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得到示意，先進去將病房裏的燈打開。

刺白的光芒乍亮，病床上的人明顯蠕動了兩下。

唐菱也看清了。

白色的被子搭在唐元胸口處，他的兩只手被銬在床頭，裸露在外的手臂，頸部和臉，幾乎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

不過傷口倒是結了痂，看起來也沒那麽可怕了。

唐菱看他幾秒，又將病房裏環視一圈，的確是很空。

她輕輕蹭了蹭薄慕寒的臉頰，“放我下來吧。”

薄慕寒側眸看看她，把她放了下來，只又握緊她的手。

進了病房，直接走到病床前，唐菱更清楚的看到了唐元現在的模樣。

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臉上還有一大塊的凹陷，是被藏小三直接咬下的一塊肉。

他閉著眼，或許是因為忽然開燈，受不了這光亮，眉心收得死緊。

唐菱沈默了下，開口，“醒著？”

唐元眉心更緊，片刻，緩緩睜開眼。

許是沒想到會是她，眼底有未散的詫異。

當然，更多的還是這些日子一直沈澱的恐懼和憤恨。

他張了張嘴，聲音幹啞的“呵”了聲，想說點什麽惡毒的話來發洩心底的情緒，可對上薄慕寒眼底的煞意，他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一個字。

這些日子，他已經清楚的了解到薄慕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看似冷淡清冷，實際上就是個煞神。

雖然說他已經淪落到這境地，不該再怕死了。

可不怕死，不代表不怕生不如死。

而他現在，就是生不如死。

畏懼壓下了那些憤怒，他的眼神卻還是難免扭曲出猙獰。

薄慕寒知道唐菱是想先親自問問，便也不搭腔。

只讓人搬了椅子過來，他抱著唐菱在床邊坐下，垂眸抓著她的手玩兒。

唐菱也習慣了他這樣。

他沒事的時候就把她的手當玩具一樣抓著揉揉捏捏，實在無聊了，就捏著她的手指數著玩兒。

數完一只手，又數另一只，反反覆覆，徹底玩兒夠了才將她的手輕輕握著，同她十指相扣。

所以她也任由他玩兒，自己只看向唐元，“你知道我來見你是為什麽吧？”

唐元已經又閉上眼，他現在受不了這麽刺目的光線。

聞言倒是又“呵”了聲，啞著聲問，“你想問什麽？”

唐菱也很直接，“關於我媽媽的事。”

唐元皺眉，“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

唐菱，“可你沒說實話。”

房間裏安靜了兩秒，唐元重新睜開眼。

他僵硬的轉頭，看向那個被男人如同珍寶般抱在懷裏的女孩兒。

一個多月以前，他怎麽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唐菱高高在上，而他狼狽的躺在這裏，比階下囚還不如。

在那人說要讓他將唐菱送到孟家那老頭兒床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那人的計劃開始了，他是準備把唐菱變成第二個秦笑笑了。

選上孟則成的原因，當然不止是那塊地，還因為孟杭。

這是孟杭要求的。

唐元倒是不知道孟杭這樣安排的原因，可他知道，不管怎麽樣，唐菱的結局也是和秦笑笑差不多的。

他甚至還想著，等唐菱被孟家老頭兒糟蹋了之後，他也就能分上一杯羹了。

他養了唐菱這麽多年，每次看著她那張跟秦笑笑極為相似的臉，都止不住的內心蠢蠢欲動。

如果不是因為那人說過沒他吩咐不許動唐菱，他也怕死，唐菱還能安安穩穩活到這麽大嗎？

想到這裏，唐元又是一陣怒恨。

早知如此，他早把唐菱這個賤人弄上床了，先玩爛了她，也不至於讓她攀上薄慕寒這麽個煞神，弄成如今這田地。

唐元沒說話，可那些骯臟的想法，卻從他的眼裏洩露出來。

那種眼神，讓唐菱心頭一陣惡心。

她咬緊唇，偏頭靠向薄慕寒，不想再問了。

甚至於多跟唐元說一個字，她都嫌惡心。

她只問薄慕寒，“你之前說的，用什麽方法可以讓他說出真相？”

薄慕寒摸摸她的頭，“我來安排。”

唐元這樣的人，的確沒有必要再同他糾纏。

他這嘴裏說出來的話真真假假，還得花費時間去分辨，倒不如直接催眠來得快。

唐元的心理早就已經被擊潰得差不多了，沒有太強大的意志力去抵禦，這樣的人，催眠起來很容易。

薄慕寒將江流叫進來，當著唐元的面吩咐了江流一句，“等會兒催眠結束就替唐元安排手術，取了他的眼角膜。”

唐元瞪大眼，眼底都是驚恐，“薄慕寒，你想做什麽？”

沒人理會他。

江流微楞著應“是”，唐菱也有些訝異的看向薄慕寒。

薄慕寒沒有什麽情緒，目光淡淡的掃過一臉猙獰恨不得掙紮而起的唐元，語氣漠然，“他那雙眼睛留著沒用，不如造福其他人。”

剛才唐元看唐菱的眼神，他自然看到了。

其實在那瞬間，他就已經恨不得直接將唐元的眼睛給挖了。

他的心臟像是被唐元的眼神勒緊，一寸寸，快要沒法呼吸。

他忽然在想，他的菱菱曾經到底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生活的？

唐元，曾經多少次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是她運氣好，才能安安穩穩的等到他。

可如果呢？

那個可能，他甚至完全不敢去想。

一想，就是錐心的痛。

他其實完全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麽冷靜，內心早已經翻湧著恨不得將唐元撕裂的風浪。

可暫時還不能。

只能等催眠結束。

等到他把該說的都說了，他那身沒用的東西自然也不必留著了。

想到這裏，他又冷聲道了句，“除了眼角膜，還有什麽能用的都一並取了，不過記得留著命。”

畢竟還得留著他的賤命，給薄雲澤發-洩。

可這樣的話卻讓唐元更驚悚了。

他當然知道薄慕寒的意思，能取的都取了，那還留著這條命有什麽用？

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他終於忍不住了，崩潰的喊道：“你們想知道什麽，你們問，我全都告訴你們……我說，我全都說……”

可已經沒人再想聽他說了。

薄慕寒已經帶著唐菱出了病房。

江流順手關燈，將病房門也一並帶上。

任由唐元崩潰的喊叫，掙紮。

薄慕寒帶唐菱出了病房，問江海，“寧教授還在研究室？”

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要給唐元催眠，還包括唐菱記憶的事，薄慕寒自然是早已經打電話讓人通知了那位研究腦部開發的教授。

教授姓寧，叫寧銘。

脾氣有些古怪，一般來說，催眠這種小事他是不會願意做的。

或者說不屑做，太小兒科，對他簡直是羞辱。

不過，薄慕寒開口，他倒也沒直接拒絕，只讓薄慕寒來了親自去同他談。

整個鴻鳶敢跟薄慕寒談條件的沒幾個，可像寧銘這樣在某個領域頂尖的專業人士，也的確有傲氣的資本。

薄慕寒也明白，倒不氣，確定他現在在研究室，便帶著唐菱前去找他。

只不過沒能進去。

寧銘的研究室，除了他，他的助手以及病人，其他人都不能進去。

寧銘的助手接到通知，進去研究室叫寧銘。

唐菱看了看四周，這位的研究室占了整整一層樓，卻沒幾個人，安靜的嚇人。

她有些遲疑，“他會願意嗎？”

薄慕寒輕輕捏著她的手指，“只有唐元不一定願意，加個你，他會答應的。”

寧銘這樣的人，越是覆雜的病例他越是喜歡。

如果唐菱的記憶真的有被篡改過，他是絕對不會願意放過這樣現成的研究病例的。

唐菱眨眨眼。

他這話一說，她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什麽科學家的研究品。

很快就要被人拉進研究室做研究了。

這麽一想，還有點心慌。

薄慕寒察覺到她的情緒，握緊她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傷害你。”

說到底，寧銘再傲氣，也得靠薄慕寒給錢才能做他的研究。

他如果真敢動唐菱，薄慕寒有的是本事讓他的研究做不下去，也有的是本事讓他從這個領域甚至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薄慕寒尊重他，是因為惜才，卻不代表他能任意妄為。

唐菱也想明白這些，稍稍心安。

兩人說話時，研究室的自動門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了出來。

唐菱以為，能做到在一個領域頂尖的存在，怎麽也得五六七八十了，可等寧銘出來她才是一楞。

這男人看起來，最多也就比薄慕寒大幾歲，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穿著白大褂，頭發略有些長，很淩亂。

樣貌雖然不如薄慕寒那麽俊美，卻也算得上是英俊，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親和力。

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舒服，想信任，想靠近。

看起來並沒有薄慕寒說的那種，屬於他這種程度的研究者的古怪，也沒有蘇循形容的那種神神叨叨。

至少在唐菱看來，寧銘這個人的氣質，挺溫和的。

而這麽年輕，就已經成為了這個領域的頂尖，的確很厲害了。

在唐菱打量寧銘的時候，寧銘也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番唐菱。

最後在感覺到薄慕寒越來越冷幾乎要吃人的目光時，他還是為了自己的研究經費及時收回了目光。

然後就這麽站在研究室的門口同薄慕寒他們說起話來。

他靠在門邊，抱著手臂，先笑了聲，“難得薄三爺屈尊降貴，不過我這地方簡陋，就不請三爺進去坐了。”

薄慕寒也直接了當，“不用坐，你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寧銘聳聳肩，“一個小小的催眠而已，讓我的助手去做就行了，我沒那麽多時間。”

說著話，他還看了看腕上的表。

他的時間，一分一秒的計算。

早知道他會這樣，薄慕寒也只是彎唇，“催眠是小，那如果我說，有人在幾年前被篡改覆蓋了記憶，記憶出現混亂呢？”

寧銘臉色果然有了些變化，他微微站直身，問，“誰？”

薄慕寒沒說話，寧銘眉心一動，看向了他身邊沒開口的唐菱。

想到什麽，目光微動，“她？”

唐菱點頭，“是我。”

“你怎麽知道，你被人篡改覆蓋了記憶？”

寧銘有些懷疑，他想著這說不定是薄慕寒用來哄他的，就為了讓他去幫忙催眠。

雖然他也是第一次見薄慕寒牽著女人的手，心知這個女人對薄慕寒應該很重要。

當然，他常年待在研究室，對什麽八卦之類的毫不知情，薄慕寒結婚還是戀愛，他完全不知。

然而他的問題讓唐菱也很疑惑，糾結回答，“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用找你了。”

寧銘，“……”

說得還挺有道理。

唐菱又說：“反正，就是發生了很多事，那些事和我記憶中的有些出入，所以我們才會想著我的記憶是不是有問題？”

“如果你能幫忙催眠一下唐元，應該就能從他口中得到真相，我的記憶有沒有問題，他肯定知道的。”

她的話讓寧銘陷入了沈思。

不得不說，記憶篡改覆蓋這種案例，他有研究，也曾經嘗試過，可遇到這樣的患者卻是第一次。

能做到這點的人很少，除了他，當今只有龍聖那兩個人。

所以，如果這女人真的被篡改了記憶，那只能是那兩人其中一個做的。

而他如果能接觸研究這個女人，就能徹底知道其他人的水平高低。

也能從中研究出龍聖那邊在這方面的水平，了解他們所用的方法，對他來說，這是件非常好的事。

只要是涉及到他的研究方面，寧銘是個非常幹脆利落的人，他點點頭，“好，需要催眠的人呢，讓人把他帶上來。”

說完他轉身想回去研究室準備，想到什麽又頓住腳步，轉頭過來，“你們想從他口中知道什麽，把問題列給我，我催眠的時候你們不能進去。”

唐菱聞言蹙眉，“我也不能進嗎？”

她現在應該也算是他的研究品吧。

寧銘看她一眼，笑了，“等我要開始研究你的時候，你自然能進。”

這話說的，莫名讓人感覺暧昧。

薄慕寒目光一沈，寧銘卻在說完後轉身進了研究室。

研究室的自動門重新閉合，沒給薄慕寒任何發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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