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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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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杖已經沒有必要打在柯全的身上了。

裴琢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著童政:“童提刑有何話說?”

“下官並無行為過人犯柯全供述之事。”童政坐得端正,神情也甚平靜:“經多位仵作勘驗,元同知確然死於針毒,而能下此毒手者唯有人犯柯全,他起初百般抵賴不肯認罪,下官是依法對之進行刑問,從始至終,都不曾加以威脅利誘,且柯全今日供訴,與當日畫押簽認的供辭並不一致,區別是當日柯全親口供認,錢尚書並不是親自收買,而是遣了家人僚屬與柯全會面,誘之以巨利,本官也提出了柯全的供訴並不能證實錢尚書的罪行,需要盤問錢尚書,且察找那名自稱聽令於錢尚書指使的家人僚屬下落,但裴尚書卻一口咬定錢尚書乃無辜受謗,不應受到鞠問,今日公審乃裴尚書提議,而今卻問下官有何話說……”

童政輕哂:“下官也有一問,同樣是人犯柯全的供訴,裴尚書又是為何認定錢尚書必然為受謗,而下官就一定實施了威逼利誘這違法違律之罪呢?”

公堂上至此,氣氛已經徹底不同了,人犯柯全成了不起眼的小角色,主審和監審之間卻刀劍相向了。

這不是審案,這是政鬥,到場眾人無一不是心知肚明。

“本官有此斷定,當然有本官的理據。”裴琢也還以冷哂:“本官早就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柯全原本是孟尚書引見給元同知,負責診治元同知的舊疾頑癥,要說誰更有嫌疑指使柯全殺人,自然首推孟尚書,然而童提刑卻根本將本官的主張置若罔聞,且周王殿下又限制身為主審官員的本官不得參涉刑問,豈不是有謗害錢尚書之嫌疑?周王殿下雖貴為皇子,如今又於江南四省行監政之權,然則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朝雖不以法家治國,然皇上也曾三令五申諸王公臣子不得違法犯律,本官正是基於聖皇之誡,才以此頂烏紗為押,主張公審,寧冒觸皇子之尊,亦必維護國法綱律。”

說得好番正義凜然冠冕堂皇。

孟治自然也忍不下去了:“柯全雖的確乃我引見予元時靜,不過我與柯全卻並非舊識,只是打聽出他擅長內科尤其肝郁脾濕之癥而已,反而我與元時靜不但沒有嫌恨,甚至元時靜一直敬重我為師長,我何來動因教唆柯全殺人害命?”

“不錯,孟尚書的確沒有動因。”竇章做為應天府尹,這回雖然不是他負責審辦元亥遇害案,不過今日既行公審,且而今的局面又無疑是袁黨和周王一方公然對峙,他自然不會坐視旁觀:“裴尚書僅以人犯柯全為孟尚書引見為元尚書診治病癥一事,便咬定孟尚書乃元兇,甚至指控殿下毒殺謗害命官,理據不足,武斷剛愎。”

“柯全,今日當著南直隸諸多官員之面,本官問你,你可是受孟尚書唆使才在醫針施毒,害殺元同知?”蘭庭突然詢問道。

孟治心中先是一沈,他有些拿不準蘭庭如此盤問柯全的用意,總不能夠是……到底因為殷氏的一面之辭,當真對他起疑了吧?

“草民並沒有受到任何

人的唆使,草民至今仍然鬧不清……為何元同知會在草民施針後暴亡啊!不過諸位大人明鑒,草民此時萬萬不敢再有一個字的誑詐,草民之所會供出受錢尚書收買,當真是被童提刑逼誘。”柯全立時又再鬼哭狼嚎。

“趙副使,孟尚書雖與此案無幹,不過童提刑確然有屈打逼誘成招的嫌疑,今日有這麽多人在場耳聞目睹,趙副使總不至於再替童政狡辯抵賴了吧?”裴琢憑著他把烏紗帽都敢作押的底氣,此時也不怕與周王一方徹底撕破臉皮。

“如果柯全的供辭可信,那麽敢問裴尚書,又是誰用毒針殺害了元同知呢?”蘭庭挑起一邊眉頭:“柯全先是抵賴,用刑後才供認罪行,今日公審又再翻供,只說是被威逼利誘,根本不認殺人害命的罪行,他這樣反覆多變的供辭,裴尚書身為主審竟然也能采信?”

裴琢終於等到了蘭庭這句話,把驚堂木一拍:“下官當然不會無憑無據便下判定,諸位同僚,下官在接辦此案後,尤其被周王殿下排壓,根本不能幹預刑問時,心裏便疑此案死者雖為元時靜,針對者卻為錢尚書!於是雖未刑問柯全,卻另辟蹊徑,經下官察實,柯全不久前養了個外室,與一梁姓女子鬼混同居,元時靜斃命當日,柯全正是從外室處被叫去的淮安府衙,而經下官刑問梁氏,她已供認不諱!”

新的人證終於是出現了。

隨著裴琢意氣風發喊出“帶人犯梁氏”的話,一個遍體鱗傷卻仍然可見風情嫵媚的女子被幾個衙差架了上來。

“梁氏,本官問你,柯全醫針上的毒可為你施加?”裴琢在明知故問。

在隔擋之後,春歸只聽見一管有氣無力卻嬌柔入骨的嗓音:“是,是妾身瞞著柯郎在醫針上施毒……那日元同知遣了家仆來請柯郎,是正值午飯時辰,妾身為了在醫針上施毒,力勸柯郎用了午飯後再去應診,妾身安撫柯郎,待妾身替柯郎準備好醫針藥箱,柯郎也剛好用完了午飯,不至於耽延。”

“你為何加害元同知?”裴琢問。

“官老爺無需多問了,妾身與元同知無仇無怨,但是因為了報恩才有意接近柯郎,等的就是在醫針施毒的機會,妾身既是為了報恩,就絕對不會供出恩公,即便官老爺再用重刑,妾身也勢必不會開口。”

春歸又聽見裴琢冷笑數聲:“當我不知你的恩公是誰?你原本是娼門出身,賣身於秦淮河岸的私妓館,後來為個富賈看中,要買你為姬妾,那富賈已經年過七旬,你不願委身於他,是醉生館的妓子楚楚替你求情,給了你家老鴇相等的銀錢替你贖身,免了你違心委身個老漢,楚楚又有一個歡客,還幫襯了你一筆本錢,你就在金陵城裏了開了家酒館維生渡日,要不是楚楚指使你,你何必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跑去淮安,明知罪行暴露只有一死,卻膽敢謀害朝廷命官!”

梁氏一聲不吭。

而錢柏坡終於拍案而起:“裴尚書既已逮獲了兇徒察明了案件,還等什麽?立即往醉生館逮拿那妓子歸案!一介青樓妓子,哪來的膽子害殺朝廷命官?!這

妓子身後必定有人指使。”

“裴某著實慚愧。”裴琢沈聲說道:“雖然及時逮拿了梁氏,不過其一直不曾供出背後指使,待裴某察到線索,奈何楚楚已從醉生館贖身,裴某問清楚楚和其丈夫陳實在內城開了家食肆逢君閣,奈何趕到時……這對夫妻竟也沒了行蹤。”

春歸聽到這裏,當然已經明白了袁箕的全盤計劃。

果然便聽裴琢冷笑道:“不過,裴某察明趙副使與陳實夫妻著實相交不淺,不僅吳王宮的賞菊宴上,趙副使請來的正是陳實主理烹制宴食,且就連逢君閣,實則也有趙副使註資。”

蘭庭當然也早就做好了要被當眾指控的準備,他望向裴琢:“裴尚書的判定,趙某才是元兇首惡,利用楚楚姑娘指使梁氏,毒害元同知用以嫁禍錢尚書?”

“所有線索都指向趙副使,裴某方才下此判定,不過趙副使乃陛下親授的監察副使,裴某自知沒有權限將趙副使下獄鞠問,還請趙副使,交出嫌犯陳實夫婦,否則……”

“這件案子,被裴琢你主審成了這樣的情境,不僅趙副使身負嫌疑,連孤王怕也脫不開幹系了。”周王這才開口說今日公審的第一句話:“是了,裴琢你不是從一開始便在指控是孤王謗害錢柏坡麽?而今你也用不著只將矛頭對著趙副使,趙逕勿自任孤王副使以來,件件行事皆得孤王批允,他若真如你指控那般,毒殺元同知嫁禍錢柏坡,那必然也是受孤王指使,不過你的判定是你的判定,孤王當然也有自己的判定。”

周王收回斜睨著裴琢的眉眼,好整以睱整理自己的袖口:“孤王的判定則是,這梁氏必然是兇徒,而柯全也並非清白無辜,至少他在施針之後,已經得知了梁氏的罪行,否則也不會佯作受不住刑問,先把錢柏坡給招供出來,好給你裴琢主張公審的借口。錢柏坡與元同知本有宿仇,又覺得害殺元同知後能栽贓陷害孤王,裴琢你根本就是錢柏坡的同黨,所以你才能如此輕易的,揪出梁氏來,今日這堂所謂的公審,根本就是錢柏坡與你裴琢,自編自演的一出鬧劇,不過孤王也得感謝你們,親手把梁氏給送到了吳王宮裏來。”

“殿下竟然如此顯然的包庇趙副使……”

“我們在此爭吵還有任何意義?”周王冷嗤:“這件案子,錢柏坡和裴琢你不服,你們的黨徒也勢必會煽風助勢,再有袁閣老,他是你們的大靠山,當然也會不遺餘力支持你們中傷誹謗孤王,那就請皇上聖裁吧,我立即會寫奏折陳情,你們也得抓緊了,裴琢你這頂烏紗帽……帶不了幾日子,且帶且珍惜吧。”

周王儼然是必勝的姿態,看上去卻十足像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鬧劇散場了,諸位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好走不送,但我還是得提醒諸公一聲,這件案子孤王說子要請聖裁,聖斷下達前,孤王仍為江南監政,趙副使也同樣身負職權,而今征賦之事方為首重,有誰膽敢借元公一案,行抗令之罪……裴琢丟的是官帽,你們怕丟的就得是項上人頭了。”

周王率先離場,留下滿公堂目瞪口呆的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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