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

奧林匹克廣場上，看似平常的廣場上實則暗潮湧動。

高策身著一套頗為廉價的西裝，手裏拿著一摞宣傳單，平時直挺的腰也故意駝著，迎面對上一個油光滿面的禿頂中年男子就問：“大哥，你買房嗎？城市花園小區，為您帶來良好體驗！三室一廳，私密花園，公寓別墅，任您挑選！大哥……大哥你看看吧！”只能說刑偵一隊個個都是人才，以後不當警察也是能活下去的。

林漠和喬離坐在快餐店裏，看著周圍一對對小情侶和三口之家面面相覷。沒辦法，張國強昨天已經見過喬離的臉，而且葉念念只身前往會放松他的警惕，所以他們只能躲在人群之中。

“喬離。”聽林漠這麽嚴肅的喊自己，喬離也正襟危坐起來：“嗯？”

“你要不要吃那個？”林漠下巴向旁邊的墻上擡了擡。

“啊？”

喬離順著林漠的目光看過去，那是被一大群女生圍住的一張海報，上面有幾個粉色的楷體字：限時櫻花甜筒，第二支半價。

喬離表情有些裂，看向林漠的目光也覆雜起來。心道難不成林隊喜歡吃這種小女生喜歡的甜品，但見自己在這又不好意思一個人去吃？

林漠光看到他的眼神就明白他在想什麽，哭笑不得道：“你小子又想到哪去了！我是覺得咱倆坐人店裏又什麽都不點是不是不太好，這才問你的。”

喬離顯然不會相信這樣的說辭。他看向周圍，但大家確實都點了餐，這才不好意思地說：“好像我倆是有些格格不入。林……林哥，你坐著，我去點兩杯飲料。”在外面還是改口比較好，不容易暴露。

看著林漠欲言又止的樣子，喬離忍住笑意站起身，他故意沒提買甜筒的事。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這陣子聽話都是假的！林漠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還不忘對著窗外盯梢。

突然，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支櫻花甜筒。

林漠順著那有些融化的粉色往上看，正好看到喬離那張好看的臉。這次喬離不像平時那樣冷冰冰的，而是嘴角帶了一抹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溫潤的聲音響起：“拿著吧！請你的，就當還上次你給我帶的早餐。”

林漠心中突然湧動起一種陌生的情緒，這情緒強烈而洶湧，但同時又像一股暖流滋潤著全身，連帶著心臟跳動都加速了。

林漠驚慌失措。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情緒？這種情緒……說明了什麽？

喬離看他半天沒反應，直接把甜筒塞在他手上，沒再看他，自己倒是邊吃甜筒邊盯著外面。

林漠低著頭看那已經融化許多的粉色奶油，這顏色真好看。

外面，司世堂帶著草帽和墨鏡，找了一處陰涼就鋪起了各種海報和周邊，像模像樣的擺起了地攤。

一群女孩在他面前挑選著海報，他摘下眼鏡，電眼不要錢似的使勁放：“美女們？想買什麽？”他聲音低沈富有磁性，又虧得這雙桃花眼生得多情，看到他長相的女孩們都不由臉紅心跳，生意頓時也好了許多。

待那群女孩都離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世風日下，這年頭連擺地攤都得出賣色相！可悲可嘆啊！”

那熟悉的聲音……不是葉念念又是誰。司世堂望向她，收起剛才虛假的模式化笑容，眉眼溫柔地問她：“美女，怎麽不去前面咖啡廳坐著，跑這來曬太陽？”言下之意就是你好好坐在那裏等張國強，到處亂跑耽誤事，小心讓他看出什麽，今天就白忙活了。

葉念念見他一遇見自己就正經，連剛剛對陌生女孩的半分風流都不肯給予自己，語氣突然傷感，倒也沒之前諷刺時那麽牙尖嘴利：“阿四，不管你擺地攤也好，收廢品也行，我都不會”，她欲言又止，“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以後一定要幸福。”

就算一起幸福的那個人，不是我。

司世堂不說話，只遞給她一根黑色皮筋，上面還鑲著一顆小小的櫻桃形狀的水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司世堂笑了笑：“你以前上高中時就是長發，但老是忘帶皮筋，頭發纏在一起很不方便，我身上就備了幾根。後來進了警校之後你把頭發剪短了，再也沒用過它，但我這習慣已經改不下來了，口袋裏總是裝著它。今天你好不容易變成一次長發，天氣又熱，不如紮起頭發，也讓它物盡其用吧！”

葉念念盯著他手上的皮筋，記憶仿佛被拉到了好遠。

半晌，她接過那根黑色皮筋，又扶了扶頭上的黑色假發，很多年沒紮頭發，手法生疏，那馬尾紮得淩亂但也不失美感。她什麽話也沒說，就往咖啡廳走去，頭一次也沒回。

司世堂重新帶起墨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悲。

葉念念走了一段路才將手機拿出來，上面有條短信：看樣子你沒告訴他們。那就獎勵你一下，坐地鐵三號線到東南角下。

葉念念狠狠地捏著手機，這個惡魔！

這個號碼不陌生，因為早在昨晚這號碼就給自己手機上發過消息。

昨晚，葉念念回到家，剛洗完澡就看見有條消息，打開一看，是張國強發來的。

葉警官，想要票嗎？想要票的話自己來拿，註意，是自己一個人，多出一個人的話，我手上這個女人，她就得死。

葉念念手上的青筋暴起，早就暴露了嗎……但是究竟是什麽時候漏陷的呢？她在腦海中不停回閃過去兩天的畫面，實在找不出是哪裏出了馬腳。

她突然想起喬離在車上說過的話，“那種眼目光，包含著瘋狂的愛意和恨意。”難不成……真的……張國強認識自己。

她恨不得立馬沖去張國強家裏把人銬起來質問一番，但眼下切不可打草驚蛇，何況這犯人手上還有一條人命。她深呼吸平覆心情，給他回道：明天什麽時候？地點？

那邊很快就回覆了：別急，明天再發給你……葉警官，明天見！

不久又發來一條：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葉念念惡狠狠咬牙，打開通訊錄想打電話給林漠，但最終還是沒按下去。不行！要是讓犯人看出什麽，那個被他囚禁的女人就沒命了。自己還算有點防身技能，明天見機行事吧。

葉念念被安檢人員拍了一下，這才回過神，刷票進站。

林漠發現她沒按之前計劃行事，皺眉按了一下耳朵上的微型對講機：“怎麽回事？情況有變？”

“不知道。難道是張國強臨時換了交易地點？”在一旁觀察的高策聲音也帶著驚訝。

“走！跟上！保持距離。”

幾人速度收起行頭，啟動放在旁邊的黑色轎車。

喬離坐在副駕，仔細地回想著昨天的場景：昨天……遇到張國強之後，葉念念問他要票，外形上也沒出問題。語氣呢？也沒多大問題。到底哪裏出了錯？

難不成……張國強之前在某個環境下見過葉念念？

“林隊！念姐有沒有……去過迷境村？”

林漠心驚：“我想起來了。兩年前，那裏發生了一起襲擊案。趙局要求我們去那兒宣傳自衛技巧，當時高策和阿四都不在，我和念念就去了，而且有女性宣傳的話效果也比較好。難道是那時候，張國強記住了她？”

喬離話語間帶著一股淩厲：“恐怕是這樣。”如果說那時張國強就記住了葉念念並且念念不忘，那昨天也必然認出了她，所以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嗎？

林漠突然剎住車，喬離正思考著一個沒留神，安全帶勒得他胸口生疼。不過他也顧不上疼痛，只轉頭問林漠：“怎麽了？”

林漠表情嚴肅，盯著導航儀沒說話。

喬離順著視線望去，心裏咯噔一下：導航儀上原先的紅點消失了，說明……葉念念身上的定位跟蹤器，不見了。

林漠掏出手機撥號，手機裏出現了一陣忙音後，被掛斷了。

“該死！”他狠狠錘了下方向盤，又打開對講機，“高策，阿四，你們那邊還能跟蹤到嗎？”為了以防萬一，林漠跟蹤的追蹤器是放在隨身攜帶的背包裏的，而高策跟蹤的那個放在了葉念念的隨身衣物裏。

“頭兒，我這個……我這個也不見了！”高策看著剛剛還在的紅點，有些詫異，“這怎麽回事？難道……我們暴露了……”

喬離：“如果有什麽能讓葉念念扔下跟蹤器，甩掉我們，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兇手……那可能就是兇人以手上有人質為由要挾了她。另外，他應該也認識林隊和高策，昨天也見過我了，所以會要求她不要告訴隊員，自己一個人來。”

“太亂來了！”林漠對著對講機裏喊，“阿四！在嗎？”

對講機裏沒有回應。

這邊，司世堂的對講機在剛剛匆忙上車那陣兒弄丟了，手機摔了一下也關機。

進車一看，果不其然，他導航儀上的紅點還亮著。但這紅點不是警方安在葉念念身上的，而是安在司世堂剛剛給她的皮筋之中，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青梅竹馬的兩人，如果連這點不對勁都看不出來，那麽，也白暗戀這麽長時間了。司世堂難得嚴肅，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全是焦急和擔憂，隨後腳上一用力，將油門踩到了最底。

而葉念念此刻正坐在出租車裏，讀著這條十分鐘前發來的短信：看來你把他們都甩掉了。這麽聽話，也就不讓你繞圈子了，葉警官，還記得兩年前你在迷境村教的格鬥課嗎？她就在那個教室裏。你到了那裏我就放了她。

兩年前？兩年前的話……

她努力回想著兩年前和林莫語去迷境村宣講的場景。突然，一個瘦小膽怯的身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那張模糊到絲毫不起眼的臉，竟和昨日裏蹲在墻角抽煙的張國強的臉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葉念念心跳到嗓子眼。雖然時間隔得久，但她也努力回想起了一點。兩年前，趙局秉著“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定律派了頭兒和自己來迷境村，宣傳的地方是村裏一個中學，當時她負責的宣講部分是演示簡單的格鬥術。為了和群眾互動，要求上來一個村民演歹徒，下面坐著的一些男人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警察，紛紛躍躍欲試，但鑒於家中的母老虎就坐在旁邊，一個個的有賊心沒賊膽。她掃了一眼，隨便指了一個低著頭，旁邊沒有家屬的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現在想來這中年男人就是那張國強。

但是當時的地點，葉念念實在想不起來，只記得當時她和頭兒在村民的帶領下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教室。等下……教室裏？

葉念念重新打開手機讀了一遍短信，如果人質在那個教室裏的話，說明那個教室所在的學校是廢棄的了，而兩年前她還在那裏看見過一群小孩在上課。

所以，到時候只要問問當地最近兩年廢棄的小學，就應該沒錯了。

心裏有了底，她依舊不敢放松警惕，渾身都緊繃著，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植被，她皮筋上的水鉆在太陽照射下也閃著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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