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茅來到了警署。

今天天氣格外陰沈，霧倒不是很濃。周茅打開警署的門，看到漢娜照慣例坐在她門旁的位置上。

“早安，漢娜。”周茅打了個招呼。

“早安。”漢娜朝周茅笑笑，周茅聽出她的聲音有些奇怪。

“你感冒了？”周茅問。

“嗯。”漢娜吸吸鼻子，“昨晚有點降溫，我沒註意，就讓爐火熄掉了，半夜被凍醒，才發現已經感冒了。。”

周茅翻了翻警署墻上掛的日歷，說：“你今天是不是還要值夜班？不如跟我換一下，你早點回家休息。”

“不用了，”漢娜擺手。“我的感冒不嚴重。況且你之前也替我值了太多次夜班，不能再麻煩你了。”

周茅還想勸說，但漢娜眨了眨眼，帶著有些俏皮的笑容看著周茅，說：“魯梭先生才剛被釋放，你難道不想和他一起好好待一晚嗎？怎麽還想著加班呢？”

周茅的臉立刻紅了。不只是亞當，就連漢娜都看出了兩人的關系。周茅都不知道自己這張臉往哪放。

漢娜看周茅不說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讓他趕快回到自己座位工作。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按照漢娜的習慣，她在每晚值班前，都會在中午的時候將費恩從托管所接到警署。在漢娜正要出門時，周茅攔住了她。

“我去接費恩吧。今天好像要下雪。”周茅說，披上了外套。“如果你因此感冒加重就不好了。”

“但是費恩的托管所很遠……”漢娜不想麻煩周茅，仍猶豫著。

“沒有關系。”周茅說，“我正想去遠一點的地方吃午飯。”

在周茅的勸說下，漢娜終於答應了。周茅拿起她寫的托管所的地址，便走出了警署。

天氣越發的陰沈，周茅擡頭望了望天空，一粒小小的冰粒落到了他的臉上。

“真的下雪了啊。”周茅喃喃地說道。伸手攔下了一輛馬車。

費恩的托管所在城市的邊緣，周圍安靜而荒蕪，很少有人經過。駕駛馬車的馬夫似乎還有急事，將周茅帶到托管所之後，便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周茅看著馬夫飛奔而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走到托管所門口，看到安靜地坐在門旁石凳上的費恩。

“你不冷嗎？”周茅小心地為費恩拂去落在他頭上和肩上的雪花：“漢娜感冒了。今天我接你回警署。”

費恩用懷疑地目光看著周茅。周茅笑了笑，將漢娜寫上地址的那張紙條拿了出來，地址下面，她還寫了一句話，讓費恩跟著周茅走。

“你會讀字嗎？”周茅將紙條遞給費恩。“漢娜把你拜托給我了。”

費恩接過紙條看了看，然後點點頭，拉著周茅的手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他擡頭對周茅說。

周茅握著費恩的小手，離開了托管所。他本想攔一輛馬車，周圍卻十分荒涼。

托管所本來就沒幾個孩子，還大多是孤兒，更沒有人來探望。周茅走了一會，仍沒有一個人影。

周茅嘆了一口氣。他一個大人，在雪裏走很長時間的路都難受，更何況一個孩子。想到這，他伸手將費恩抱了起來。

“我就這樣抱著你走吧。”周茅說，“如果把鞋子弄濕了，漢娜大概要責怪的。”

費恩有些驚訝，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又小聲說：“湯姆哥哥，你還是背著我吧。這樣你還能輕松些。”

周茅聽了這話，不由得猶豫了一會，但還是將費恩背在了身後。費恩的體溫比正常人要高，周茅隔著衣服，都能感到他的身體的熱量。

二人就這樣默默地在空無一人的雪地上走著。周茅聽著自己的靴子踩著雪地的咯吱聲，看著雪花一片片地落在自己睫毛上，融化成水，又滴在臉上。

周茅沈默著，少頃，他輕輕用手顛了顛背後的孩子，讓他在自己背上待得更穩一些。

一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周茅的心中，他來接費恩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雖然他並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詢問的合適時刻，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究竟是誰？”周茅低聲問。

“怎麽了湯姆哥哥？”稚嫩的童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問我嗎？”

周茅點點頭。

費恩笑了起來：“湯姆哥哥真奇怪。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費恩啊。”

“費恩。”周茅喃喃道，似乎是自言自語，也似乎是在跟背上的人說話：“你只是費恩嗎？”

費恩的聲音依舊笑嘻嘻的：“我不懂你的意思，湯姆哥哥。”

“……”周茅沒有說話。背後的孩童似乎在等待周茅的解釋，他攀住了周茅的脖子，微小的呼吸輕輕地噴在周茅的耳廓上。

周茅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你殺了市長，布朗探長和威廉探長吧。”周茅說。

身後的孩子的呼吸似乎停止了一瞬。

“湯姆哥哥，你在開玩笑嗎。”費恩輕輕說。

“我沒有。”周茅搖頭。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費恩問。

周茅並沒有直接回答費恩。他靜靜走著，大雪仿佛將這個世界的所有其他聲音都消除了。他只能聽見自己的，以及背後那個小小的人的呼吸聲。

“我的學生在考試時，經常會碰到不會做的選擇題。”周茅說，“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告訴我的學生。不要直接去想如何解題，而是將所有的選擇都帶到題幹裏試一試，說不定就能找到正確的答案。”

“如果我將這個世界裏所有我了解的人物都帶入兇手的話，那麽能沒有足跡地完成這三起殺人事件的，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是嗎？但我只是一個5歲的孩子。”周茅感到背上的費恩笑了。“你說說看，我是如何將這三個人殺死的。”

“……這不應該是你最清楚了嗎？”周茅感到有些無語。

“說說看吧。”費恩在周茅耳邊輕輕說，“我還沒有承認我是兇手呢。”

周茅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將費恩往上托了托。“第一個案件，”他說，“市長死在了泥潭裏，周圍沒有任何人的腳印。原理很簡單，只要靠天氣就好。”

“那天夜裏非常冷，泥潭中的水結成了冰。你是孩子，體重輕，只要在殺了市長後，踏著冰離開，待第二天早上天氣回暖，冰融化成水，市長便呈現出一種倒在泥潭中，周圍沒有腳印的狀態。”

“我是個兒童，個子這麽小，怎麽能殺掉市長呢？”費恩問。

“很簡單。”周茅說：“你只要像現在這樣，趴在市長的背後，然後趁他不註意給他一刀就行。”

“我估計那天，你也是站在市長經過的路上，或是在泥潭附近，央求市長背你，市長同意後，他的厄運便降臨了。”

“同樣的方法，你用在了布朗探長的身上。在他值班的夜晚，你出現在警署。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理由，讓探長背著你離開了警署。當走到花園時，你便掏出刀殺了他。”

“然而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你有了一個‘幫兇’。”

“你殺死布朗探長後，便直接坐在了他的屍體上。直到早晨漢娜過來，發現了布朗探長的屍體和你，然後將你從屍體上抱走，所以雪地上才只有她和探長的腳印。對我們，漢娜只說了發現屍體的情況，而沒有提及任何關於你的信息。”

費恩嗤笑了一聲，說：“你的意思是說漢娜是我的幫兇嗎？”

“沒錯。”周茅平靜地說：“威廉探長死前，也是漢娜提出讓他靠在墻上的，這樣才方便你從墻的縫隙中伸出刀，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威廉探長殺死。”

“但是，”費恩似乎覺得周茅的話十分可笑：“那座房子是封死的，我即使是個小孩，也沒法進去的呀。”

“小孩的確是沒有辦法進去。房屋的灰塵裏也沒有任何腳印。”周茅說，“但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屋子中比較高的家具頂上，有幾個小小的，哺乳動物肉墊的印記。”

“我知道這座城市裏有很多半人類，有狼人，狗人還有貓人。”

“我剛才說過了。費恩，你不只是費恩，一個五歲的小孩。你還是貓。是一個貓人。”

周茅頓了頓：“我們初次見面那一天，你是故意拿出那本畫冊的。畫冊中的故事，是愛倫坡的《黑貓》，我認為你是在向我暗示你之後的行動。”

“丈夫殺死了妻子，黑貓藏在壁龕中。”

“殺人犯，受害者，被封在壁龕中的屍體，最後揭露真相並覆仇的，是一只黑貓。”

“就是你，費恩。”

“真是精彩的猜測。”費恩摟著周茅的脖子，輕輕說：“若不是怕從你背上掉下來，現在我應該為你鼓掌才是。”他湊到周茅的耳邊：“假設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麽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

“從我知道這座城市沒有貓的那一天開始。”周茅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拿著畫冊讓漢娜讀時說的話嗎？”

“你說‘我剛剛在這裏的倉庫這本書，是貓咪的故事’。”

“這座城市十年前便沒有貓了，同樣，也沒有貓的書籍，更不會談論貓。一個5歲的孩子，是不可能知道貓的。”

費恩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在周茅的背上不停地顫抖。“不錯，不錯。”他一邊笑一邊說：“你說得不錯。我承認，我是格雷的女兒瑪麗養的黑貓，也是兇手。市長和那兩個探長因為想從中賺錢，要求老格雷將葡萄園賣給基爾伯特做鋼鐵廠。老格雷不從，他們三個人便將格雷一家殺死，屍體封在壁龕裏。我就是為了他們覆仇的。我等了10年，藏在不同的地方，受盡了折磨，最終成功了。”

費恩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他全身緊緊貼在周茅的背上，聲音愉快地問：“湯姆警官，現在你發現了兇手，那麽你要拿兇手怎麽辦呢？”

“你雖然推理合理正確，但也不過是推理而已。你沒有具體證據，不能證明我是兇手，也不能將我關起來。畢竟我還是個孩子嘛。”

費恩摟著周茅的脖子，手指劃過他的喉嚨：“你就這樣揭露我，一點防備都沒有，就不怕我也殺了你滅口？”

“我不怕。”周茅回答。

是的，他不怕，這畢竟只是一個小說中的世界，他死了也不過是回到開頭，或是回到現實。

“但我怕你殺了漢娜。”周茅說，“她一直在幫你做事。我怕你為了滅口殺害她。我不想看到她死。”

“她和我妹妹非常相像。我不想看她受任何痛苦。”

費恩嘆了一口氣：“漢娜是個好姑娘，得知我的遭遇後義憤填膺，努力地想要幫我。照理說，她知道我太多的秘密了，我是應該殺了她滅口。但我也可以選擇不殺他。”

周茅沈默了。他背著費恩默默走了一段路。雪似乎越下越大，周茅的面前一片蒼白，他開始有些分不清道路的方向。

“你究竟是誰？”周茅輕輕問。

“我是黑貓啊。”費恩答，“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你是黑貓，又不是黑貓。”周茅搖著頭，緩緩地說。“你只不過是暫時借住在黑貓的身體裏，做著故事裏黑貓應該做的事而已。”

“你不是原本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沒有猜到兇手呢？有沒有覺得作者我很坑爹呢（被打）

作案手法參考了一下二階堂黎人的《吸血之家》。這本書很好看！十分推薦了 ！

還有一章這個故事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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