或者繼續向前逃走,或者轉身向後尋找依靠,眨眼間,山路拐彎處,就為之一空。

“後撤,回去保護弓箭手!”鄭子明楞了楞,旋即果斷轉身。

光憑著身邊這幾個親兵和七八十名弓箭手,封不住敵軍的去路。既然敵軍的氣焰已經再度被壓下,既然有辦法保證“剝皮”戰術不受幹擾,他就不急在一時。

今夜,這片天地屬於他,他非常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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