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的電話終於打進臺裏了。

“這位……觀眾，”李旭怕喊罪犯會激怒他，繼續道，“按你的要求，何正明現在已經在屏幕前了，請你說下你的目的。”

何正明的臉色發青，忍不住開始開口破罵，聲音又大又刺耳，一時間全通過電臺傳向全國：“你這個恐怖分子！你想幹嘛！警察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已經去抓你了！你就等著被槍斃吧！到時候你就在地獄裏面誣陷我吧！我一個良好市民，要不是看那麽多人要被你炸死，我還不過來陪你在這過家家！”

何正明一連串罵了一堆話，現在還在喘著粗氣。

李旭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忍氣吞聲都白費了，他恨不得把旁邊這個正在作死的人的嘴給縫起來。

“何正明，如果你今天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說出你做的那些臟事兒，我就不殺你。”電話那頭的機械聲仿佛帶著怒氣。

“殺我？沒弄錯吧！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做了什麽錯事！我問心無愧。”

“李先生，再給您傳段視頻吧！”

一會兒，剛傳來的視頻就被放到了屏幕上。視頻裏，能清楚的看到兩人的臉，其中一個就是何正明。

裏面的聲音也很清晰。“何總，這錢就放您這兒，上次我和你說的事兒……”

視頻裏何正明盯著那包錢，眼睛就沒離開過。

“當然了，小麗還在我這兒，過得好好的呢！”說完就笑起來，對面那人的臉色卻不太好，甚至能看出一股殺意。

李旭看著直皺眉，這是賄賂，威脅？如果是綁架的話罪可就大了。

他往何正明那邊掃了一眼，發現何正明臉色發白，嚇得直冒汗，就知道這家夥確實是幹過這事兒了，還死不承認！

電話那頭還在繼續：“你只要在這說了你做過的那些事，並向五年前爆炸案的死者道歉，我就不殺你。”

“你瘋了吧！我和你說，你這是犯罪你懂嗎？你死到臨頭還不悔改，”何正明顯然心虛，並把話題引到了別的方向，堅決不提自己的那些事兒。

他又絮絮叨叨地罵了一些廢話，就聽見電話那頭開始倒計時：“五、四……”

李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轉頭看著何正明，用眼神示意他別在說了。

何正明就像是電影裏那種作死的反派，還是不停地用各種方式辱罵著對方。

“三。”

“二。”

“一。”

李旭的心隨著倒計時跳的越來越快。

隨著電話裏最後一聲響，只聽到“砰”的一聲，李旭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雙耳發懵，耳麥在耳朵裏一直發著尖銳的聲音，同時，他覺得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濺到了自己臉上和衣服上。

轉頭一看，他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何正明半邊腦袋都是血，仔細一看還有白色的腦漿噴出。他正面對著自己，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雙眼睜得老大，臉上表情很扭曲，估計是還保持著剛剛罵人時的神情，但又被炸彈影響了臉部肌肉。

他嘴張得很大，鮮血混著塊狀物一起流到了桌子上，已經看不清嘴裏的牙齒和血。

李旭完全抑制不住地幹嘔著，饒是見識廣泛，身經百戰，也沒有人在他面前這麽恐怖地死去。他攤在椅子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呼吸不過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一條被放在岸邊脫水過久還在死死掙紮的魚。

他的頭很暈，耳鳴還沒有停止。

耳鳴？

李旭像是想起了什麽，剛準備一把扯掉耳朵裏的東西，就聽到耳麥裏傳來聲音：“別動。再動的話，下一個就是你。”

李旭終於忍不住了，也不顧此刻是不是還在直播，發瘋一樣的吼：“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是我！我就是個主播！我能怎麽辦！”

發洩完了，李旭還是不敢摘掉耳麥。剛剛何正明就是被耳麥裏的微型炸彈給炸死的，一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自己面前，李旭再也不敢不相信電話那頭說的話。

電話那頭過了幾分鐘才說話：“如果你們把石書記喊來，我就保證，我再也不炸了。而且之後，我會自首。”

李旭揉了揉太陽穴，臉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一部分，他像是放棄了一般，說道：“給我一點時間。”

李旭想了一分鐘，他不敢讓犯人等，生怕他一個不耐煩又引爆一個炸彈，他的命在這個人手上，而趙穎那邊還生死未蔔，換種說法，他們倆的命，還有橋上那麽多人的命，都在這個人手上。

這一分鐘他想了很多。

右邊還有具屍體，導演似乎離開了這裏，估計是怕波及到自己。

李旭冷笑一聲，什麽時候自己能掌握這麽多人的生命了？這種感覺還真不好受，像一座山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

他還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想到了趙穎。他想到了和趙穎以後的生活。他們只領了結婚證，為了事業一直沒有要孩子，也沒有告訴同事，樓裏的人大部分還不知道。

他知道這些年很委屈她，他也很少時間陪她。

所以他一定得活下來。

“連線石書記。”

直播間外面，眾人顯然也被剛剛那一聲爆炸聲驚住了。大堆人裏只剩下一些助理和臨時工作人員，導演和制作人早就不見了。

想來也是，在自己的地盤裏炸死了一個人，生命安全是受不了保障，誰知道哪個旮旯拐角處還藏著顆炸彈？

高策這邊就更頭疼了，作為一名警察，親眼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眼前炸死，且不說那人是好是壞，作為執法者心裏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突然，他發現，電腦上那紅點變了。

於是馬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林漠：“頭兒，你到哪了？”

“剛到吳華家，怎麽了？”林漠這頭剛下車就看見一個人穿著黑衣服，帶著帽子，鬼鬼祟祟，一看見他眼神明顯躲閃了一下之後拔腿就跑。

“站住！”林漠連電話都來不及掛斷，拿著手機邊跑邊對手下幾個警察說喊：“追！”

“頭兒，怎麽了？那邊？吳華在家？”高策聽著那邊的聲音混亂不堪，在這邊幹著急，“這邊電話地址顯示在大樓裏啊！”

“什麽？”林漠邊聽電話邊追，腳步絲毫沒有慢下，“先抓住吳華再說！他看見我就跑，肯定和這件事有關，先送回局裏讓江隊問問，等會我就去大樓那！你時刻保持警惕，我先掛了！”

“等會！還有一件事！”高策生怕他掛掉，聲音都有些變調，“何正明死了，被耳麥裏面的炸彈炸死了，所以犯人……”

林漠聽完頓了幾秒，語氣嚴厲：“行！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他語速極快，高策在掛斷之前還聽見了一聲“哎呦！”，估計是吳華被抓住了。

林漠離電臺很遠，喬離、念念和阿四又都去了東橋，仿佛只有自己是閑著的。高策急得幹走著，但又不得不待在這裏，因為犯人……可能就在這些人之中。

直播間裏，何正明的屍體已經被搬出來了，雖然這樣會破壞現場，但總不能讓一具被炸死的屍體一直播到電視屏幕上。

剛剛東橋已經被炸了，這裏又多了一具屍體，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社會恐慌。

李旭臉上和身上的血漬已經完全幹涸了。他的頭發也垂下幾根，眼睛周圍一圈都是黑的，人顯得特別憔悴。

然而這個時候，他要一邊擔心著趙穎的安危，又要一邊和犯人對峙，此刻全靠著一股氣在撐著。

不知道為什麽會找上李旭……對，直播那麽多，為什麽單單找李旭呢！難道和李旭以前播過的新聞有關。

高策不敢浪費時間，開始上網搜查李旭以前播的新聞。

他發現，李旭三年前還不是很火，但是三年前的一條新聞，讓他當時上了熱搜。

那是一件自殺案。本不是什麽奪人眼球的案子，這個城市，每天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自殺，但是，李旭在播出時對這個案子的評論卻讓他火了一把。

他說這個自殺的女人是一個消防員的妻子，這個消防員在五年前華錦爆炸案中被炸成了植物人，不過他倆沒有孩子，生活也不是太沈重不堪，為什麽要自殺呢！

他說：“這個人就是個懦夫。有些委屈，你不說出來，沒人知道。當社會把你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不要忘了，在你身後還有一條路，那就是犯罪。”

作為一個公眾人物，說出這樣的話的確爭議很大。但是當時電臺卻趁著這股熱度把他推上了主播首位。

且不說李旭這些話說的對不對，這個案子是李旭和五年前爆炸案唯一一個有聯系的地方，難道，犯人就是因為聽了這句話，才開始計劃這一切，才會只找上李旭？

可能他覺得一個能說出這樣話的人，可能心底是願意幫助他的。

高策只敢推測，也不敢斷定，他回頭看了一眼，這裏還剩下十幾個人，每個人的臉都很相似，也很普通，讓人看不出什麽。

就這麽想著，後背就被拍了一下，高策嚇了一跳。

“怎麽樣？”林漠身上還帶著涼氣，夏末夜裏還是有些冷。

高策搖頭道：“沒註意這些人，但應該就在他們中間。而且，搜索地址是突然從吳華家附近變成了大樓。如果沒錯的話……”

“有同夥？”林漠低頭思考，“有這個可能。”過了一會兒，他褲子裏的電話就響起來了。

一接通就聽見對面江隊的聲音：“吳華招了！說之前幾個電話確實是他打的，還說炸彈也是他準備的，這小子不經嚇，沒怎麽問就招了。”

林漠挑了下眉：“這麽慫？不像是會炸死人的啊！問他有沒有同夥！”

電話那頭依稀能聽見江隊惡狠狠地聲音：“哎，小子！有沒有同夥，誰是主謀，說出來減刑！”

然後就聽見各種罵聲，過了一會兒，江隊才對著電話：“這小子這時候裝啞巴，什麽都不說！炸死這麽多人還以為自己挺義氣！”江隊帶著怒氣，顯然今晚的死傷人數不少。

“繼續審著吧！我在這頭也盯著。”林漠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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