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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拜訪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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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亥當孟治為師長,是因當年孟治為學政,元亥乃孟治親自選拔的秀才,且後來元亥高中狀元郎,入仕之初孟治仍然不忘提攜,於是元亥當任淮安同知,雖非孟治屬官,不過當得公派前來金陵時,仍然不忘登門拜訪,對孟治一直敬重有加。

“不久前,孟尚書卻私服前來淮安,約元某密見,游說元某既然對先期於江南四省試行的稅政懷有異議,理當召集淮安大戶富賈聯名抵制,甚至暗中拉攏淮安府學生員抗議,以百姓之利策諫朝廷收回成命,舉劾趙副使因權奪之欲,毀君國之利,居心叵測圖謀不軌,以致激發江南民心浮亂,罪犯禍國殃民。”

這話既是孟治親口所訴,那麽便絕對不是袁箕可以嫁禍的了。

春歸問:“元同知拒絕了孟治?”

“當然直言拒絕。”元亥道:“元某雖不讚同趙副使的策諫,不過既為命官,執筆駁諫是為命官本份,怎可行為違抗朝廷政令鼓動生亂暴力抗法之罪?原本元某已經打定主義,所書諫策被朝廷駁回後,縱管心中不服,也當奉行禦令以盡臣子之職,或者拜見殿下及趙副使當面探討,嘗試說服二位根據切實時勢,與元某一同諫言徹底廢除公派糧長,從此由地方官衙或者戶部負責征運賦稅,總之元某所思所謀皆為正道,萬萬不肯行奸邪之途。”

說到這裏,元亥神色也更加凝重:“怎知孟尚書卻道,殿下絕無可能得儲,且必然會因元某公然駁批試行稅制,針對打擊,謗害誣陷元某罪犯貪墨不法,唯有依他之言,元某才能自保,元某當時又驚又怒,實在不料孟尚書竟然會陽奉陰違,卷涉進儲位之爭,為一己私欲行叛逆之惡,元某力勸孟尚書懸崖勒馬,並告誡孟尚書,若然江南四省當真發生抗法之事,元某必定會舉告孟尚書及錢柏坡一眾黨徒,不但貪墨枉法,且騸動民亂罪同謀逆。”

元亥當時雖然驚怒,不過到底還顧念這麽多年的師生之誼,自然不會立時檢舉孟治,還期望著孟治只是一時糊塗,被他一番怒斥後能夠恢覆清醒,莫使大半生的廉潔清名,為這一時間的貪欲之心毀於一旦。

他沒有想到自己等不到孟治幡然悔悟的那一天。

“替我施針鎮痛的那位郎中,正是孟治引見。”元亥沈聲道:“我有脾熱舊癥且日愈加重一事,孟治一直知情,便替我打聽得淮安府擅長臟腑內科之癥的郎中柯全,這兩年間我每當犯疾脅間郁痛,便是請柯全施針開方。”

春歸有些明白了:“相比錢柏坡與方棟梁,元同知其實認為孟治更有嫌疑?”

“元某也是死後才有覺悟,一旦已動權欲之心,明知若有閃失便將晚節不保的人,怎會因為幾句勸斥便悔悟止步?孟公他……他於元某固然有提攜之恩,然君國社稷為重,元某不該為其瞞罪,元某之罪,已經以死抵償,但盼……周王殿下與趙副使能夠清察江南四省貪宦奸臣,使民心不生疑亂,真正承繼皇上與趙太師許閣老等等,中興盛世免天下蒼生陷於浩劫之志,元某縱然,魂飛魄散亦無遺恨。”

元亥這番話讓春歸有如挨了一記重錘,胸口但覺沈悶不已。

因為她突然恍悟

元亥和她從前接觸的亡魂都不一樣,元亥根本不像拘於妄執而無法超脫,就像他這時提起錢柏坡和孟治,著實沒有激烈的恨意,但他卻像是堅信自己會魂飛魄散,這是為何?

春歸的腦子裏一片寂靜。

她也沒有再追問元亥。

因為答案她其實已經清楚,但疑團並沒有解開,追問元亥不會有任何作用,反而可能導致元亥被遷怒,當真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孟治的事,顧宜人打算怎麽告訴逕勿?”周王打斷了春歸的沈思。

“還是借小道之口吧。”春歸答得著實有些心不在焉。

“你覺得孟治真是內奸?”周王神色凝重。

“不能再心懷僥幸。”春歸嘆了聲氣:“接下來我會想辦法與孟家女眷接觸,看看能否找到破綻。”

“可這個時候接觸,會否打草驚蛇?”

“元同知既尊孟治為師長,且殿下又已經下令責察此一命案,我向孟門女眷探問方才符合情理,要若無動於衷反而會洩露已生提防。”

周王頷首:“確是如此。”

“那麽據元同知所言,臨淄王黨意圖鼓動民鬧一事,殿下可有對策?”

“這件事逕勿其實早就想到了。”周王道:“但在逕勿看來,袁箕黨如錢柏坡等等應當不敢親自出馬行騸動之事,太過明顯,他們又不能完全控制言官輿論,如此行事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腳,必定激怒皇上,引發許閣老等等暫時仍為中立的官員一致針對。”

“是了,所以孟治才會游說元同知,因為元同知並非臨淄王黨,由他挑頭行事,臨淄王黨便可坐享漁翁之利。”

“更關鍵的是孟治作為臨淄王黨如此重要的內奸,暴露對於臨淄王黨又將是記重擊。”周王這時也不得不認清事實:“他們必定力保孟治,那就只能把元亥滅口,且利用元亥命案,計劃一石二鳥,袁箕出手,確然不同於我那二皇兄和成國公。”

然而周王並沒有將這刻不容緩的局勢向陶芳林透露些毫,於是陶芳林當在接到錢夫人的邀帖時尚且還在沾沾自喜,但這回她並沒有再自作主張,還記得先征求周王的同意:“錢夫人的想法,是打算做媒,撮合方知府的閨秀嫁給曹國公的孫兒,妾身認為這不失為一件好事,若這事兒真成了,錢夫人感念妾身居中的作用,應當也會著力勸說錢尚書棄暗投明,錢尚書若然改投殿下,殿下豈不好比如虎添翼?”

更重要的是她立下一功,必得周王恩寵不說,又與錢、吳二姓建交,實力大增,也算是與出身高門的董妃之間縮減了一些差距,相比起那一世的顧春歸來可謂雲泥之別,顧春歸當年既然都能被周王請封夫人的品階,這一世為她請封更加易如反掌,以夫人之位相爭鳳寶,當然要比才人之位相爭鳳寶更加容易。

周王雖不清楚陶芳林心裏這些有如異想天開的念頭,卻大抵明白她是什麽目的,幾乎沒忍住冷笑:真是婦人之見,先不說錢柏坡打的就是過河拆橋的主意,搭上曹國公府籠絡方棟梁後哪裏還會搭理你這區區親王側妾,便是錢柏坡的老婆有這知恩圖報的心思,她幾句枕頭風就能動搖錢柏

坡的立場棄暗投明?權奪之事都是如此容易的話,男人們僅顧著吃喝玩樂,只打發女人們去勾心鬥角就足夠了?

生活還真是容易啊。

陶芳林忙著和錢夫人建交,春歸也按照計劃去了禮部尚書孟治家中拜訪。

孟治職屬南京六部,不同於地方官員,原則上來說他其實仍算中央官員的體系,所以沒有籍居地的限制,他祖籍便為金陵,妻族同樣也是南京世族,不過孟治的妻子汪氏已經過世,而今內宅是長媳林氏當家。

巧的是林氏和春歸竟然鄉黨。

不過兩人年歲相去甚遠,性情也不大投契,所以言談就並不顯得多麽熱絡,在春歸看來,甚至許多時候還會忽然發生尷尬的冷場。

但她當然不認為僅僅是因年齡造成的代溝和性情導致的懸差,造成這般“艱難晦澀”,林氏連長孫都能開口喊她祖母了,做為金陵孟門的宗婦,怎至於這般不擅交際?她分明是受到了叮囑,已經知道了春歸的來意,故而嚴陣以待謹言慎行。

也就是說林氏心中,必存惶惑。

“大奶奶可知元同知已然過世之事?”當春歸實在無法用迂回的方式挑起這個話題,幹脆就直接詢問。

而今孟治尚且未曾致仕,故而在孟家林氏雖然已經是事實上的主母,但仍然為家裏人稱作“奶奶”,春歸幹脆也是“入鄉隨俗”。

“前日確然是聽老爺和外子提起過,老爺十分痛惜,外子也是連連嗟嘆,元同知只不過比外子年長幾歲而已,沒想到……”林氏倒是長嘆一聲,不過春歸在她臉上完全不見悲戚之色。

反而是林氏的女兒孟三娘泫然欲泣:“真不知瓊兒該多難過了,她可一貫敬重元同知,元同知雖然嚴厲,不過卻一直將瓊兒奉為掌上明珠,幾乎有求必應,我那時聽瓊兒說起她家裏的事,都直眼紅瓊兒能有個這樣慈愛的父親。”

“元同知的小女兒閨名瓊兒,因有一年隨著家中尊長來給我家老爺拜壽,在我家住了一段時日,和小女很是投緣。”林氏急急的解釋了幾句,分明不願讓女兒多說話。

春歸卻偏問孟三娘:“孟姑娘有多久沒見過元姑娘了?”

“隔了半年多不曾見,還是新歲時瓊兒隨元同知來拜年時見過。”

“孟姑娘可曾聽元姑娘說過,元同知那一段兒和誰結過怨仇?”

“顧宜人,這些事情閨閣女孩們哪裏知道。”林氏有些生硬地打斷了春歸的話。

“我知道。”孟三娘卻不理會母親的阻攔,急急忙忙地開了口:“瓊兒是隨父母住在淮安府衙裏頭,她跟我說那一段兒方知府家的丫頭時常擠兌她,陳娘子也時常為些小事責備她們母女,瓊兒都聽元同知講了,是錢尚書讓方知府為難他們家,還不是因為元同知懲處了錢家的人,錢尚書有意報覆。”

林氏就越發急躁了:“顧宜人應當也聽說了這些矛盾,用不著你這丫頭多嘴,罷了,你也見過了顧宜人盡了禮數,這就回屋子裏去吧,長輩們說話閨閣女孩本就不該打擾,我教給你的規矩你都拋之腦後了?”

這幾乎都有了指桑罵槐的語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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