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蔣海從臂彎裏擡起頭。一個長相清秀白凈的小男孩正歪頭關切地看著自己。

蔣海咧開嘴，朝男孩做了一個無力的微笑：“我沒事。”

小男孩看著蔣海，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離去，反而坐到了蔣海旁邊。

蔣海也並沒有在意。他的心中已經被別的事情填滿了，根本不會關註一個陌生的男孩的動作。

他今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父母因為車禍突然雙雙離開後，16歲的蔣海和他的哥哥被住在另一個城市的姑媽收留。，他們兩兄弟馬上就要告別這個他們一同長大的城市，前往姑媽家寄居。

哥哥表現得很堅強，他一滴眼淚都沒流，今天一整天都在收拾行李。而蔣海受不了，他偷偷溜了出來，趴在這個他們兒時常來的公園中的石桌上發呆。

“哥哥，”小男孩突然發話，打斷了蔣海的思緒。“你餓不餓？”

蔣海有些疑惑地看著男孩。此時正值中午，夏日的蟬鳴叫得人心中煩躁。蔣海懷中仿佛抱著鐵塊一般沈重，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

他雖然沒有吃飯的心情，但從早晨開始便跟著哥哥收拾東西，一點飯都沒吃，肚子非常老實，此時正咕嚕咕嚕地叫著。

小男孩仿佛聽到蔣海肚子裏的聲音，他從自己背的書包中拿出一個飯盒放到石桌上，朝蔣海的方向推了推。

“這是我做的，哥哥你吃吧。”小男孩說。

蔣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陌生的男孩子會突然給他東西吃。男孩仿佛看穿了蔣海的心思，解釋道：“我這個暑假剛學會做飯，想做午飯給媽媽和妹妹吃，又怕做得太難吃她們不好意思說。而我自己吃什麽都覺得好吃，就只能讓這個公園裏的人先試試了。”

“不信你可以問問在器材那裏鍛煉的老爺爺，我給他吃過好幾次了。”小男孩指了指遠處在拉單杠的老人。

蔣海接過了飯盒，他雖然仍然覺得這個在中午送飯給陌生人吃的小男孩有些奇怪，但還是決定接受他的好意。

他打開盒蓋，裏面裝的是涼面，菜碼和醬料擺放得整整齊齊。胡蘿蔔和黃瓜都切成了細絲，看起來刀工了得。

“你做的？”蔣海看著男孩問。

“我做的。”男孩翹起了嘴角，清秀的臉蛋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真厲害啊。”蔣海忍不住笑了。他將菜碼和醬料與面條拌在一起，放入口中。

面條有淡淡的芝麻味道，和辣油混在一起，非常好吃。蔣海的媽媽也喜歡在涼面裏稍微放一點香油。但她不讓蔣海吃辣椒。蔣海每次都會自己偷偷加一些。

蔣海眼前突然閃過了媽媽躺在殯儀館中蒼白的臉。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面了，想到這裏，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男孩看到蔣海哭了，頓時慌亂了起來：“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做的飯這麽難吃，難吃到都讓哥哥你哭了。”他在自己的書包中翻找著，似乎想給蔣海找手帕擦眼淚。

“不是。”蔣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說：“我只是突然想到難過的事了。沒事的。”

“這樣啊。”男孩看著蔣海，猶豫了一下，問：“那面好吃嗎？”

“很好吃。”蔣海摸了摸男孩的頭發，往嘴裏放了幾根面條。

“太好了！”男孩眼睛亮晶晶地說：“那你先吃完。吃完我再給你一個東西。”

蔣海笑著搖了搖頭。面並不算很多，他兩三口就吃完了，然後將飯盒還給了男孩。

男孩讓他閉上眼睛，蔣海雖不知道男孩盤算著什麽，但還是乖乖閉上了。他聽到撕糖紙的“刺啦”一聲之後，一顆圓圓的糖被塞到他的嘴裏。

濃烈的酸味讓蔣海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睜開眼，看到男孩正看著自己。

“我難過的時候就會吃這種糖，”男孩輕輕說，聲音像微風吹過樹葉一般柔和。“糖太酸了，就不會想難過的事了。”

他拉起蔣海的手，他的手小而柔軟，卻非常溫暖。“哥哥，有難過的事的話不要擔心，”男孩說：“難過的事情一定都和這顆糖一樣，等到酸的那層含化了，就是甜的。”

蔣海看著男孩清澈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糖那層極酸的表層已經融化在他的嘴裏，他的口中逐漸泛起淡淡的甜味。

是蘋果糖。蔣海想。

“蔣海！”耳熟的喚聲傳入他的耳朵。蔣海轉過頭，看到他的哥哥站在公園小徑的入口。

“我們要準備出發了。”哥哥說。

“好，我這就來。”蔣海回應，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他俯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發。

“謝謝你。”蔣海輕輕說。

“不用謝。”男孩笑了，眼睛一閃一閃的，他又從書包裏掏出幾塊糖，塞到蔣海的手裏：“這些也給你吧。”

蔣海接過了糖，朝男孩笑了笑，便走到哥哥身邊。他轉過身，看到男孩正朝他揮手告別，他也揮手回應。

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再見。蔣海放下手，默默地想。

兄弟二人沿著公園的小徑，一言不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蔣海，”哥哥首先打破了沈默。“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但這是沒辦法的。雖然這樣了，日子還是要接著過的。”

他低聲說：“不管怎樣，你還有我呢。”

蔣海笑了，“我知道。”他輕輕說，“對不起，哥哥。謝謝你，”

他拿起一塊糖，放到哥哥的手裏：“表示歉意，這個給你吧。”

“這是什麽糖？你哪來的？”

“你先嘗嘗看。”蔣海說。

哥哥將糖紙剝下，把糖送進嘴裏的那一刻，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蔣海看著哥哥的表情，不禁笑出了聲。

我剛才吃糖時的表情，一定也是這麽可笑吧。他想。

桌上的筆筒摔到地面，發出發出響聲。蔣海猛地從桌上擡起頭。

我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他揉揉眼睛，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清晨五點了。

蔣海站起身，他面前手提電腦的屏幕上，顯示著周茅的身體數值和腦電圖。蔣海又看了一眼，然後將頁面關上。

他走到窗邊，東方的天色已開始泛白。醫院門前的早點攤已經支起了自己的攤位。

不知道周茅今天幾點過來。蔣海想。他回到桌前，將電腦合上，裝到了背包裏。在見他之前，還是先回家好好洗漱一下吧。

早上快9點的時候，周茅做好了飯，便從家裏出來，乘上了去醫院的公交。

由於已經過了上班高峰，車上的人並不多。周茅找到後排的一個座位，他剛坐下來，手機便響了。

周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人，便接了起來。“媽，怎麽想起打電話了。工作不忙了？”

“想聽聽你聲音了唄。”周茅媽媽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茅茅，你現在在那裏？周圍好像有點吵。”

“我在公交上，在去醫院的路上。”

“茉茉呢？她情況怎麽樣？”

由於之前已經告訴過媽媽自己參與周茉治療的事，周茅便把在治療中了解的關於周茉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

“茉茉說她不想回來？”周茅媽媽聽完周茅的敘述後，問道。

“我感覺她是這個意思。”周茅說。

“這孩子，怎麽還這麽任性呢。”

“她不是任性，應該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周茅猶豫了一下，問母親：“在茉茉睡過去之前，她有說過什麽關於我的事嗎？”

“唔……”周茅媽媽似乎在思索：“應該沒有吧……對了，那幾天你不是剛被S市三中由實習教師轉為正式教師嗎，茉茉就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之後就會一直在S市不回來了。我說是啊，說不定你還會在S市給她找個漂亮嫂子呢。。”

“這樣嗎……”周茅喃喃道。

“別的應該就沒有了。”周茅媽媽說，“對了，你X中入職辦得怎麽樣了？”

“已經辦好了。暑假過完就去上班。”周茅道，“X中是我畢業的高中，人都認識，辦事也快。”

“那就好。”周茅媽媽似乎放心了一點，“這樣也不錯。雖然我們這裏比不上S市，但好歹都是熟人，你也一直在我身邊，省的我和你妹妹老擔心。”

“是啊。”周茅笑笑，他和媽媽又閑聊了兩句。待公交到醫院後，他便和媽媽道別，掛斷了電話。

周茅走進病房時，正好碰到剛值完夜班的楊伯逸。平常的他精神頭很足，即使值夜班也一臉精力旺盛的樣子，今天卻一反常態，看誰都是一副蔫蔫的表情。看到周茅，楊伯逸只是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便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

周茅拉住楊伯逸，給他塞了一包自己做的蛋奶餅幹。楊伯逸接過餅幹，立刻掏出來洩憤一樣地大咬了一口，“真好吃。”他嘟囔道，表情有些郁悶：“茅茅哥你真好，又溫柔又會做飯，如果那個大傻|逼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說罷，他便幾口將餅幹塞進肚子裏，朝周茅擺擺手，離開了病房。

周茅看著楊伯逸的背影，轉身問身旁的小護士：“小楊醫生怎麽了，好像情緒不對。”

小護士朝周茅露出了一個八卦的微笑，說：“其實也沒什麽。小楊醫生男朋友昨天來陪他值夜班，兩個人值著值著就開始吵架，最後他男朋友被氣走了。”

“呃。那難怪了。”周茅說，“我聽小楊醫生說他和男朋友一直是異地戀，最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男朋友陪自己值班，卻吵架，換我我也郁悶。”

“你？你會和別人吵架嗎？”小護士朝周茅笑笑，“不過這事主要也怪小楊的男朋友。值班時我就一直聽他說自己的前男友怎麽了怎麽了，最後小楊醫生受不了才和他吵的……”

“楊伯逸在病房裏跟別人吵架？”蔣海的聲音從門處傳來。“他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小護士縮了縮頭，她自然不敢在蔣海面前把楊伯逸賣了：“沒有，沒有，小楊醫生他就是值夜班時稍微和熟人絆了一下嘴。聲音很小的，誰都沒有打擾。”

蔣海懷疑地看著小護士，他顯然不相信她的一套說辭。

小護士緊張地咳嗽了兩聲，找了個理由溜到了其他病房。周茉的病房裏只剩下蔣海和周茅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我想在回到現實這3章裏塞的內容太多了……對話一個接一個。以及我感到自己大概是跟涼面擰上了。趕快給自己買一碗吃。之後再也不寫了。

好想放暑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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