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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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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的不消人魂魄,綽人眼光?說神仙那的是天堂?

則見脂粉馨香,環佩丁當,藕絲嫩新織仙裳,但風流都在他身上,添分毫便不停當。見他的不動情,你便都休強,

則除是鐵石兒郎,也索惱斷柔腸!

——關漢卿《溫太真玉鏡臺·六麽序》

劫財劫色啊啊啊……

花春心又驚又怒又惱又慌——這算不算是終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被點了啞穴的她心知呼救是不可能了,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靜待反擊脫身之機——想著該怎麽踹斷這混蛋的子孫根!

終於,她被扔上了一張香馥馥軟綿綿的床榻,尚不及翻身便閃電般出腿狠狠踹去——

想像中的痛哼聲沒有傳來,反倒是她整個人被個沈甸甸的高大重物壓住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

「打淫賊啊還有什——呃?」她登時傻眼,拚命扭動掙紮的柔軟嬌軀頓住了,「關陽?」

壓在她身上熱騰騰強勁勁'肌肉緊繃如鋼似鐵的頎長健碩身軀不正是……不正是她垂涎已久的關大將軍……娘呀!

她腦子轟地一聲,小臉沸騰炸紅,哪還想得起「女兒家矜持」五字怎生寫得?

當下不羅唆,立馬伸出小狼爪神速地撕開他的玄色衣襟,掌心指尖一下子便緊緊貼上了他精壯赤裸的胸膛上,不忘抽空揉兩把。

目擊哪有親手測量的精準啊?她等這一天等好久啦!「花姑娘,你——」

關陽震驚萬分,倒抽了口冷氣,一時間僵在當場,連拉開她在自己胸前作亂點火的小手都顧不及。

「嘩,好大好硬啊……」這胸肌真不是蓋的。

一股莫名熱焰自下腹狂燒竄升而起,關陽一張俊臉緊繃得微微扭曲,緊咬牙關緊守著最後一寸岌岌可危的自制,氣急敗壞地就要將她抓離自己身上,可是他身形才一動,邇沒上下其手「測試完畢」的花春心一急,想也不想雙手雙腳以八爪魚姿勢緊緊纏住他。

錯過這次,再等良機還要到猴年馬月啊?

花春心只顧著抓人,渾然未察自己柔軟豐滿的身子緊貼著一個強壯健美血氣暢旺的大男人究竟會惹來什麽樣的燎原大火。

青樓內慣常燃著銷魂香,裊裊沁鼻鉆心而來,他們誰人也未發覺此異狀,可許是銷魂香作祟,抑或是肌膚交觸情之所動,在嬌軀和著勁體密合糾纏得全無半絲空隙之際,一切毫無意外地失去了控制——

「你當真忘了我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嗎?」關陽挺身將她壓倒在床褥上,黑眸灼灼危險地逼視著她。

她臉上得意的笑容霎時僵住,有些惶然地望著他,「呃……」

「我讓了一回、兩回……這回,你說我該怎麽懲罰你才好?」他忽地欺近她小巧的耳垂,瘠啞地獰笑,吐氣間熾熱而酥栗惑人。

「嗯?」

她打了個哆嗦,身子不自禁地酥麻了半邊,最初的興奮得意感褪去後,起而代之的是心慌意亂的巨大驚嚇。

她她她剛剛都做了什麽?

這這這抵在她小肚肚間硬邦邦灼燙燙還不時一跳一跳的碩長……是她常畫的「那物」嗎?

現現現在原地裝死還有沒有效?

花春心想陪笑想告饒,卻發現小腹上那巨物越發硬挺灼熱,她心兒一顫,竟鬼使神差地扭動了下身子,那巨物瞬間更脹大了一圈,在磨蹭擦滑間牢牢卡在了她又疼又熱又麻的兩腿間,隔著層單薄的春衫,兵臨城下——

「嗚!」

「哼!」

那出乎意料的摩擦如野火一發不可收拾,他倆不約而同倒抽了口涼氣,一個嬌呼,一個悶哼。

花春心只覺一股陌生又酥癢濡熱的感覺自下身羞人之處竄起,她低促地急喘了聲,背脊陣陣打顫,身子不爭氣地軟如春水。

……

「關……別、別再弄了,我還不能……唔!」

「既放了火,便別想著抽身。」他額際和寬厚背脊滿布滾燙汗水,刻劃著情慾的英俊臉龐掠過一抹笑,低沈嗓音威脅地在她耳畔吹氣,胯下巨獸叫囂著再攻陷了一寸。

「至少,本將軍也該同你收三分利息……對不?」

「不——不行——」她又驚又羞又氣又顫,體內像是生生分裂開了兩個花春心,一個是意亂情迷、迫不及待想哀求他就這麽入了自己,一個是警覺大作理智翻身、心焦火燎地制止他野蠻無禮的「暴行」……她破碎地嬌喘著,「老娘的初夜破瓜……才不要在妓院!」

聞言,關陽精壯的寬背一僵,一雙黑眸惡狠狠地睜大了,不敢置信地瞪著身下的小人兒。

「一個姑娘家說那什麽淫話?」他怒斥。

見他動作停頓住,她強抑著蜜 穴裏頭搔癢又濡濕泛濫的渴望,心下掠過的不知是慶幸釋然還是後悔懊惱?

唔,若是被情慾一力牽著走,她也好想像春宮畫裏頭的女角兒那般,大膽不知羞的說「倌人我想要」。

可是沒名沒分還在妓院就好上了,就算她再膽大包天視世俗如無物,也該懸崖勒一下馬,稍稍顧及一下自家列祖列宗的顔面……雖然她很是懷疑自家先祖們的荒淫無度,咳咳,是熱情奔放也半分不輸自己啦!

「我不過嘴上打打炮仗,你堂堂大將軍可是就要『提槍上陣』了。」她忙收束蕩漾到沒臉沒皮的心神,撅著嘴兒咕噥道。

「花——」他險些被氣得倒噎,想大吼卻發現自己竟只知她姓花,連她的正名小字全然不知。

連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曉,他居然差點就把人家給——吃了?!

關陽的理智猛地回籠,他大大一震,閃電般地推開她,大手抓起一床錦被扔到她身上。

鷹眸銳利地一掃,似察覺到了什麽,大袖驀地朝那狻猊金香籠淩空一揮,裊裊甜媚香氣霎時滅止。

關陽情知尋常小小媚香還不足以撼動自己嚴峻強硬的自制,他方才的失控,起因還在於床榻上那個豐美妖嬌如成熟蜜桃子的女人。

他眉心一抽,手掌攥握得更緊了。

「唉,輕點兒,粗手粗腳的,人家身子嫩,很疼呢!」她半裸的身子被錦被罩掩住了,既是感到釋然安心,卻又莫名地空虛失落,不禁故意軟綿綿地嬌嗔了。

「我會命人送完好的衣裳過來。」他心口一緊,隨即臉色鐵青起來,冷冷地。

呀,如果撇開他健碩身軀下方,那高高直聳地頂褲而起的「大帳篷」不提,他冷硬的神情確實令人望之生畏,寒顫不已,可花春心此時哪還顧得及他的冷臉啊?基於食色性也和職業本能,她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眼珠子不禁驚異萬分地瞪大了,直勾勾地對著他的天賦異「柄」……咳,稟,呆呆地看傻眼了。

錯了錯了,真真大錯特錯矣……

想她馳名南地的春宮畫大師在目測揣度丈量他的,嗯,尺寸時竟嚴重失準,把頭活生生的巨虎誤認為猛犬

話說……平常揣著這麽大的兵器好走路嗎?

關陽再度被她滿滿疑惑中帶著濃濃熱切、大剌剌又赤裸裸的目光看得陡然上火,渾身發燙,原想極力冷靜軟化的「兄弟」越發腫脹疼痛起來。

「你真是想迫我當場把你就地正法嗎?!」他話自齒縫中一個個迸出。

「咳!」她一驚,臉蛋兒飛也似地酡紅,忙清了清喉嚨別過視線去。

「那個……好說,好說,哈,哈哈。」

不過他玄色衣褲高高頂著的那物,隱約似是沾得深色濡濕了一片,也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娘呀!花春心,你還能下流無恥到什麽地步啊啊啊?!

花春心再是厚顏如城墻也忍不住紅透了臉,關陽似有所覺,冷硬的神情也有一剎的不自在,迅速背過身去,負著手,喉音僵硬地道:「總之,往後,別再到這骯臟地頭來了。」

「憑什麽你能來,我就來不得呀?惡霸。」她咚咚咚的心跳還在耳際跳得歡,不由小小聲嘀咕道。

「嗯?」一縷殺氣飄來。

她連忙噤聲,陽奉陰違地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下次她會先找龜公打聽清楚的。

「嗯。」某人總算略微滿意地哼了聲。

花春心滿肚子腹誹,趁這時候在錦被裏整理起春光大露的自己,想起方才的擦槍走火,險險肉搏,臉蛋不禁紅成了猴兒屁股似的。

正胡思亂想間,渾然未覺那高大頎長身影已默然離去,直到仆娘恭恭敬敬地送了套衣裙來,她這才悵然若失地望了外頭一眼。

他,他還真的這就走了?

「哎呀,忘了問他來青樓做什麽了?!」她啊了一聲,唬地睜大了眼睛。

可惡!他該不會也是來尋歡的吧?

不對不對,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一向潔身自愛、嚴峻自制到近乎苛刻變態的關陽了,他要是會到青樓尋花問柳,她家老姜都能枯木開花了!

「嘖嘖!」她餘悸猶存地拍了拍胸口,「我是吃撐了,幹啥沒事自己嚇自己呀?他安南大將軍,京城貴胄關侯世子,若真是狼性大發,何用到青樓發洩?」

話說,大將軍府裏頭可還不正有個珠圓玉潤粉妝玉琢冰清玉潔的表、小、姐呢!

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愛嬌?不愛俏?不愛小?

想到自己活生生大了人家快四歲,比嬌嫩這點是九條街都比不上了,花春心面上笑得越發猙獰,心底一翻就是大桶山西老醋……

大清早。

老姜慢騰騰地下了床,穿了鞋,一番梳洗過後,拖著略有些駝背的乾癟癟老菜擁子身段,晃悠悠地到了大堂。

「喲?」他老人家還以為自己未睡醒,眼花了這是……

自阿圓來了後,擦得乾乾凈凈的桌上,早飯便慣常是擺著鍋老米粥配鹹菜和清水煮花生,無論他和小姐如何抗議,堅持為他們勤儉持家攢銀兩的阿圓死都不肯再多加一個菜。

可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頓早飯上竟然還攤了三個煎得油黃噴香的雞蛋子,並著一盤黃油燜筍?

「姜爺爺起了?」阿圓小臉被竈火烘得通紅,滿頭大汗地端著只小沙鍋跨入門來,一見他忙招呼,「姜爺爺坐,奴婢這就去喚小姐起床。」

老姜那句「我去看店,外頭隨便吃吃就好」都到嘴邊了,一瞄見那沸滾飄香的小沙鍋裏竟是土豆燒羊肉,不禁咽了口口水,脫口而出:「今兒過大年啦?」

「小姐說平常的夥食不養人,說嘴淡。」阿圓嘆了一口氣,小臉苦巴巴,顯然還是在心疼肉痛銀錢不該是這般花用法。

「還要奴婢日後天天桌上都得見葷腥,沒魚也得有肉,小姐說她要好好把自己養得粉光——光——」

「粉光致致。」

「欸,對對對,就是這個!」阿圓猛點頭,「小姐還說熬夜是女子膚容的大忌,所以要奴婢平時多多燉些銀耳給她補一補。姜爺爺,我聽人說這銀耳很貴的吧?」

「瞧我平常跟你說什麽來著?」老姜一時樂了,笑嘻嘻地一屁股坐下,摶起袖子便興沖沖地擦起碗來,迫不及待要大吃一場的架勢。

「咱家裏誰都能委屈,就是不可委屈了小姐。你看,小姐這下生氣了吧?看你往後還好不好省那三五滴油的。」

「可是這胡吃海吃的,花的都是小姐和您老人家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往後小姐的嫁妝,您老的送終,可都還指望這些錢呢!」阿圓一張臉憂心忡忡地揪成了苦菜花。

「呸呸呸!什麽送終不送終,大清早的晦不晦氣啊?」老姜一口心頭老血險些噴出來,氣咻咻地道:「我還要活個百八十歲,服侍小姐還有小小姐和小少爺呢,死什麽死?」

阿圓瑟縮了下,「姜爺爺對、對不起……奴婢又說錯話了,對對對,您一定會像我們村子裏老人說的那種千年鱉萬年龜,怎麽都不會死的。」

「……」

不成,一大早翻桌有失體統,而且難得有這麽好菜色,統統給掀了,等會兒該乾啃饅頭了。老姜臉上老皮直抽搐,硬生生地吞忍了下來。

「姜爺爺,您臉好紅啊,」阿圓看得心驚,慌張張地扶住他「顫抖」的身子。

「是不是早上起得太急血往腦門子沖了?我阿媽說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最怕這癥候了,得戳指頭放放血才行——」

「你少咒老夫幾頓,老夫就長命百歲阿彌陀佛了。」老姜哼哧哼哺直噴氣。

「噢。」阿圓縮縮脖子。

昨兒又趕了大半夜畫稿的花春心睜著兩眼,無神活似游魂地「飄」了進來。「老姜晨安,阿圓晨安……呵……」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小姐晨安。小姐快快這邊坐。」阿圓如蒙大赦,滿面堆歡殷勤狗腿卻又稍嫌笨手笨腳地拖來了條椅,不忘用袖子在上頭擦了兩把。

老姜也顧不得同個憨丫頭理論,對花春心笑了個白眉亂飛。「小姐,老奴幫您盛粥,小姐辛苦啦!但不知小姐昨兒進度到哪兒了?客人們都在追問,連印刊舖老板都連連催了好幾回,您這套『臥虎床龍野鴛鴦』再不出刊上市呀,咱們好書肆都要給兇猛饑渴的客人們拆了。」

「奴婢還未滿十八,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聽到——」阿圓才聽到了「臥虎床龍野鴛鴦」一詞便羞紅了小臉,哇啦啦地搗著耳朵逃走了。

一陣寒鴉飛過……

「小姐,你覺不覺得咱們用的丫鬟越來越——」

「怪。」

「唉,那不知道咱們可不可以再換——」

「難。」

花春心和老姜面面相覷了一眼,半晌後,各自長籲短嘆了一記。

「咳,總之客人催得急,小姐要不要趁這一波熱潮,乾脆先推出上一套『一枝紅杏露凝香』的單頁番外篇?」老姜唏哩呼嚕地喝著熱騰騰香稠的大米粥,興致勃勃地提議。

「還番外篇咧,你乾脆要了我的老命得了。」花春心埋頭幹掉一大碗粥,四五塊燉羊肉下肚,總算臉上稍稍有了點血色,這才籲了口氣道:「我現在手頭上這本正在畫的可是本年度最嘔心瀝血之作,十二猛男配十二艷娃,畫得小姐我手都要抽筋了,我哪還騰得出空檔畫番外篇?要不,你行,你來畫!」

「不不不,老奴那一手畫騙騙外行人還勉強,哪能同小姐比呢?」老姜吐了吐舌頭,大有自知之明。

「別客氣了,想當年——」她不自禁目光迷蒙了一下。「還是你頭一個手把手教我畫畫兒的。」

「是啊。」老姜皺如核桃的老臉也掠過了抹悵然傷,喃喃道:「老奴還記得當年第一眼瞧見小姐的模樣兒,包在繈褓裏小小粉團兒似的,一雙眼睛又圓又黑,滴溜溜兒地轉著,小嘴吹著泡兒,哎喲!教老奴心都化了……沒料想時移世易,轉眼間小姐都這麽大了。」

桌上的菜肴還飄散著香氣,可兩人誰都再沒了胃口。

「小姐,要是主子還在,知道老奴竟讓小姐畫春宮畫為生,老奴就是死上一百遍都不足以贖罪。」老姜忽然悲從中來。

「噫,畫春宮畫又怎麽了?」花春心眼眶發熱,卻飛快眨去,噗地笑道:「飽暖淫慾,都是人倫,吃飯和睡覺一樣重要。再說我十指雖沾不得陽春水,下不了廚做不好飯,憑著一手畫功也能豐衣足食,你忘了以前咱家的春宮畫可多了去了,其中還有不少是大師之作,像張徽之,孟道子……哎,當時要記得扛兩卷出來多好?一畫千金,咱們可就發了。」

見小姐一副擠眉弄眼大大扼腕的模樣兒,含著淚的老姜不禁被逗笑了。

「不怕不怕,現下小姐的畫可不輸那些個大師了。」他咧嘴樂道。

「就是,往後便瞧我的吧!」她拍拍老姜的背,笑嘻嘻道。

老姜眉開眼笑,忽又遲疑地問:「小姐,您……究竟打算什麽時候同關陽將軍相認?」

花春心唇畔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起而的是一抹怔忡與忐忑。

「小姐,您該信得過關將軍的,您忘了小時候都是他護著您的?」老姜極力地勸慰道,「老奴知道事關重大,咱們得謹慎再謹慎,可關家一門忠烈,您同關將軍又自幼情誼深重,若不是——恐怕你倆現下都已修成正果了。」

「屁啦!」她心底有些酸酸地、悶悶地生痛。「老姜,他都不認得我了。」

大笨蛋,睜眼瞎,都同他打過那麽多次照面,還半點也認不出,這些年打仗打到腦子都壞了不成?

成天只會沖著她擺冷臉,枉費她千裏迢迢想方設法到了南地落地生根,想著靠他再近一些……

她胡亂地揉了把臉,掩飾地把眼底隱閃的淚花強抹了去,重重哼了一聲。

「小姐,您這怎能怪他呢?當初京城……」老姜欲言又止,警覺地打量了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亂,關將軍肯定以為您不在人世了,再者又過了那麽多年,小姐都從女娃兒長成了大姑娘,他一時認不得也屬應當。」

「也許當年在他心目中,我就是個纏人黏人又壞脾氣的臭娃子,頭次見他便咬傷了他的手,還愛使性子愛告狀,害他被他爹爹胖揍好幾頓,說不定他心裏巴不得這輩子從來沒認識過我呢!」她忿忿道。

「小姐……」明明就是喜歡人家喜歡得緊,現下偏拗著擰著,真真是女人心海底針,老姜承認自己這輩子就沒捉摸透過。「哎,您這又是何苦?」

「你不明白,我不單只是同他擰著這口氣,」花春心眉頭深鎖,有些失落郁然,手中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粥碗裏頭戳劃著。

「我相信他,可又怕信錯了他。老姜,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我再沒有輸的本錢了。」

老姜聞言也沈默了,半晌後,用寬袖拭了拭眼角溢出的點點老淚,「是,是老奴太輕忽小覷此事的嚴重性,咱們確實不能再冒險了,小姐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呀。」

她不作聲,只是面色蒼白地望向門外,廣闊無邊無際的蒼彎。

關陽,這些年來,你還像我惦著你那樣惦著我嗎?

那年宮中大亂,京城巨變,四大世家慘遭誅連九族,你有沒有心急過我?你是不是苦苦找尋過我?

還是你就像其他人一樣,都以為我在那場彌天大禍中已然死去,所以你便順理成章的忘了我?

為什麽前夜在青樓裏,我們身子都交纏成一團,再也沒有比那刻更加密合親近,你為何還是記不得我?

一想到他將軍府中那個端莊嬌馥又青春驕人的小表妹,她心下越發氣苦煩躁難抑。

「不行!」她自言自語,臉上難得流露的脆弱,轉眼間被一抹倔強和驕傲取代,昂起下巴道:「我不能再這麽被動地等著了,他關陽就是承認也是我的人,不承認還是我的人,老娘不放手,誰能搶得走……老姜!」

「欸!」老姜肅然起身,恭敬站好。「小姐請吩咐。」

「關家大營裏應該有不少我的書迷吧?」

「那當然,光是軍營那頭咱們就賣出了整整一萬冊呢!」

「好,很好,非、常、好……」花春心嘿嘿笑了起來。

關陽關大將軍,您呀,就準備洗好屁股——咳,是洗好脖子等著老娘唄!

我往常笑別人容易婚。打取一千個好噴咬。

我往常說貞烈自由性,嫌輕狂惡盡人。

不爭你話兒親,自評自論;這一交直是哏,虧折了難正本。

一個個忒忟新,一個個不是人。

——關漢卿《詐妮子調風月、後庭花》

安南大將軍府。

薛寶環雪白綿軟的纖纖小手執著支小金柄兒,正逗著籠子裏頭的黃鷉,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新月稟報這些天來在府中打聽到的各種大小消息。

表哥向來言出必行,鐵令如山,說了一個月後讓她回京,他必不會留她。

可是她好不容易向表姨母爭取到這個難得的大好機會,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無功而返?

表哥忙於南地的大營軍務,將軍府中雖然有祁總管在,看起來也像是發落得井井有條,可是府中內院的事兒有太多是男人管不得也管不好的,她自七歲起便跟在母親身邊學習打理家務,主持中饋,舉凡對外對內的一切庶務和人情來往事宜,她一貫熟悉得了然於胸。

現下只是表哥還沒註意到她,察覺到她的好,可這不是才第五天嗎?

「小姐,聽說府內針線房最近接了大營副將們的一批軍袍衣衫鞋襪活兒,說是極趕,月中就得交貨。」新月全然不知今日打探來的,都是祁總管刻意「洩漏」出來的小消息,還兀自興沖沖又得意洋洋地向自家小姐報告,以證明自己的伶俐能幹。「管事的路大娘焦急得團團轉呢!」

薛寶環慢條斯理地收起了小金柄兒舀了一小杓子的粟米置入油桐木精雕鳥籠裏的小缽,看著黃鸛愉快地低頭啄食著。

「小姐?小姐?」新月有些急了。「這可是您大展身手,教大將軍驚艷刮目的好機會呀!」

「新月,你又沈不住氣了。」她仔細地關好了籠門,這才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我便說這府中不能沒有個女主人理事,不過現下還不到我插手的時候。」

「為什麽?!」新月睜大了眼。

「好鋼要用在刀口上。」薛寶環抿著唇兒一笑,「若想讓表哥看見我的能耐,知道我的好處,就得在事情最艱難最絕境的時候,伸手相助,力挽狂瀾,這樣才能真正打動到對方的心坎裏去,教他大大地承了我這份情。」

「小姐好厲害呀!」新月恍然大悟,滿臉敬佩。

「不過是當家主母須備的小小絕活之一罷了。」她淡然道,眉眼間卻掩不住一絲的驕傲自得。

薛寶環有自信,她比任何人都適合坐安南大將軍夫人這個位置。

「小姐,奴婢道兩日也在府裏打聽過了。」新月突然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府裏的下人們都不清楚將軍是否有紅顏知己一事,不過外院二門的侯護衛曾說漏了嘴,說南地仰慕將軍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從沒見將軍對哪個女子假以辭色過,只除了一位……」

「誰?」薛寶環心一緊,語氣稍嫌急促了些,隨即又深感自失地蹙了蹙眉。

她的養性功夫確實還是欠缺了點火候,母親教導過的,身為高門貴女,未來的當家主婦,越是在意之事,越該雲淡風輕才是,萬萬不可教下人們窺知自己的喜怒思慮。

「奴婢再追問,侯護衛就死活都不肯說了。」新月恨恨道:「哼!不就是個粗俗不堪的莽漢子,拽個什麽?奴婢好歹也是小姐您身邊的一等大丫頭,他竟敢不把奴婢放在眼裏?」

「跪下!」薛寶環目光一冷,突斥道。

「小、小姐?」新月嚇住了。

「誰許你在府中態度驕矜大放闕詞?」薛寶環緊緊盯視著這平時最能襯托出自己賢德溫婉識大體的莽躁丫鬟,此刻心下難抑憤惱懊悔之情。

原不該不聽母親的話,執意帶新月來南地的,可是過去這些年來,她早已讓眾人看到的是她是個多寬厚雍容大度的好主子,連新月這樣性情的下人都能包容下來。

身為早年關侯夫人,現今榮晉關國公夫人的表姨母,主掌一府中饋大權,最看重的便是一家主母的器量,若是那等小雞肚腸目光短淺的,決計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

所以早在她知道表姨母有意讓家族中的女孩兒嫁入關國公府時,她就安排好了一切,把新月這丫鬟放在自己身邊,成為她進可攻退可守的一枚棋子。

可是眼見新月被她有意無意地縱著,養成了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驕貴莽撞脾性,這一刻薛寶環不免深深後悔了。

自從親眼見到鐵血冷性的表哥一貫令行禁止的軍事作風後,她開始猶豫起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她該迎合的是表哥,而不是表姨母的喜好才對。

「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新月見自家小姐露出了罕見的淩厲冰冷之色,心猛地一跳。

薛寶環盯視著她,片刻後,略微揚高聲道:「滿月!」

「奴婢在。」一名面容豐潤神情謙卑的丫鬟自外快步而入。

新月警覺地瞪著滿月,心下掠過一陣不祥預感,急忙向薛寶環重重磕起頭來,

抖聲泣道:「小姐……小姐再饒了奴婢這回吧,奴婢以後萬萬不敢了,奴婢對小姐一片忠心……」

「收拾包袱,我會讓人送你回臨安去。」薛寶環聲音還是很溫和,卻是字字如刀。「我是留不得你了,母親那兒還需要你幫著伺候……當然,若是你不願的話,你的身契在我這兒,打發個人牙子把你帶走,這點我這小姐還是做得到的。」

「小、小姐……」新月嚇得魂飛魄散,慘白小臉淚流滿面,哭都不敢哭。

「滿月,我不想再看見她了。」她別過頭去。

「是,奴婢遵命。」滿月恭敬福個身,隨即不由分說地將哭哭啼啼的新月拖了下去。

「小姐……小姐……唔!」新月發出慘嚎哭求聲,下一瞬口裏被塞入了什麽異物,只剩破碎低微的嗚嗚聲。

母親安排給她的滿月果然行事俐落。

薛寶環輕輕籲了口氣,喃喃自語,「看來,往日是我錯了。」

但她不會允許自己再錯判局勢,在這大將軍府裏的每一步,都要再踏得更穩更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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