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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早存厭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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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厚像一堵人形盾牌,一直把彭氏牢牢護在身後,面對劉氏對他良心的質疑也是全然不屑一顧,他想起自從自己娶了小劉氏,滿村子裏的人都認為自己撿到了寶,就連方秀才的寡母,他從前的東家,那個在村子裏頗有積善的聲名,所以很得尊重的婦人也認為自己是多虧娶了個賢惠的老婆才把日子越過越好。

但他真正過的是什麽日子呢?

沒日沒夜的勞作,吃的就是粗茶淡飯,衣裳就是補丁綴著補丁直到破舊得著實沒法補了才能指望換件“新衣”,卻也是小劉氏不知在哪家鋪子裏買的存貨粗布,她自己裁做好,穿上身兒完全看不出是件新衣,夏天捂汗冬天滲風,滿村子裏的男人就他穿得最寒磣。就這樣岳家還常常敲打他,提醒他娶了小劉氏是祖墳冒青煙的幸運,仿佛他和他那個乞丐連襟沒什麽區別,都是靠吃岳家的軟飯過活。

小劉氏從來不準他上別人家吃酒,說吃了人的嘴軟欠了人情就得還,可拿錢出來回請人家自己又心疼,小門小戶的日子經不得這樣的鋪張浪費,所以村子裏的男人都看不上他,說他吝嗇窩囊,不值得交道,慢慢就再沒人喊他猜拳吃酒了。

但這些瑣碎費厚現在不想提,因為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丟臉。

他只是冷冷看著劉氏:“你也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說到底有沒有教唆費聰兄妹兩個頂撞親長,說沒說過我背著你家妹子胡混偷情的話,你說沒說過費聰的娘是被我和安樂他娘氣死的話!費聰有沒有罵過安樂賤貨,費惠有沒有因為這個和麗兒吵鬧,要不是你在中間攪和,我家也不會鬧得不安生!”

“我是告誡過聰兒兄妹兩彭氏不是好人,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家妹子懷著身孕的時候,費厚你確然背著我妹妹和彭氏胡混,有回還被我妹子堵住了,親眼看見你躲在彭氏屋子裏吃酒!我妹子要臉,沒把這事聲張出去,委屈和氣憤都憋在心裏頭,且只好回娘家訴苦,正因為她受這些氣最後才鬧得難產,孩子沒保住,她自己也跟著去了。這些事我難道應當瞞著聰兒、惠兒?教他們也受彭氏蒙騙?”劉氏恨恨道。

彭氏便急了:“姓劉的你這分明是血口噴人!那回孩兒他爹確然是在我家吃酒,但因為我家屋子漏雨,孩兒他爹替我拾掇好了我才買了酒做了飯菜答謝他,也並不是只有我和孩兒他爹孤男寡女,還有郭家大兄弟和郭家嫂嫂也在場,劉家姐姐來的時候,屋子裏連她一共有五個人在,劉家姐姐是生了誤解,當場就數落我不守婦道,郭家兄弟和嫂嫂還居中調和了幾句,這事兒不怕你現在還拿來掰扯,我也舉得出人證。”

“我妹子屍骨未寒,費厚便娶了你過門兒總是事實吧?說你們兩個不是早就勾搭成奸有誰信?且你一過門兒,就把緊了費厚,我妹子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都落到了你的手裏,你和你女兒倒是一日三餐大魚大肉吃香喝辣的,聰兒和惠兒被你當作奴婢使喚卻只能吃殘羹剩飯,孩子們連肚子都填不飽,這是嚴加管教?這分明就是苛虐!這還用我教唆他們兄妹

兩個?你這繼母不慈在先,還指著聰兒、惠兒把你當作生母孝順,你長著多大張臉?!”

劉裏長好容易才插話:“不讓孩子吃飽的事,我也覺得是彭氏做太過,但我一插手吧……”

“是我說了實情。”費厚道,這時也顧不上丟不丟臉的事了:“殘羹剩飯怎麽了,費聰他娘在世的時候,我哪一天吃的不是殘羹剩飯?我被費聰娘指使得團團轉,成日裏累死累活,到吃飯時候,還得等費聰、費惠都吃飽了,才輪得上我一口飯,安樂娘嫁進門後,就算是殘羹剩飯,至少還有油腥,哪裏像從前,白水煮點菜蔬配著稀粥,這就算是苛虐了?”

“我娘便是節儉,頓頓飯也是她最後一個才上桌,你竟然,你竟然……”費聰簡直難以置信他的親爹竟然會這樣抱怨他的亡母。

“至於不讓孩子吃飽,那也是因為安樂娘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劉氏,你口口聲聲說你妹子攢下的積蓄,呵呵,你竟還有臉提這個?過去我們一家省吃儉用的,家裏的財錢被你妹子一直把控在手,她過世後,我翻遍了我家竟也沒找到一兩銀子,只有不足一吊的錢!就這樣你還逼著我,讓我把你妹子風光大葬,為了給你妹子辦喪事,我只好去告貸!我家的錢去了哪裏?你敢說你不知情?那段日子安樂娘嫁進門兒,賣了她過去的房產才能幫襯家計,我和安樂娘還要忙著地裏的活計,難道不應是我們先吃飽了才能顧及費聰、費惠?難道費聰、費惠有手有腳的就不應該幹活兒?如果你指責我苛虐他們,很好,你妹子把我家的錢都給了娘家,你們卻冷眼看著你妹子的子女忍饑挨餓,你們難道不該照濟費聰、費惠?!”

“你胡說!”費聰眼睛都幾乎充血:“阿娘多顧家,外祖父那年病重,逼得姨娘只好賣讓田地給外祖父請醫,姨娘都沒有為難阿娘,找阿娘借錢,就是姨娘也曉得我們家不易,你不能這樣詆毀阿娘!”

“費聰,你問問你的好姨娘,她到底有沒有拿我家的錢?她是沒向你阿娘開口借錢,因為借了錢是要還的!你阿娘私下接濟娘家,且把這事兒瞞得一絲風都不露,為的就是不讓你的好姨娘還錢!”

“小妹確然資助了我一筆錢,但遠遠不夠治好聰兒外祖父的病,費厚,我妹子嫁進你家時,你的老父親也病重臥床,那時我們劉家不也照濟了你家?姻親間一方有難,另一方難道不應援手?你竟指責小妹倒貼娘家……”

“是,我老費家艱難的時候的確向你家借了錢,但早就分文不差連本帶利歸還,而你劉家呢?便是有艱難的地方,需要我費家幫襯,是不是應當坦誠相告?可今日我若不當眾質問,劉氏你還會不會提這筆錢半字?虧你還有臉說是安樂娘霸了你妹子的積蓄!”

劉裏長嘆了口氣:“這些都是舊事了,再掰扯也只能傷兩家和氣,又有什麽意義呢?費大兄弟,我也得說說你,甭管怎麽說,你和費聰他娘也是夫妻一場,縱便日子過得不是外人看來那麽和美,費聰他娘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再埋怨她,甚至遷怒兩個孩子也的確不應

該。費聰姨,你也莫再針對安樂他娘了,她要真是蛇蠍心腸,費大兄弟出外謀生那些年,費聰兄妹兩怕就活不下去了,我是個外人,對你們兩家都是一視同仁,但我要說句公道話。”

“裏長請說,我聽著。”劉氏忙道。

“費聰,你還記得有一年,你不慎摔傷了腿,是你的繼母忙不疊請托的我,讓我去鎮集上請了跌打大夫來給你療傷,錢也是她出的,還拜托我瞞著你,說你性子倔強,怕你知道後不肯遵醫囑,耽擱了傷勢落下殘疾。還有你爹在海上遭了意外,落了一身病,日子過不下去打算賣了你為奴籍,你繼母她也覺得心裏不落忍,先就求了我去當說客,但你爹也不肯聽我勸……”

費厚冷哼道:“不是我當爹的狠心,要怪就怪費聰你自己,聽信了你好姨娘的教唆,越來越不把我這親爹放在眼裏,費惠也就罷了,養幾年始終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也無法再給我添堵,但你是個小子,有你在家,老費家便不得安生,安樂娘她倒是說父子間哪有隔夜仇,勸我不要一時沖動悔恨終生,但我知道我們父子兩個是好不了了,你恨我,我也厭煩你,我養你一場也不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將你賣了奴籍,咱們也算一刀兩斷,各自都能過得輕松些。”

春歸看向費聰,少年這時眼睛裏雖有怒氣但怒氣底下更多的卻是一片迷惘。

“怪我自己?我該怪我自己什麽?我的確不憤彭氏,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原來她的作為竟然是你在指使!你就這麽恨阿娘麽?以至於也這麽恨我和小惠?那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們,你要早說了今天這番話,我和小惠心裏便不會再有念想了,我不會去求姨娘,不會去求外祖父,是啊,我們早該一刀兩斷,我和小惠為奴為婢總算有了出路,不至於……小惠不至於被彭氏毒害!”

費聰儼然並不相信劉裏長的解釋,他仍堅信是彭氏下的毒手:“彭氏也許從前並非蛇蠍心腸,但她不動殺心,也是因為她心裏明明白白我和小惠根本就是孤兒,我們的阿娘死了,阿爹痛恨著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她提防。是我害死了小惠,我就不該為小惠謀劃,不該讓她去婁氏綢莊做織綢工,這樣彭氏就不會眼紅,不會為了她的女兒毒害小惠。”

“我說了你妹妹是病死的,你竟然還敢詆毀你的繼母!”費厚怒道。

“費姑娘絕對不是病故。”莫問小道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她死時全身紺紫、七竅流血,乃中毒癥狀。”

“你這神棍!必然是被費聰買通捏造這套說辭陷害無辜!”費厚更加氣怒:“請童老爺明察,處費聰這忤逆子不孝謗母的惡罪。”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雙方仍然僵持。

“莫問小道長不可能是被原告買通。”童政也總算有了機會替小道正名:“劉裏長恐怕不知,莫問道長乃是丹陽真人的高徒,而丹陽真人被皇上尊為國師,試問費聰一介平民,又怎能買通國師高徒誣謗無辜?”

劉裏長顯然被莫問的身份給震驚住了,好半晌才頷首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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