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菱以為薄慕寒在跟她說笑，直到她坐在車裏，車子開到了郊區，不是回學校的路。

她後知後覺的相信，薄慕寒是真的要帶她走。

她是真的懵了，“我們真的要走嗎？”

薄慕寒他閉著眼靠著車椅，攬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懷中。

從上車開始，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沒怎麽動過。

直到這時候，他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唐菱，“不想走嗎？”

唐菱望著他漆黑無波的眼，卻看出他情緒的不穩定。

他到底怎麽了？

她若有所思，搖搖頭，“不是，就是有點太突然了。”

何況，這也不是想不想走的問題吧。

她抿了抿嘴唇，遲疑著問，“我們不是還在軍訓嗎，為什麽忽然要走啊，我們去哪兒啊？”

薄慕寒和她對視，看著她那雙清亮的眼，懵懂而無辜。

他忽然覺得自己卑劣又自私。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真相，會不會厭他恨他？

他移開目光看向車窗外，聲音很輕，“我們去薄菱島，好不好？”

唐菱徹底楞住了。

薄菱島？

現在去薄菱島？

這是真的太突然了。

就連前排的江流江海都有些詫異，他們只知道三爺是真的想帶夫人走，卻沒想到是去那個無人島。

沒人知道三爺到底想做什麽？

唐菱看著薄慕寒緊繃的側臉，他偏頭看著窗外，薄唇抿成了極為銳利一條線。

她想到剛才在公司時，他額頭不斷滾落的汗水，還有被汗水黏濕的襯衣。

而現在，他換了襯衣，頭發上的汗也早已經幹了，似乎已經恢覆了正常。

可唐菱始終覺得，他不對勁。

她看他幾秒，低聲叫他，“薄慕寒。”

他回眸，她擡手，用掌心捧住他的臉，很認真的和他對視，聲音柔和，“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至少他今天早上離開前，還好好的。

而他今天早上去見了唐元。

難道是唐元說了什麽？是不是跟她有關？

可如果是關於她的，到底是什麽事才會讓他想要帶她逃跑呢？

他剛才為什麽不想讓她見他二叔，還扯出那麽傻的謊言？

她猜測著，薄慕寒目光微動，喉嚨也狠狠滾動兩下，卻只是擡手揉揉她的頭發，聲線平穩偏低，“沒什麽事，就是想帶你去。”

頓了頓，他又重覆問她，“你不想去？”

他的聲音莫名有種潮濕感，啞啞的。

唐菱睫毛輕顫，忽然彎唇笑了，“想去呀。”

她傾身，摟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閉上眼，聲音很輕很柔，飄進他的耳朵裏，“你要帶我去哪裏，我就跟你去哪裏。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哪裏都想去的。”

她笑，嬌嬌氣氣又柔軟黏膩，“我那麽黏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薄慕寒唇角動了動，掌心落在她的發頂，輕撫了兩下，“嗯，小黏人精。”

唐菱暗自嘆息，如果這樣能讓他安心些，那就這樣好了。

她重新靠在他懷裏，怔怔的看著窗外。

他們在郊區公路上，一邊是山一邊是水。

他們真的要去薄菱島了嗎？

她正出神時，開車的江海忽然急促道：“三爺，坐穩！”

江海的話音剛落，唐菱就感覺車身傾斜。

她被薄慕寒抱著，卻還是朝旁邊歪了一下。

是江海在猛打方向盤，朝右急轉。

同樣在出神的薄慕寒回了神，將唐菱抱緊，看向前方，瞳孔微縮。

這裏山道不是很寬，無法錯車，他們正到了急彎處將要轉彎時，彎道對面來了一輛大卡車。

卡車車速極快，幾乎是轉眼就已經到了面前。

在這狹窄的彎道上，避無可避。

也虧的江海反應迅速，提前察覺到不對轉了方向盤。

只是那車速度實在太快了，這裏彎道又窄，他沒辦法調轉方向。

甚至於方向盤剛打向右，卡車已經從彎道對面轉了過來。

輪胎摩擦地面的刺啦聲劃破了沈靜的空氣，還有江海江流急促而慌亂的聲音，“三爺，跳車。”

就在那麽一瞬間，天旋地轉。

唐菱的心臟似乎也跟著轉了起來，幾乎要跳出喉嚨口。

薄慕寒緊緊抱著她，沒有松開手。

她聽到他的聲音，低沈而有力，“別怕。”

為了不被卡車撞到，江海朝右打方向，同時將油門踩到了底。

右邊是一條河，車輛滾入水裏雖然也危險，卻比被卡車碾壓好得多。

而且按照他們的身手，在車子朝右邊河裏滾落前離車很容易。

只是江海他們到底算錯了。

現在薄慕寒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唐菱在他身邊，帶著她跳車的可能性不大，而他是不可能自己棄車棄她離開的。

所以在江流江海翻出車後，便眼睜睜看著車輛在眼前滾落，跌入河裏。

薄慕寒和唐菱沒有出來。

兩人心臟懸空，打電話呼叫救援的同時飛快朝坡下去。

車內，安全氣囊全都彈了出來，薄慕寒也將唐菱緊緊護在身下。

好在他的車安全性能極高，車窗玻璃也不會輕易碎裂，一路翻滾下落，他將她抱著，倒也沒撞到哪裏。

只是那種旋轉間帶來的失重感還是讓唐菱暈眩，呼吸急促，心跳時快時慢，幾乎要停滯。

她緊緊抓著薄慕寒，他抱緊她，不斷在她耳邊安撫，“別怕，我在。”

她被他護在身下，睫毛輕顫，低低的“嗯”了聲。

她其實不怕死。

她就是怕，死了之後，再也沒辦法睜開眼見到他。

她舍不得。

他們的車翻滾落入了河裏。

前排車窗是開著的，水頃刻間蔓延進來，輕易將他們淹沒。

徹底的窒息。

唇上覆上柔軟，冰冰涼涼的，有絲絲縷縷的空氣朝她肺腑中蔓延。

唐菱抓著他的襯衣，努力想讓自己清醒，卻還在在某一刻，手指松開，徹底陷入了黑暗。

……

唐菱又在做夢了。

她夢見自己坐在車裏，面前的男人抱著她，正給她擦眼淚。

男人低啞的聲音鉆進她耳朵裏，又熱又燙。

他說：“哭什麽呢，不喜歡我親你？”

頓了頓，又嘆，“你要是不喜歡，以後你不答應，我就不親好不好？”

她閉著眼，很輕的搖頭，“不是的……”

他給她擦眼淚的動作頓了頓，“不是，那哭什麽？”

她睜開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是薄慕寒。

卻又不是現在的薄慕寒。

他的頭發很短，襯得他五官更加淩厲冷銳，鋒芒畢露。

可他的眼神還是很溫柔。

她看著他，莫名清醒的知道自己又夢見了前世。

這是前世的薄慕寒。

似乎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他對她，都很溫柔。

她很想撲到他懷裏抱緊他，告訴他她沒有不喜歡，她好喜歡好喜歡。

可她的思緒不跟著她的想法走，她嘴裏說出的話也不受控制。

她聽見自己開口叫他，因為哭過，聲音有些幹啞，她叫他，“薄慕寒。”

他低低的應，“嗯，到底怎麽了？”

她眼淚太多，擦都擦不幹。

他無奈，聲音低而溫柔，只能哄她，“不哭了好不好，再哭，我這車都要被你淹了。”

她重新閉上眼，眼淚像珠子一樣落，“你別對我這麽好行嗎？”

他替她擦眼淚的動作頓住，“什麽意思？”

她閉著眼，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可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

她抿抿唇，她的聲音也顫抖，她不敢睜開眼看他，只是說：“你明知道的，我們是不可能的。”

好久，她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發緊，“為什麽不可能？”

唐菱喉嚨滾動，“我昨天，見到你二叔了……”

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聲入耳。

她睜開眼，他靜靜的看著她，眼底血絲密布，眼尾帶著一抹紅。

這樣的薄慕寒讓她有些怕，卻還是繼續說著，“你以為你能瞞過我嗎？可這種事，怎麽瞞得住呢？”

他定定的看著她，只問她，“然後呢？”

她抿抿唇，“沒有然後，我們之間……”

不等她說完，他打斷她，“你想離開我？”

他問的很平靜，可她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手臂在顫抖。

她喉嚨滾動，還沒說話，他冷笑，“你見過我二叔又怎麽樣，就算你是他的女兒又怎麽樣，你以為我會在意嗎？”

唐菱瞪大眼，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

“怎麽能不在意呢，我們……”

他再次打斷她，聲音緊繃，“你到底是為了司煜，還是為了我二叔？”

她楞住，“什麽？”

他掌心貼著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頰，“唐菱，你還忘不了司煜是嗎？”

唐菱喉嚨有些堵，“這跟司煜有什麽關系嗎，是我們之間的關系，根本不可以……”

“我說可以就可以。”

他聲音冷酷，不容人質疑。

然而再開口時，聲音又緊繃到幾乎要崩潰，“唐菱，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你跟孟杭離了婚，我們馬上就能結婚。為了今天，我準備了好久，我一夜沒睡，一秒秒數著，看天變亮，我從來沒有這麽期待過新的一天到來。可你現在告訴我，我們不可以？”

他泛紅的眼緊緊盯著她，箍在她腰間的那只手狠狠用力，幾乎要將她的腰都掐斷。

她咬緊唇，聲音顫抖，“薄慕寒，你別這樣……”

“那你想讓我怎麽樣？”

他的聲音提高，眼底通紅，“唐菱，你告訴我，你想讓我怎麽樣，你覺得我該怎麽樣？”

她眼底光芒顫動，出口的聲音也是破碎的，“我不想讓你怎麽樣，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也不想……”

他笑了，笑得嘲諷，“是啊，你不想。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不想，我知道。”

他的指尖在她的眼尾輕描，“我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如果不是現實所迫，你根本不會給我一個眼神。是我犯賤，竟然以為只要我對你更好一些，你總有一天會忘了他，會愛上我。就算不會愛上，也應該會有一點喜歡，會有一點不舍得。”

是啊，他就是犯賤。

明知道她不喜歡他，他依然犯賤的只想要她一個。

甚至想著，她不喜歡也好，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給她一切。

可惜，她根本不稀罕。

只要找到機會，她就想要離開他，沒有一絲不舍。

他的指尖很涼，像冰。

唐菱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不是的，我沒有……”

她怎麽可能舍得？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就不對，他二叔是她的親生父親，他們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難道她錯了嗎？

而他眼底更黑，像是無光的夜。

只有眼尾處腥紅，挑出抹諷刺，他捏著她的臉頰，幽幽涼涼的笑，“唐菱，你真的很厲害。”

唐菱怔楞著，還沒想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忽然捏著她的臉頰讓她擡頭，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又或者說，是咬。

她的嘴裏很快就有了鐵銹般的血腥味兒。

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的。

他的掌心滑落在她的後背，用力將她朝他壓緊，緊到讓她窒息。

好久好久，他終於慢慢停了下來。

貼著她柔軟的唇，一動不動。

時間幾乎靜止，直到唐菱嘗到了鹹澀的味道。

不是血，是眼淚。

她眼睫輕顫，慢慢睜開眼。

他退開幾分，也睜眼看著她，眼底迷茫，眼尾帶著水色。

像個無辜又無助的孩子。

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薄慕寒。

她心尖顫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兩人對視了片刻，他又湊上來，親親她被咬破的唇瓣，聲音低啞而溫柔，“寶貝，你跟我撒個嬌，好不好？”

只要你跟我撒個嬌，我就什麽都不計較了。

好不好？

他語氣中透出如同溺亡般的絕望，唐菱的心臟被一只利爪狠狠揉捏著，喘不過氣。

她閉上眼，正想說話，嘴唇上忽然又是一陣刺痛。

她呼吸一緊，驟然睜開了眼。

她看到一雙眼睛，眼底布滿血絲，眼尾一片通紅。

跟夢中一樣。

而他也同樣咬著她的嘴唇，正狠狠用力。

唐菱迷茫了片刻，睫毛不斷顫動。

他在她睜眼後松開了她，退後幾分。

定定的看了她幾秒，又吻下來。

這一次，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再緩緩朝下，順著鼻尖，落在她的唇瓣。

輕輕含著，吻了吻，像是在安撫她，又像是在安撫自己。

再退開，他眼底光芒顫動，眼角濕潤。

他摸著她的臉，低到無聲，“寶貝，你睡了兩天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唐菱徹底從夢裏醒了過來。

她抿抿唇，擡手抱住他的脖子，張了張嘴，眼淚就先落下來。

她的聲音比他還要幹啞，“不是的，我要你的。薄慕寒，我不會離開你。”

就算他們的路再怎麽難走，就算被所有人唾棄厭惡，她也不會離開他。

不會後悔，永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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