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年夏天，奧斯頓皇帝將北方三省賜封給唐納算起，已經兩年多過去。

表面上看，這片總面積二十餘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仍然是帝國境內最荒涼最貧困的地區。

但是變化卻在人們看不到或者不經意的角落裏，悄悄發生，一絲一點地積蓄著力量。

很少有人知道，迷霧鎮下那個建在懸崖上的城市，正在經歷什麽。

對於帝國內消息靈通的貴族、商人，北方三省的絕大多數官員和迷霧鎮附近的農夫來說，霧城只是在慢慢變成過去的樣子。

沒錯，從這一年十月開始，費蒙帝國運往北方的糧食中，就有一小半經過這座北落城市。

只不過，和曾經的霧城略有區別的是：這些糧食只需要運到迷霧鎮糧交所，向侏儒大使娜緹婭維達完成交割，就與費蒙帝國徹底無關了。相關的運輸這裏開始，會由極北之國全權負責。

對於霧城下方的恒河城邦，同樣的事情也在發生。

在那裏，緊靠著北落懸崖，幾乎終年都處於絕壁陰影下下，那個幽暗潮濕卻曾經商人如織的埡口鎮，在最初沈寂了近一年後，先是變成一座金屬材料的大倉庫，又在最近重新恢覆了糧食交易重鎮的地位。

在恒河城邦的每一個地方，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中土之壁上蜿蜒入雲的霧城，只不過，因為實在太高——即使是霧城中部也在頭頂三十公裏以上——所以，沒人能看清那裏具體在發生什麽。

對了，在恒河城邦，哦不……在整個騎士聯邦，北落懸崖都有另外一個名字——中土之壁。

道理很簡單：站在中土的角度，這個像是天神用巨斧在大地上劈出的階梯，是一道懸崖。但對於騎士聯邦來說，它分明是一道橫無際涯、高聳入雲的峭壁。（這種情況不單單發生在北落懸崖。遺忘之海以南，那個被中土叫做絕境之壁的天塹，在魔法大陸卻被稱為絕境懸崖。）

是峭壁還是懸崖，只跟觀者所處的位置有關，而在那些生活於北落城市的人眼裏，城市早就與絕壁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

丹尼已經在霧城工程學院學習一整年了。

在丹尼看來，學院的一切都很好，唯獨一樣例外：在修滿四年課程之前，不能離開霧城。

這項不近人情的規則，是唐納定的，目的是為了隔絕霧城與外界的信息溝通。去落石城安裝發條電梯的侏儒工匠，也處於同樣的目的，經過霧城下方的恒河城邦繞道，而不是從桑坦行省過境。

丹尼是工程學院第一期學員中，成績最突出的人類學員，一百人中，只有他能聽懂院長大人的大多數講解。

不過，此刻課堂上院長大人那些關於發條電池原理的解析，丹尼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每次遇到這個情況，他就會向愛莉曼達單獨請教——經過一整年的相處，丹尼已經能從說話語氣的細微差別中，準確地分辨出誰是姐姐愛莉曼達，誰又是妹妹愛莉米婭。同時，他還很艱難地接受了一個現實：這對看上去像小孩兒一樣的姐妹，其實已經二十六七歲，比他整整大了十歲。

和往常一樣，院長大人只講了一個多小時，就離開了課堂，去了旁邊那間秘密實驗室。

迄今為止，除了院長本人，還沒人有資格去到那間實驗室。關於那間實驗室裏到底有什麽，學員們私下裏眾說紛紜，有人說那裏是院長大人的魔法實驗室，也有人說院長大人是在設計一臺誰都沒有見過的機器……

丹尼正思索間，就有人向雙胞胎姐妹提出了請求。

“愛莉曼達學姐，給我們講講發條電池的原理吧？”

雖然同屬工程學院第一期學員，但是所有人都管雙胞胎姐妹叫學姐，理由是：據她們倆自己說，早在八年前，她們就是院長大人的學生了——沒有人敢向院長大人求證這一點。

“對對，我什麽都沒聽懂……”居然是一位侏儒學員在附和。

丹尼覺得有些高興，他本以為今天的課程對於侏儒學員們來說不成問題的，但是看他們現在的反應，顯然不是這樣。

“咳咳，”愛莉曼達比院長大人的架子還要大，可是幹咳了幾聲後，她竟然撓了撓頭道：“這個……還是讓米婭來說吧。”

“哎……”艾利米婭拖著長音，反駁道：“還是姐姐來說好了。”

“不不不，米婭先說，我來補充。”愛莉曼達急道。

“不對不對，曼達先說，我來補充好了。”愛莉米婭不肯讓步。

這時，課堂裏已經響起零星的笑聲。

終於有人戳破她們的假客氣，小聲道：“學姐，你們也沒聽懂吧？”

“怎麽可能！我，我……我只是還需要整理一下思路而已。”艾利曼達大聲辯解道。

“對呀對呀，我也正要這麽說呢。”妹妹愛莉米婭附和道。

丹尼合上了記錄本，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從愛莉曼達這裏得到解釋了。誰都能看出來，兩姐妹都是在逞強，其實她們也沒聽懂。

果然，爭執了幾分鐘後，雙胞胎姐妹都面紅耳赤，但是關於發條電池的原理，仍舊莫衷一是。

直到這時，教室後面才有人站起來道：“要不，明天請……院長再講一遍吧？”

丹尼扭頭看了一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位漂亮的姐姐說話。

雖然一整年來，這個漂亮得令人窒息的姐姐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課堂的最後一排，直到所有課程都結束後才回去，但是她不跟大家住在一起，而且看上去和所有學生都不一樣。

唔……應該是一個貴族，丹尼這樣覺得。

“好啊好啊，就這麽說定了，”艾利米婭高興道：“那就拜托公主殿下了。”

公……公主殿下……丹尼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就再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

一直坐在同一間教室裏，聽著院長大人講課的這位漂亮姐姐，居然是公主殿下……難道，難道她是露西亞公主殿下？！

丹尼只覺得渾身僵硬，根本不敢再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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