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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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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乍現,當顧延舟打著哈欠從房中走出時,壓根沒想到林梨起的比他還要早。

他本是想顯個客套的去敲門應聲早,店小二卻是說了,住這房的姑娘天剛蒙蒙亮就出門了,到這會也沒回來。

顧延舟道了聲謝,頗是起疑又有些擔心。一大早的,又是人生地不熟,林小姐能走到哪去。

何況,顧延舟想起昨天林小姐的催促,她應該是急著趕路的,今天卻是舍得出去走走了。

顧延舟急匆匆的下樓,穿過大廳,望著客棧門外,正想著要去哪裏尋她。踏著初晨的和光而來,是林梨已經回來了。

她走過古樸的青灰色長街,綠蔭繁枝,酒肆閣樓,一應都被她隱在了身後。清早,人聲鼎沸,那麽喧鬧擁擠,她仿佛不自知。風拂過,吹的長街兩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帶起裙角翩浮似霧。遠遠走來的女子,像是破空而來,在她身上似乎還有漸漸散去的清早的晨霧。她走的越近,眉目越清晰,仿佛了一幅潑墨寫意的畫卷,逐漸攤開。

她露出潔白的額頭,柳葉的眉,纖密的睫毛。丹唇玉面,眼仁如珠,垂至腰間的發黑如墨。她撐著一把十二柄的大紅色油紙傘,細白手指捏著青黃傘柄,青煙色羅裙如夢境。一舉一動,都似如墨所繪,融於畫中。

今早的天氣也是極好,和風暖陽,金飾一片。此刻在顧延舟眼裏,這個小鎮仿佛飄渺著一層煙霧,薄霧如酥,模糊了他眼內的事實,他只隨著這薄霧入夢而去。他不知他所看到的究竟是真是,還是只是臆想中的幻影。

他怔怔出神,眼睜睜的看著林梨走到他面前。一時之間竟不知雙眼要往哪裏放,下意識的只能低下頭去。

他看到一雙秀白的絲制軟鞋,腳尖已經被露水打濕了,腳邊沾了不少黑泥。

顧延舟尋著心意就說了出來,“林小姐孤身離開,一個女子,若是迷了路,著了道,要怎麽是好?”

顧延舟說完,又不知該做何等表情。

他似乎聞到了竹枝的清新,或是油紙傘的墨香。顧延舟驀然有種想屏住呼吸的沖動。在這不知名的小鎮,偏遠的角落,沒有任何人猜的到的地方。清晨薄霧緩散,陽光透過屋檐灑落,在他面前本有大片的看不清的陰影,都因這個女子一一驅散。似夢如幻,這幻覺充斥著他二十多年來不曾填上的意識,是遲到的,又是狠狠滿足。過後又像鏡花水月,擔心它破碎雕零。

他看向眼前的林梨,卻總覺得有些看不真切。

“怎麽,你是急了?”

對面的林梨笑問了一句,有些調侃的意思。

“怕我一走了之,還是不付你報酬!”

顧延舟語塞,他是怕這林小姐一走了之,但更多的還是擔心她的安全。

不過既已證明他的擔心實屬多餘,有些話也就不必要說了。

顧延舟掩飾去擔心,轉身指了指大廳,“林小姐一早定是餓了,先用去早飯吧,稍後我們再趕路。”

他偏著頭,看不到林梨臉上一瞬的僵硬。

“我不想坐在樓下吃,送到我房間去。”林梨收了傘,淡淡道。

大紅色的油紙傘收起,最鮮艷的顏色撤去,天地間好像只剩這一抹煙青了。

顧延舟望著林梨的背影遠去,上樓,直到看不見了,他仿佛還聽到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似乎是被亂了心緒,又不知具體是亂了哪裏。說不清,道不明。

到底,還是沒弄明白,林梨這一早是去哪裏了?

顧延舟痛快的灌下兩大碗濃粥,再次出發,又是匆匆。

一輛馬車,兩個人,頂著日頭且行。

為了安全著想,顧延舟放棄了偏僻的近路,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大道寬闊,一路往前。只是人煙稀少,來來往往只聽車輪軲轆轉。

尋著官道一程,白日裏匆忙趕路,夜間依舊宿在客棧。這一路上林梨似是見著什麽都新鮮,落腳小鎮,途經市集,林梨總要停下且先一游。那些溢著香氣的美味吃食輪不到她,但那編制精美,做工仔細,泛著脂粉香的珠釵配環,實在讓她愛不釋手。

她學著小販調弄脂粉,髻中簪子上的花紋古樸精細。一日過一日的多學一樣,多看一樣,侍弄得當。掩了初時的懵懂無知,對裝扮一事也漸漸得心應手起來。

她流連往返,一池一湖也想看個透徹。本是不過幾日的行程,被她一路的停留,足是拖了數十日之久。

顧延舟陪伴在側,也無怨言,只隨了她高興。

又再趕路了兩日,行程匆匆。眼看著終於快到杭州城,顧延舟也終於可以松口氣了。

一個人拿著一支筆也可以畫上一天,顧延舟本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只是到了這會,卻有些蠢蠢欲動了。

他不時,又是控制不住了,總想轉過頭看看車廂裏。

“林小姐。”他試著喚了聲。

“什麽事?”或許是臨近朝思暮想之地,林梨難得的回應了他一句。

顧延舟聽她應答,心內也是一喜,忙道:“估摸著還有半日就能到杭州城了……”

他話還沒說完,布簾已經被林梨一手掀起。沒等到當事人的反應,林梨已經挨著他坐了下來。

“最有名的就是西湖了對不對?”林梨鮮少的含笑,滿眼的期待。

看得出,她是真的在宅子裏悶極了,趕路數日都極少話的她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主動。更難得了,又帶了笑意。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顧延舟吟了兩句詩,故作神秘道:“林小姐不必著急,很快就能見到了。”

“我知道。”林梨挨著顧延舟坐近了些,“反正無事,你與我講講那個西湖的傳說。”

她指的是那段纏綿悱惻,流傳已久的人蛇糾葛。千百年來,它一直盤踞在西湖上空,斷橋之側,雷峰之隔。乃至連綿細雨之時,仿佛真有一位白衣素裙,清冷如月,絕美似妖的女子,手持著一把油紙傘自雨中走向西湖。

與很多人妖相識一般,絕美的女妖落到了人間,沾了凡塵之氣,遇到了這世上最傻的書呆。

她找到甚至能放棄千年修行的人間情愛。放下身段,收起妖法,不惜以蛇妖之身為人產子,自願如這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婦人一樣。本以為可相守,然,美夢易碎,往事恩愛一如過眼雲煙。一法缽,一和尚,心愛之人的懷疑,將她所有的鏡花水月碎在雷峰塔下。

直到顧延舟說完,林梨還有些回不了神。

與她娘親說的那些艱澀難懂的書完全不同,民俗傳說,自有一番魅力在。

“是那許仙負了她。”林梨沈浸在傳說中,為白素貞貞的所遇不忿。

顧延舟笑著搖了搖頭,“他只是個凡夫俗子,耳根又軟。得知枕畔之人竟是千年蛇妖,一時慌亂也是自然。”

話語間似有幾分為那許仙開脫的意思,林梨有些不滿,但轉念一想,何必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任務糾繞。

她望向顧延舟沈吟道:“那你呢,若你是那許仙,知道恩愛的數年的妻子實為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物,你會怎麽辦?”

此話問的刁鉆,顧延舟略略思索,從容答道:“我既有她有緣,就要異途同歸。她若一心為我,不管是人是妖,我都與她同生共死。”

林梨不以為然,“若世人逼你迫你,雙親哭鬧呢?何況,她是妖,你是人,你們不能同生,更不會同死。”

顧延舟兀自露出一個堅決的笑容,避過她所有的問題,“我不負她。”

林梨一怔,半響無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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