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發出一片驚呼。連老板娘都顯得有些震驚。

“沒想到啊張胖，”她說，“怎麽看你都不像個有靈根的。”

周茅苦笑了一聲。一旁的蔣河卻面露些許憂色。他輕捏了周茅的手掌一下，然後從櫃臺取了鑰匙，為周茅和仙人開了一間客房。

打開客房門後，蔣河先請仙人進入，自己則拉住周茅的胳膊，對他使了個眼色。

“這人說話羅裏吧嗦酸了吧唧，真令人討厭。”他小聲說，“我跟著你，你要小心。”

周茅拍拍蔣河的手臂：“不會有事的。”

他尾隨仙人進入客房，蔣河也跟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仙人看著蔣河：“無關人等……”

“他沒關系的。”周茅搶著說道，看了蔣河一眼。“他是……有關人士。”

蔣河撇了撇嘴，仙人似乎想笑，卻又及時穩住了。

“我並無意向收你為徒，”仙人斂容，對周茅嚴肅說道，“但我知曉有歹人欲加害於你，在下行於此是打算救你於水火之中。”

他看著周茅，又看了看蔣河：“爾等言行定要小心為上。”

蔣河小聲嘀咕：“能不能說話方式直接點，別這麽文縐縐的。”

仙人微微一笑，然後瞪了蔣河一眼。“我們仙人耳朵都很好的，”他說，“你說我壞話，說得再小聲也沒用。”

蔣河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周茅拱了拱手：“多謝仙人指點，不知仙人能否告知，是何人欲加害於我。”

蔣河：“……怎麽連你說話都這副德行了。”

仙人搖頭：“我算出你命中有劫。若再細談，恐洩了天機，對你我皆不利。”他看著周茅：“你只需稍安勿躁，伺機行動，我定會保你平安。”

蔣海皺起眉頭，盯著仙人：“伺什麽機？行什麽動？”

仙人微微一笑：“日後便可得知。”

蔣河的神情明顯表現出了不耐煩。“你從哪來的？”他直接朝仙人問道。

“從萬劍山而來。”仙人微笑，答。

“我不是問你這個。”蔣河冷冷道。

仙人嘴角翹起，閉上了眼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他晃了晃腦袋，念念有詞道，“你我皆由道而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

蔣河：“……想打人。”

周茅：“冷靜河哥冷靜。”

仙人聽到兩人竊竊私語，睜開眼睛。“你我已經知道，”他指指周茅，“就是那‘不隨風偃去，燕戟馳鋒铓’之人。”

“而你嘛……”他看著蔣河，瞇起了眼睛。

“我是什麽人，關你屁事。”蔣河盯著仙人，不悅反擊道。

“蔣河哥。”周茅拉了拉蔣河的衣袖，小聲制止。

仙人的神色一凜，突然伸出手，刷刷地甩了幾張符文貼在房間的各處角落和門窗縫隙上，房間內頓時安靜了。外面任何吵嚷都傳不進來。

他緊緊盯著蔣河，臉上的表情風雲變幻。周茅從沒見過一個人的臉上能容下這麽多表情。他似乎想笑，眉頭卻微微攢著，眼睛裏似乎也冒出了些許水氣，神情開心又難過。那一副神仙的高冷清俊姿態，仿佛瞬間被擊破。

周茅看不懂仙人覆雜的表情，唯獨眼神，他能十分肯定。

那是融著濃濃思念的眼神。周茅曾在那個坐在生存艙旁，為艙內沈睡的人輕聲讀書的醫生眼中見到過幾次。

這仙人是誰，已經明了。

“小……小河？”試探的聲音從仙人嘴裏抖了出來，絲毫沒有剛才平靜穩定的影子。

蔣河楞住了。同樣覆雜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你沒死？”他低聲問。

“我沒死。”仙人輕輕說，“我沒死。對不起，小河。”

周茅站在兩人邊上，看著兩人的表情不停變換，但沒有一個人動身，不知為何有點想笑。在他猶豫是不是要偷偷把蔣河推到宋曉飛身邊時，蔣河卻朝宋曉飛猛撲過去，狠狠一拳打到他的肩上。

這一拳打得實在不輕，宋曉飛臉色一變，悶哼了一聲。然而他擡起眼時，卻正對著蔣河微紅的雙眼。他看到眼中淚光盈盈，頓時心一軟，捏住蔣河的手腕，將他拉到懷裏，用力抱住。

二人都沒有說話。蔣河將額頭緊緊抵在宋曉飛的肩上，宋曉飛手環住蔣河的腰，輕輕拍著他的背。

周茅看著有情人久別重逢，心中自是十分感動，然而這兩個人抱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周茅覺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點尷尬。

宋曉飛微微擡起頭，看到站在墻角的周茅，突然意識到還有這麽個電燈泡，頓時松開了手，拍了拍蔣河的背，示意他起來。

“這隔音符不能用太久。”宋曉飛說，“既然我們都互相知道對方的身份，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他清咳幾聲：“這是我創造的世界。但其實這個世界，主要是為了治療鄭主任的。”

他看著周茅和蔣河露出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鄭主任是將你們困在這裏的兇手，也是第三個意識。但不知為何，他也被困在世界裏出不來了。他的家屬找到我們，我們去他家裏看了一下，發現他搬了一套生存艙系統在自己家裏。作為治療任務，我們必須先找到鄭主任，將他帶回去。”

他看看周茅，又看看蔣河：“並且，鄭主任存在這個世界中，對你們和我也是一種威脅。他很可能有監視整個世界動態的能力，我們的一言一行都會暴露在他的監督下，所以要格外小心。”

他指了指墻上的隔音符文。“這種隔音符，是我設定的可以幹擾其他人視線和聽力的符文，鄭主任並不知道這個房間裏進行了什麽。但如果使用時間過長，也會引起他的懷疑。因此我一會便會將符文收回。”

宋曉飛伸出手，似乎想再將蔣河拉得離自己近一些，然而蔣河此時卻有些害羞，紅著臉不聲不響地站遠了。

宋曉飛笑了一下，視線轉向周茅：“我不會收你當徒弟。若你真成我的徒弟的話，你便有成為這部小說主角的可能性，這樣做無疑是樹了個靶子給鄭仕打。我會找一個NPC當徒弟，然後將他寫成主角，引誘鄭仕出手，從而判斷他在這個世界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你們繼續隱居在這裏，不被任何人發現才是最安全的。”他溫柔地看著蔣河，“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蔣河對上宋曉飛的目光，臉又紅了一層。周茅本以為他會說出“誰稀罕你來看”之類的話，卻沒想到他只是動了動嘴唇，然後低下頭，沒有出聲。

宋曉飛看著蔣河，又笑了一下。他拍拍身上的衣服，站了起來。“那就這樣，我出去隨便選一個徒弟。你們好好待著，不要隨意惹事。”

周茅點點頭。他看著宋曉飛，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宋醫生，蔣醫生這次來這個世界了沒有？”

宋曉飛看著周茅，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

“別擔心，”他輕聲說，“我會救你們出去的。”

周茅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失落感。他看著宋曉飛，點了點頭。

“謝謝宋醫生了。”他說。

宋曉飛擺擺手，轉身看著蔣河，朝他笑了一下。

“我要走了。”他說。

蔣河看著他，沒有說話。幾秒鐘後，才從嘴裏蹦出幾個字。

“走就走唄。”他說。

宋曉飛抿了一下嘴唇，趁著蔣河還沒反應過來，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身邊，飛速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伸出手，召回了貼在墻上的隔音符。

蔣河的臉紅得像火燒過一般，連雀斑似乎也變成了紅色。他狠狠地瞪了宋曉飛一眼，卻沒說話，宋曉飛微微一笑，推門而出，走到了大堂之中。

面對著滿臉好奇的圍觀群眾，宋曉飛迅速換上了一副可惜的神色。“遺憾遺憾。”他搖著頭，語氣惋惜地說，“小師傅雖然有些許靈氣，但靈根淺薄，不適合修仙。”

周圍的人群發出幾聲倍感可惜的嘆息，倒是老板娘挺高興。“這樣最好，”她說，“省得我還要花錢去雇新廚師。”

宋曉飛環顧四周，然後裝作眼前一亮的樣子，快走兩步，站到坐在窗邊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旁。他稍稍俯身，做出一副驚嘆的表情，打量著書生。

“沒想到這裏竟有如此奇人。”他拱手施禮：“可否與我細談？”

書生正在嗑瓜子，見自己莫名其妙被仙人選中，整個人呆住了，連瓜子皮粘在嘴上都沒覺出來。

周茅認識這個書生，他是這裏的常客，經常點一些小食與其他客人喝酒聊天。他和蔣海站在人群外圍，默默地看著宋曉飛尬演。

宋曉飛將書生請進客房，裝模作樣談了兩句後，便一副欣喜的樣子推開了客房門，帶著仍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麽的書生，挨個謝過客棧裏的人。走出店門，宋曉飛解下身上的佩劍，隨著微風吹拂，衣袖舞動，一抹雲霧飄過，兩個人瞬間不見了。

周茅跟著人群走出房門，望著天邊二人消失的地方發呆。雖然知道宋曉飛來了，並看見他與蔣河相認，周茅心裏很高興，但這份高興，還是掩蓋不住他心底的失落。

蔣海沒來。周茅本應該感到安心的，因為這意味著他不會陷入被困到這個世界的危險中。他很可能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雖然這麽想，周茅的心情還是抑制不住地低落下去。

蔣河看出了周茅的情緒，拍了拍他的肩。“我們很快就能回去的。”他說，“你馬上就能見到蔣海了。”

周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蔣河拍了拍手。

“別想這個了。”他說，“話說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麽知道宋……那個仙人是想找你的？”

周茅眨了眨眼睛：“因為那首詩。”

“詩”蔣河回憶著，“是那個什麽不隨風，什麽風什麽的嗎？”

“對，”周茅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那老者說出詩的原句時，我在櫃臺拿筆記了一下。”他展開紙條，“原句是‘勁草不隨風偃去’，‘蛇矛燕戟馳鋒铓’，而仙人的詩省略了‘勁草’和‘蛇矛’兩個詞。草和矛組合起來……”

周茅在紙條上用手指劃了一個小小的“茅”字。蔣河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他拍了拍額頭，“這個字謎雖然簡單，但一時還真的很難往這方面去想。”他笑瞇瞇地看著周茅，伸手掐了掐他胖胖的臉頰。

“我這個弟媳婦腦子挺好使，不錯不錯。”他笑著說，又摸了摸周茅的頭發。

“蔣海肯定不放心讓他未來好老婆一個人待在這裏。”他柔聲說，“他一定會來找你的。你要相信他。”

周茅的頓時臉紅了，他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宋曉飛：“仙人是我，不是蔣海！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並不驚喜）

這幾天JJ論壇關了。我的碼字速度變快的我自己都害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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