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相親了。”宋曉飛說。

正在寫病例報告的周茅猛地擡頭，看著他：“和誰？”

“院長女兒。”宋曉飛說。

仿佛料到了一般，周茅又低下了頭。“你私立院長兒子，她公立院長女兒。挺配的。”他說。

宋曉飛眼神動了動。“就這樣？”他問。

“你還想怎樣？”周茅有些不耐煩地說。

“沒別的話要說嗎？”宋曉飛說。

周茅擡起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你喜歡她嗎？”他問。

宋曉飛楞了一下。“還行吧。不討厭。”他說。

“那就行。”周茅又低下了頭。“加油。爭取成功。”

他在病歷上寫了幾筆，意識到宋曉飛依然站在他面前，便擡頭又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他緊緊地盯著自己，神色帶了幾分委屈。

“怎麽了？”周茅的心快速地跳了幾下，問。

“沒怎麽。”宋曉飛答，轉身離開，哐地一聲將辦公室的門摔上了。

場景轉換。周茅走在醫院走廊中，突然聽見旁邊的房間裏傳來說話的聲音。他仔細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宋曉飛和蔣海，便湊了上去，悄悄地站在房門外，偷聽了起來。

“……我照你說的做了，他根本不吃這一套。”宋曉飛的聲音傳來。

“他什麽反應。”蔣海的聲音。

“他特別冷淡。就問了問我喜不喜歡相親對象，就沒了。如果他真喜歡我，按照他的性格，不應該跳起來大罵我狼心狗肺三心二意嗎？”

“不不，你別這麽想。”蔣海說，“他這個反應才是真的在乎你。我哥這是覺得你真的會去相親，傷心了，連罵你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的嗎？”宋曉飛的語氣將信將疑。

“真的。”蔣海的語氣非常正經，“我覺得你現在跑過去跟他說‘我不去相親了，我的真愛是你’，他肯定很高興，會迅速答應你當你戀人的。”

“是這樣的嗎……”宋曉飛似乎在思索，“但我剛跟他說過自己相親，現在就這麽直接跑過去反悔是不是太尷尬了……”

“是有點……”蔣海思索道，“要不然這樣吧。你最近不是正好有年假嗎？不如出去躲幾天。去T省最好。回來之後就說我在外面接受了心靈的洗禮，認識到人生在世必須追求真心，然後對我哥再次表白就行。”

“真的可行嗎？”宋曉飛聲音充滿了疑惑，“蔣海，要不是你長得這麽正經，我真的非常懷疑你在驢我。”

“可行。我哥吃這一套。”蔣海說，“你就聽我的吧。正好也出去歇歇。最近手術那麽多，你也累壞了吧。我哥天天在家裏罵鄭主任，說他腦子有病給你安排這麽多手術。”

宋曉飛低低地笑了兩聲。“那好，我就聽你的。”他說，“如果不成功的話我可要采取強硬手段對付你哥了。”

“求你早點強硬。”蔣海無奈道，“我都快被你倆煩死了。”

周茅聽見自己低低地笑了一聲，然後悄悄轉身，離開了房門。

場景再一次轉換。周茅站在消毒室，正帶上口罩，蔣海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哥……”他眼眶有些泛紅，看著周茅，周茅的心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怎麽了？”他問。

蔣海搖搖頭。“你怎麽突然有手術？”他說，

“臨時安排的。是個簡單手術。”周茅說，“馬上就結束了。倒是你，究竟找我做什麽？”

蔣海沈默了一會，垂下頭。“等手術結束後再說吧。”他說，“你先安心工作。”

周茅的心湧起一股煩躁感，卻不敢追問。他擺擺手，做出一副讓蔣海快走的手勢，帶上手套後，來到了準備室，卻看到一個帶著眼鏡，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裏。

“鄭主任？”周茅疑惑道，“你不是有事不能做這個手術，才讓我來的嗎？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鄭仕看著周茅，他長相斯文和藹，但周茅卻隱約覺得有些陰霾隱藏其中。“我還是有點擔心。”他說。

“我一個人沒問題的。”周茅說，“這種手術我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鄭仕擺擺手，“我就是擔心，你和宋醫生關系那麽好，他出事……”

周茅手中的剪刀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宋曉飛……他怎麽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蔣海剛剛欲言又止的神情。

鄭仕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你還不知道嗎？”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瞬間換成了哀傷的神色，“宋醫生在T省坐車出車禍了，車門沒鎖好，他被甩下幾百米高的懸崖。”

“搜救人員只發現了他的背包，屍體現在還沒找到。”鄭仕遺憾地搖搖頭。

周茅只感到天旋地轉，幾乎無法站穩。他踉蹌了幾步，後背猛地撞在了櫃子上。

“蔣醫生？”鄭仕關切地走上前，想扶住他的手。“……手術還是不要做了，我再叫別人來……”

“沒事。”周茅咬咬牙，支撐著站了起來。他緩緩彎下腰，將剪刀拾起，握在手上。“不用麻煩別人了。”

“真的沒事嗎？”鄭仕疑惑道。

“真的沒事。”周茅整理了一下口罩，努力讓表情變得正常。“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鄭仕松了口氣，從眼鏡上方看著周茅，“我還在擔心。現在人手不夠，要你不行的話，可能真的沒有誰能上手術臺了。”

周茅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的心仿佛一灘死水一般，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波瀾了。

白光一閃，周茅身處手術室中。周圍的護士和實習醫生一個個神情慌亂，不停地忙碌著。

“血壓下降！”

“紗布……紗布……”

“病人的心跳停止了！”

“上起搏器。”周茅聽到自己大叫。

病人腦部的外流血液被周茅止住。他拿起兩個平板，朝病人胸口按壓下去。

病人的身體彈起一下，心電圖稍微產生了一些反應後，很快恢覆了平靜。

幾番下去，沒有任何效果。

周茅費了一番功夫後，靜靜地看了躺在手術臺上的病人一眼，隨即宣布了他的死亡。

其他醫生和護士紛紛嘆氣。有人拉起了被單，蓋住了病人的臉。

手術室裏的人漸漸減少，最後只剩周茅一人。他翻開病例查看，並沒有看到任何導致病人大出血的腺瘤的記錄。

他茫然地擡起頭。心電圖仍在運作著，上面的一條直線如此平穩，又如此令人絕望。

周茅呆呆地望著那條直線看了一會，然後站起身，推開門，走出手術室。

“不是說是個小手術嗎？人就這麽死了？”他聽見一聲怒吼。一個結實的男人，紅著眼眶，揮舞著拳頭向他砸來。

蔣海不知道從哪裏撲了上來，攔住了男人。“我們還在調查。請冷靜一點！”他大聲喊著，企圖制止男人。

男人卻怒吼一聲，掄拳用力砸向蔣海的頭部。周茅迅速沖了過去，一把推開蔣海。

四周瞬間安靜了。

恍惚間，周茅仿佛又回到了一開始時那間教室。宋曉飛站在擁擠的桌椅中間，夕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深紅的陰影。

“我走了，你可千萬別想我。”他眉眼彎彎，笑容一如既往。

一行冰冷的眼淚從周茅的眼裏流了下來。

宋曉飛的身影逐漸變淡消失，無盡的黑暗湧出，將他整個人盡數吞噬。

他在黑暗中待了許久。這次，周茅並不是無知無覺的。他只感到痛苦。那痛苦的感覺仿佛螞蟻一般，一點點地侵蝕著自己的心臟。他想要離開這黑暗，卻又害怕離開。

某一刻，周茅仿佛下定決心，朝黑暗中伸出手。他腦海中想著一個人，摸索著，直到摸到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手掌，然後用力一拉。

他的世界頓時便明亮了。蔣海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依然臉帶稚氣，穿著那一身樸素的校服，右手牽著一個同齡女孩的手，站在熙熙攘攘的校園門外，疑惑地四處張望著。

“蔣海。”周茅聽到自己發出了聲音。

蔣海看不見自己，但明顯是能聽見聲音的。他的臉色又疑惑轉為驚喜。“哥，是你嗎？”他甩開女孩的手，大喊著。“你在哪裏？”

周茅看到蔣海，一絲欣喜泛上心頭：“蔣海，我想問問你……”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巨大的利刃突然從天而降，伴隨著女孩的尖叫，利刃直直地插入蔣海的胸膛，將他牢牢地釘在地上。鮮血頓時從他的胸膛中噴湧而出，地面鋪裝瞬間被染成了紅色。

“哥……”鮮血從蔣海的嘴角流出，混著他的眼淚滴落在地上，“哥……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虛弱地說，聲音顫抖，“如果我沒有給宋曉飛出那個主意的話，他也不會去……也不會死……”

“啪”的一聲，貫穿了蔣海的利刃瞬間化為齏粉。蔣海跌到地面，大聲而痛苦的喘息著。他幹凈的校服已經被血液弄得汙濁不堪，然而背後的傷口，卻在逐漸縮小愈合。

他咳嗽了幾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哥，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懲罰我。但請聽我幾句話……”

“不是……”周茅想辯解，聲音卻梗在喉頭。然而在此刻，利刃又一次從天空降臨，再次直直地插入蔣海還沒有愈合的傷口中。血花飛濺，蔣海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不要！”周茅感到自己在大叫，他已經分不清這叫聲是自己，還是自己穿越進的這副身體發出的了。他只覺得心像刀攪一般疼痛，大口地喘著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周茅的心仍跳得飛快，他扶著腦袋，坐了起來。

周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薄荷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他正對著一扇窗子。窗外霧氣彌漫，分不清是幾時。

周茅輕輕移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床上。床並不大，床單樸素幹凈，床頭櫃上，一只小小的鬧鐘滴滴答答的響著，然而表盤上卻並沒有指針。

鬧鐘旁，是一個木制相框，裏面裝著一對年輕夫婦的相片。夫妻倆長得都很好看。他們一人抱著一個嬰兒，對著相框外的周茅溫柔地笑著。

“你醒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傳進周茅的耳朵。

周茅擡起頭。

蔣海坐在墻邊的桌子旁，平靜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讀者朋友們：

雖然很不想這樣講，但我還是要誠實地說。

新的世界暫時沒有碼出來，我要斷更了……

按照慣例（並不是慣例），斷更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準時回來。請相信我。畢竟這半年我從來沒有食言過對吧？

這篇文終於到最後10w字了，打算（盡我所能）寫個甜甜的結尾，認真完成它。

總之請小天使們等我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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