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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月下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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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裏餐桌已經擺了上來,蘭庭執箸一顧,只見青瓷碟白瓷碗裏,盛放著的都是黃芽菜、青絲瓜、白豆腐、紫香芋,看上去倒是清淡可口,只不過……蘭庭罷箸輕笑:“輝輝今日怎麽茹素了?”

春歸替蘭庭挾了一箸黃芽菜:“怎麽逕勿還沒吃膩磚頭肥?”

“什麽磚頭肥?”蘭庭表示大惑不解。

“不是說朝堂廊上餐及各衙館的公食都是磚頭厚的肥肉麽?我且以為逕勿如今看都不能看一眼肉食了呢,怎麽原來是湯回杜撰的說法不成?”

蘭庭哭笑不得:“公食的確不如家裏的飯菜可口,也沒到磚頭肥的地步,難怪輝輝要讓湯回日日往翰林院送小菜茶點呢,竟然是因為以訛傳訛的緣故。湯回真是不能更奸滑了,為了多跑幾趟腿在我這裏討賞錢,居然膽敢編排朝廷刻薄官員,連帶著害得莫夫人還受到一場數落。”

春歸聽說磚頭肥竟然是子虛烏有的誑言,也對湯回的“奸滑”言行義憤填膺,連連頷首表示這樣的書僮必須嚴加管教,又突然意識到蘭庭列舉的最後一條“罪狀”,頓覺摸不著頭腦:“怎麽牽連上莫夫人的?”

蘭庭把碟子裏的豆芽菜細嚼慢咽得一根不剩,才笑瞇瞇地滿足春歸的好奇心:“輝輝不僅想著給我送吃食,回回也不曾疏忽了我的上峰同僚,大家共享了福利,自然都誇我娶了個賢良淑德體貼備至的好娘子,只別人也就罷了,莫學士作為上峰,光受惠卻因家裏沒人往值館送食而無力施惠,心中大是過意不去,未免埋怨莫夫人都快當祖母的人,還不如我家新婦周道體貼,百忙之餘還寫了封信回去把莫夫人責備一番,勒令莫夫人謹記日日也往值館備送飲食,就說我今日因為四叔院裏這樁事故向莫學士告假,莫學士絲毫不曾猶豫,痛痛快快允假不提,還叮囑我家有賢婦,確該多多顧惜,這段時間雖因公務在身不能日日回家,隔上五、六日自當回家看望撫慰娘子,才不負了娘子的體貼和關懷。”

春歸聽明白蘭庭是在拐著彎的誇讚她,也一點都不覺得臉紅羞愧,深以為自己的確該當誇讚,又為蘭庭盛了碗湯:“先不說日日送去值館的小菜茶點我是用盡了心思,就說今日想到逕勿多半會回家住上一晚,這桌子菜看著素淡,也不是沒有用心。這碗腐絲湯是先用魚頭熬的湯底兒提鮮,那碟子芽菜,也是加了肉醬煨焯,為防逕勿覺得油葷,專門把肉醬都撇除了,看著素淡,吃起來卻有肉醬的香味。”

蘭庭喝了湯,眉目舒展:“輝輝的廚藝是越發精進了,當然更難得的是這份心意,就算我並未被公食的油葷膩著,此時品嘗如此的美味也的確覺得身心愉悅。”

趙修撰用餐從來不會是風卷殘雲之勢,不過雖說慢條斯理,也不減津津有味的情態,這讓春歸深覺心意未被辜負,自己也吃得格外盡興。

待一桌子的青瓷碟白瓷碗都“幹凈”了,夫妻二人自是要例行慢步消食的養生之道,這時暮色還未遍漫,蘭庭卻不僅讓青萍準備好風燈火引,還交待梅妒、菊羞幾個丫鬟分別準備好澡

豆、面巾等物,春歸聽著覺得奇異,不知蘭庭作何要讓丫鬟們準備這多物件且跟隨在後。

“咱們今晚不如住在怫園裏的琴館,一路往那兒走就當作是消食了,不過那裏雖說比斥鷃園涼爽,且備著床榻也能將就著睡上一晚,只是沒有準備洗浴用具,好在方便取水生火,一陣間燒了水來淋浴還不算麻煩。”

春歸早就有在琴館這等清幽地避暑的想法,竟不知蘭庭什麽時候窺破了她的心思,何時不聲不響的在那裏布置好了床榻,且還想著怎麽生火燒水以供淋浴,她極有興致,十分感激蘭庭能滿足她的願想,卻又覺得這樣到底麻煩蘭庭,人已是被蘭庭拉著往怫園走了,嘴上擔憂道:“明早我從怫園去躊躇院晨省還算方便,但逕勿清早要出街門可就遠了,多花不少時間,就得更早起身,才能準時趕到衙館應卯,豈不辛苦?”

“琴館再往後走不了幾步,就有一道角門,出去後就是街道,且因為街道僻靜大早上的也沒有車馬行人,方便騎快馬,我騎馬到正街上才換轎子,更比以往省時,非但不辛苦還能多睡一會兒。”

春歸聽了這話,唯一的半點顧慮都打消了,高高興興由得蘭庭拉著她的小手往怫園去,先是繞著沅水慢步一周,暮色不知不覺間便已彌漫遍散了,仰望一輪明月,光華籠蓋清波,沅水邊上系著的一葉扁舟,飾有一盞漁火,使這深宅大院憑添一種野趣,春歸於是又生了興致:“要不咱們去舟上歇一小陣兒?”

蘭庭沒吱聲兒,但用行動表示支持,這時他和春歸的身後早沒了仆婢尾隨,青萍等等已經先一步趕去琴館安排歸置了,因著此時月華如練,尚且不用風燈照亮,蘭庭便借著月色把一葉扁舟拉得近些,牽扶著春歸先跨上小舟,他自己也跳了上去,但卻沒像春歸一樣立即坐下,彎腰解了纖繩,竟像模像樣的搖棹泛舟,直到遠離了水岸幾近波心,才過去坐下任由小舟飄浮水上。

春歸起初還有些緊張——她可不具鳧水這一技能,是只徹頭徹尾的旱鴨子,因拿不準蘭庭搖棹的技術,十分擔心纖繩一解小舟傾覆,掉沅水裏做了水鬼。不過因舟行一直平穩,府園裏的湖水又起不了大風大浪,且估摸著蘭庭既有這架勢,必定是谙熟水性的,就算發生意外應當也能及時把她撈上來,所以很快就放松了。

直到蘭庭停棹走過來,小舟微微晃動時春歸才不由主的伸手扶緊了船舷。

“輝輝不識水性?”蘭庭挨著她坐下,側臉笑問。

“小時候阿爹原本想著教我鳧水的,阿娘怎麽也不允許,說我性子已經夠野了,已經會上房揭瓦難不成還想學會興風作浪。”

“現在還想學麽?若仍有興趣,等我有了空閑教你。”

“學無止境,技不壓身,學是當然想學的,更別說還有現成的老師,就是不知在哪裏學,仿佛有水的地方多半都免不去人多眼雜。”春歸嘆氣,這也是當初阿娘反對她學習鳧水的原因之一,說是即便學會了,難道一個女孩家還能跳進大江大河裏嬉水不成?家裏的浴桶淹不死人,所以水性學

來無用。

此時如果阿娘在世,春歸便有了反駁的理由——誰說無用了?想董姑娘倘若不會水性,當時情勢危急眼看清白難保,怎敢義無反顧跳水避險。

“沅水自是不方便,不過別館裏的拂水搖空只要咱們下了禁令,還怕閑雜人等會靠近偷窺不成?”

“那我可就翹首相盼著逕勿抽出空閑來好拜師學藝了。”春歸笑道,因著蘭庭坐在身邊兒,她的膽子又壯了不少,放開船舷拍下手掌。

說著鳧水的話題,春歸就好奇道:“聽說易夫人的家教甚嚴,沒想到卻能允許董姑娘學識水性。”

“連我的水性,也是晉國公當年教會的,我聽祖父說,當年晉國公率軍抵禦瓦刺韃虜,誘敵接近永定河,卻因援軍未及時抵達形成包抄之勢,反而被敵軍逼得走投無路,多得副將深谙水性,相助著晉國公渡水逃脫敵軍追擊,終於拖延到了援軍形成合圍,才能反敗為勝。晉國公從那時起不僅自己學習水性,也教訓子孫後代務必谙練水性,可能連家裏的閨秀也有谙習水性的要求。”

“真多虧晉國公府有此家族傳統。”春歸笑道:“怎麽逕勿學習水性竟需要拜他人為師?”

“我們家與晉國公府剛好相反。”蘭庭道:“曾祖父原本熟谙水性,那時年少淘氣,悄悄下河嬉水,怎知腿腳筋脈忽而抽搐險些遇溺,自那之後便心有餘悸,拘令子孫後代不許游水玩鬧,祖父不會水,阿爹和幾位叔父均不識水性,但我幼年時,祖父讓我拜晉國公為師學習兵法,晉國公聽說我不會水性,硬要教授,我本不敢違背家規,晉國公便找祖父理論,說曾祖父這條禁令荒唐如杯弓蛇影,到底是說服了祖父允許我學識水性,後來我又教會了二弟、三弟他們,連六弟都會鳧水了,這條家規禁令自然而然就作罷了。”

所以即便教會春歸,也不怕誹議。

蘭庭略低頭,看清春歸滿臉的期待之情,一雙眼睛爍爍發亮,像吸吮/了星月的光輝一般,不由便遐想如此月色下,波光中,他們一同自由嬉玩,老師便比學生更加翹首熱盼空閑時光的來臨了。

奈何這實在不是一件心急就能求成的的事。

只不過嘛……教授水性的閑睱暫時沒有,肌膚之親卻並不一定以此為前提。

蘭庭伸手,指掌經過春歸的鬢角,輕托著項後,他的唇舌溫柔,像游魚嬉水,時深時淺的靈動,先且流連貝齒,轉而舔/吮櫻唇,指尖有意無意的搭在女子頸部筋脈上,感受她一下急促過一下的脈動,當終於徹底攪亂了春歸的呼吸,主動迎合他似乎捉摸不定的唇舌……

蘭庭稍稍離遠,清風從兩張面頰之間吹拂,驀然似有涼意。

春歸睜眼,爍爍光華已經不在她的眸子裏了。

一片迷離,卻更嫵媚引人。

蘭庭也急亂了呼吸,恍惚了神智,他不記得這是在沅水上,扁舟裏,他只記得心愛的人正被他摟在懷中,那樣享受著需要著他的親吻和愛撫。

波心之上,孤舟漁火,長久輕輕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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