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的生活

夜風很冷, 顧寒嶼在燈火輝煌的馬路上走了很久，直到身上的酒氣散了，才隨便找個鐵欄桿爬上去坐著, 任由冷風吹開衣襟。

越冷越清醒, 看看時間已是午夜, 他卻一點也不想回酒店。遇到商裳之前，三年來他過的就是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 白天到處調查尋訪，晚上孤獨寂寞, 過了今天沒明天。

商裳打來電話，半天也沒說話，顧寒嶼問她：“你還沒睡？”

“你在酒吧啊？”

“你看到了？那張照片？”

商裳嗯了一聲, “我加過秦斐兒微信, 秦曼殊剛剛也把照片發給了我，說你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你信不信我？”顧寒嶼問她。

“我信，但我也特別想你。”商裳的語氣低沈。

“你信我就好, 我也很想你, 裳裳，我永遠愛你。”顧寒嶼看著眼前一片燈紅酒綠，眼眶逐漸濕潤, 覺得只有耳邊這個溫柔的聲音才能讓他不變得麻木。

聽到他的表白，商裳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說：“我等你回來。”“一定會的。”顧寒嶼對她也是對自己說。

從欄桿上跳下來, 顧寒嶼向著黑暗的方向走去。

臘月二十九, 阮湘和阮波準備年夜飯, 問商裳, 顧寒嶼去了什麽地方, 能不能趕回來吃年夜飯。

“他有事情要做，應該不能回來了，我們自己吃。”商裳雖然心裏還抱著一點希望，但是不願意說給阮湘阮波，怕到時候他們失望更大。

阮湘嘆了口氣，忙她的事去了。

商裳看著手裏正在抄寫的佛經發楞，顧寒嶼不在的這些天，她做什麽都沒心情，只能抄佛經讓自己的心定下來，可是到了這樣的日子，即便是佛經也無法讓她安心了。

明天又是除夕，是他噩夢的祭日，第四個年頭了吧，這條路他走得真的很辛苦。

秦曼殊打電話來，問商裳除夕當天有沒有時間，“我爺爺奶奶想請你到家裏吃年夜飯。”商裳沈吟著，問：“你們全家都去嗎？”

“嗯，我家和我幾個叔叔家全到，這是我家的傳統，除夕夜一起吃團圓飯。”

“那我去不合適吧，我一個外人。”

“你怎麽是外人呢，你本該……”秦曼殊似乎輕嘆了一聲，說：“顧先生是不是不和你住一塊了？他最近和斐兒走得很近。”

“我們吵架了，他搬出去了。”商裳平靜地按著顧寒嶼教給她的話說。

“那你更要來我家過年。明天下午我去接你，好嗎？”秦曼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商裳輕輕應了一聲。

為了去秦家吃年夜飯，商裳精心打扮一番，選了件喜慶的絳紅色大衣，內搭還是白色，整個人看起來粉雕玉琢中又有幾分嬌艷。

秦曼殊替她開車門，看著她上車，嘴角挑起一縷微笑。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商裳到了秦家才發現，花園裏張燈結彩，非常熱鬧，秦家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庭，除了老爺子、老太太，下面還有四房子女，秦曼殊帶商裳見自己父母，儼然像是帶女朋友見家長。商裳有點不適應，但她很冷靜地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可這種冷靜沒保持多久，顧寒嶼和秦斐兒一起進花廳的時候，眾人全都楞住了。就在不久前，顧寒嶼還是以商裳男朋友的身份跟來蹭飯，這麽快就和秦斐兒混在一起，不僅是長輩無法接受，就連秦曼殊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斐兒，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秦曼殊很少批評堂妹，但是他一旦生氣，語氣也很嚴厲。

“除夕夜啊，我帶朋友回來吃年夜飯，怎麽，就許你帶人回來？”秦斐兒不以為然。雖然她和顧寒嶼並沒有進展到破鏡重圓的程度，但是她帶顧寒嶼來吃飯卻是有意為之，她料到堂哥會把商裳帶回來，很想搗搗亂。

眼看著場面不好，秦家一個女眷出來打圓場，叫眾人盡快入席，老人家都已經來了。

商裳看了顧寒嶼一眼，心裏不是滋味，秦曼殊想握她的手，被她甩開了。秦曼殊抓住她手腕，不讓她靠近顧寒嶼，商裳想掙脫，卻沒掙脫掉。

看到商裳哭喪著臉，堂哥也一臉不高興，秦斐兒覺得心裏特別痛快，叫顧寒嶼坐在自己身旁。

顧寒嶼掃視了一下大圓桌前坐著的人，很容易就辨認出來哪個是秦斐兒的父親秦柏舟，父女倆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秦柏舟面色澄定，非常威嚴有氣勢。

轉眼又是一年了，想到四年前的除夕夜，也是這樣熱鬧喜慶、闔家團圓的日子，他永遠的失去了一位至親，拳頭都握緊了。

和商裳四目相對，兩人很快移開視線。秦曼殊對商裳呵護備至，用公筷給她夾了好些吃的，她卻不怎麽動筷子。顧寒嶼不動聲色把轉盤上一盤羊肉轉到商裳那邊，她平常不怎麽吃肉，但是羊肉燉得爛容易消化，她應該能吃點。商裳會意，拿公筷夾了兩回。

因為四個小輩各懷心事，長輩們這頓年夜飯也沒怎麽吃好，不到九點也就散了。秦柏舟走的時候對女兒說，“斐兒，跟我們回家，我和你媽媽有話和你說。”

秦斐兒自然知道父母要和她談什麽，乖乖跟著回去了。反正她今晚只是為了來攪局，只要能讓商裳不高興，她就高興。至於她父母，反正父母不能把她怎樣。

顧寒嶼似乎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也沒和誰打招呼，默默獨自離開，商裳站在燈籠下看著他孤獨的背影，眼角濡濕，感覺到秦曼殊已經來到她身後，她收起淚意，扭頭看了他一眼。

“你故意的吧，知道他會來。”商裳提前一步發難。秦曼殊把她的難過盡收眼底，心裏也不痛快，“故意的？你覺得我會這麽無聊？”

“對不起。”商裳垂下眼簾。秦曼殊上前抓住她手臂，“你和顧寒嶼這算是分手了吧？”

商裳沒說話，獨自向停車的方向走。

秦曼殊追上她，“裳裳，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根本不值得你愛。”“你別說了。”商裳打斷他。

“我要說。”秦曼殊拉住商裳，不讓她掙脫，“你聽我說，你和他一點都不合適，你沒發覺嗎，你倆家庭背景、生活的環境和受過的教育都不一樣，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我就不一樣了，我們是有過婚約的，裳裳，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

“你家都退婚了，有什麽可說的。”商裳怎麽想甩開他的手就是甩不開。

“我家是我家，我沒說要退。”秦曼殊說，“當我的女朋友吧，把他忘了。”

商裳搖了搖頭，“對不起，我還沒有把心情收拾好，沒法接受一段新感情。”“我可以等你，等多久我都願意。”秦曼殊發誓的時候一臉誠摯。

商裳推開他的手，走到他車前，拉開車門坐到車裏。秦曼殊無奈，只得也坐上車，開車送她回家。

商裳看起來很不開心，一路上都沒說話。秦曼殊知道她需要時間思考，也就不打擾她。

回到家裏，商裳簡單洗了洗就睡下了。知道顧寒嶼一定也睡不著，打電話給他，他過了很久才接，問她到家了沒有。

“我早就回家了，你呢？”商裳聽他聲音落寞，猜到他心情肯定不好，關切地問：“要不你回家來，住一晚也不要緊吧，不會有人知道。”

“不了，會有人盯梢的。”顧寒嶼說，“秦柏舟要是知道我腳踏兩只船，不會放過我。”

“那怎麽辦，你會有危險的。”

“沒事，我能應付。”顧寒嶼算好了，最多一兩天，秦柏舟就會找上自己，他絕不可能同意秦斐兒和自己在一起，到時候就可以按昆哥說的，以此來和秦柏舟談條件。

“你自己小心點。”

“秦曼殊對你表白了沒有？”顧寒嶼忽然提起這件事。今晚在秦家那一出過後，秦曼殊不趁機表白才怪。

“說了，我沒答應。”

“嗯，答應得太快他會疑心，他今天應該就是試探試探你。”

“我不會答應他的，我永遠都不會答應他的。”商裳有點激動地說。

顧寒嶼沈默片刻，猜她是不是誤會了自己的話，以為自己讓她虛與委蛇，解釋：“我沒讓你答應他啊，只是希望你小心應付。秦家的人對我們來說都是危險人物，你最好不要激怒他，或者引起他懷疑，畢竟他會做出什麽事誰也不能保證。”

商裳一陣默然。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她覺得自己就快撐不住了，就像今天晚上在秦家，她明知道顧寒嶼是在演戲，她還是接受不了他和秦斐兒出雙入對。

顧寒嶼聽她不說話，猜到她為晚上的事不痛快，主動說：“告訴你個好消息吧，竹姨現在很安全，也不用再東躲西藏。”

商裳一聽就明白，“什麽意思？你是說她去自首了？”“差不多吧，現在她在配合調查，下一步只要證據足夠，警方就會對秦柏舟的違法行為立案。”顧寒嶼想了想，覺得還是得透露點消息給商裳，畢竟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那竹姨會被判刑嗎？”

“不好說。”

兩人沈默一陣，彼此默默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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