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氣。”一旁鴇母既是畏懼又是不耐，“好端端出了人命，這還怎麽做生意。”

“媽媽不必擔心，人死在沫兒房裏，定是與她脫不了幹系的。媽媽細想，流弋向來和沫兒不合，會在她這裏出事，咱們只要一口咬定沫兒是兇手，衙差拿了人，我們還不是照樣做生意。”

初雅聞言側過頭去，冰冷地看著她們。那鴇母和她身邊的紅衣姑娘莫名瑟縮了下身子，四下一看竟是初雅看著她們，羞惱地瞪了回去，那紅衣女子更是啐了一口：“看什麽看，你這見不得人的樣子還有臉盯著我們了。”

“閉嘴！”依漫怒容喝道。

“你……”那紅衣女子還待說什麽，屋裏那位東姑娘已經攙了沫兒出來，見她的樣子以眼神制止了她，那紅子女子竟也老老實實不再開口。東姑娘見她終於停了鬧騰，這才轉向初雅與依漫：“舞瑤一向心直口快些，姑娘見諒。”

初雅只是搖了搖頭，強撐著走到沫兒身邊：“還好嗎，有沒有發病？”

“我沒事。”沫兒發白的唇還有些顫抖，但比起方才癱軟在地一動不動的樣子顯然已經好了許多。

初雅打量了會沫兒的神色，又見屋內無情等人還在專註查案，遂一聲交待也無，就帶著依漫儀墨

走出了微翠院。不過離開了幾步，不遠處喧鬧聲傳來，官府衙差也已經到了。

“少主，靈樞姑姑吩咐奴婢來接少主去客棧。”那是靈樞出谷時帶出的淩笑，此刻正候著初雅。

初雅微揚起笑意：“靈樞姑姑還是這麽不放心，笑兒帶路吧。”

初雅走進客棧內靈樞準備的房間便徑自走到床邊躺下。依漫、儀墨為她摘去面上輕紗，只見她雙眸微闔，眉心卻是緊皺，不多時看來已是睡去，但隨侍初雅身邊日久的兩人卻知道她是又疼得昏了過去。對視一眼便已明了眼下各自要做的事情，於是一人坐在床沿為初雅把脈，一人則走出房去告知靈樞初雅的狀況。

靈樞得知後匆匆趕來初雅房內，慶幸出谷時主人吩咐帶上了一應藥物，谷中特意調配的丸藥，為初雅凝神舒緩疼痛是再好不過的了。取了帕子輕輕拭去初雅額際滲出的汗水，靈樞看著她的蒼白面容上的猙獰傷痕忍不住嘆息：“少主還是這麽固執，這可如何是好。連我們看著都不忍心，等回到谷裏主人問起……”說著不由更重地嘆了口氣。

“靈樞姑姑，少主不想讓主人知道的。”依漫小聲開口。

“主人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是她的女兒，母女連心啊……”靈樞說到此處一楞，更是無奈搖頭，“看我，說的什麽糊塗話。”

儀墨輕聲勸道：“主人與少主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她們的母女情分本就深，姑姑沒有說錯，何必自責。”

靈樞微微點了點頭：“只盼少主能快些好起來吧。”

“靈樞姑姑，”伴著敲門聲響起的是原本被靈樞留在外頭安排神捕司幾人住處的笑兒的請示，“神捕司幾位客人已經安排下住處，無情公子問起少主的狀況想來看看，靈樞姑姑你看……”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神捕司大弟子無情向來人如其名，對任何事都無甚在意，竟會提出來探視初雅？靈樞不愧是長輩，最先反應過來，揚聲吩咐著：“無情公子既是關切少主，便帶他來。”示意儀墨將初雅面容重新掩上。

“是。”笑兒領命而去，片刻後回來，推開房門請了無情進去。

“無情公子，勞你走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靈樞迎上前致了歉意。

無情沒有帶金劍銀劍或者他的師弟們中的任何一人，隔了些距離看不清躺在床上的初雅，移開視線問道：“雍姑娘方才便似有些不適，不知現下如何了？”

“少主只是舊疾未愈。”靈樞答後微皺了眉，“無情公子看來並非為了少主而來。”

無情面上神色絲毫未變，視線卻又次落在初雅身上：“這只是其一。”微蹙了眉，初雅的身形一日日地令他覺得愈發熟悉。收回目光，無情鄭重地看著靈樞：“靈樞姑姑，雍姑娘既然不適，在下也不便在此多作打擾，姑姑可願借一步說話？”

靈樞神色微凜，轉瞬卻已回覆平和，囑咐了屋內三個女孩幾句便與無情一道離開。

“無情公子想問何事？”靈樞的態度已不似先前，此刻帶著些許漠然。

無情知道是自己借探病為由請來靈樞惹來了她的不滿，錯在己也不好分辨，便作不覺：“雍姑娘要帶我們師兄弟去璇璣谷，並非她自己的主意，在下猜得可對？”

“少主說得不錯，無情公子果然看得比常人通透。”靈樞似讚似諷。

“雍姑娘此舉，可是應我世叔諸葛正我所請？”無情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問全，“為了治我的腿？”

靈樞此時才微有些意外：“無情公子如何會作此想？”言語間已是默認。

“在下從不認為，世叔會千裏迢迢請動璇璣只為相助我們破案。”無情如是答道，“借雍姑娘之名請出姑姑實屬無奈之舉，在下並不想讓幾位師弟知曉此事，還望姑姑見諒。”

“無情公子是不希望另幾位公子擔心？”

無情不置可否：“打擾了，在下告辭。”然後推動輪椅回了房。

靈樞見他如此，也終於收回了不滿，回到初雅房內繼續照料。

無情回到房裏，其餘幾人卻候在那裏，追命神色間尤其暧昧：“無情你去看雍姑娘，怎麽不叫上我們？是不是怕我們攪了你的好事？”

無情並不理睬，只問鐵手：“和衙差都說了嗎？”

“說了。”鐵手因為追命的話此刻也是帶笑，答話倒還認真，”他們已經同意把案子交給神捕司了。”

“我們要留在這裏查案，璇璣谷的人真的不介意我們耽誤行程嗎？”冷血神情未變，靠在一旁開口。

“雍姑娘的狀況想來這幾日也不便趕路，靈樞姑姑也是擔憂必然會停留幾日，我們早點查清案子就夠了。”無情將決定告知，然後開始趕人，“沒什麽事的話你們可以出去了。”還是一樣的直接不帶半絲客氣。

所有人都早已習慣他的態度語氣，於是鐵手追命以及金銀劍相繼走了出去，冷血卻留在原地不動。

“有話想說？”無情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隨手拿起茶壺卻還是倒了兩杯茶。

“你很在意雍姑娘。”冷血話少，但不代表他了解地少，他只是更習慣放在心裏。

“你什麽時候和追命一樣多事了？”無情冷哼一聲。

“小刀讓我不要再去看她了，否則她寧願一世閉關不出。”

無情有一絲意外，隨即卻說：“你真的會不去？”

“我答應了。”冷血的答案出乎意料，“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對小刀有責任。”

無情在那一瞬沈默，他隱隱猜到冷血想說什麽了。

“雍姑娘很像桑芷妍。”冷血一語道破無情不願正視的事實，“你不願意我們提起桑姑娘，可是你清楚自己忘不了。如果你在雍姑娘身上找桑芷妍的影子，把雍姑娘當作替身的話，那麽對誰都是不公平，無情，你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這一點。”冷血站起，對著沈默不言的無情道，“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最後只留在無情一人在房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初雅是在第二日天明時分醒來的，側過頭時見到儀墨、依漫兩人一個靠在床邊，一個伏在桌上睡著，唇舌間還有著熟悉的藥味，她知道自己又讓她們擔心了。

悄悄地起身，臉上空落落的，初雅隨手戴上面紗，緩緩走出了房門。時辰尚早，房外小徑上走動的人幾乎沒有，初雅極慢地走著，她需要恢覆一些力氣，至少回到璇璣谷前，不能再這般倒下了。在谷中，她可以肆意軟弱，倚仗的是娘親的疼愛和那個名為家的地方，而在外，她是璇璣，不能示弱。

草木掩映中，似有人坐在假山邊。初雅正詫異這般早此處竟已有人時，那人原來早就發現了她：“雍姑娘看來已經覆原了。”

“無情公子？”再走近幾步，入目便是坐在輪椅上的溫文冷漠的男子，“這般早，無情公子有心事？”

無情一言不發，一徑在思索些什麽。

“無情公子向來早已明了，初雅邀諸位前往璇璣谷並非出於本心。”初雅站在無情身邊，一步之遙卻是陌生無比的姿態，“被邀請的本該只有無情公子你一人，但神捕司中兄弟主仆羈絆極深，若分開你們，想來也是不易，是故前往璇璣的客人便是如今的人數。”

無情依舊不答，初雅也並不在意，徑自說了下去：“諸葛先生以昔年之恩請動娘親為你醫治雙腿，而娘親卻是派我去了神捕司，娘親或許是覺得看到你的腿，我就一定會願意帶你回去的吧。”初雅微微勾起嘴角，“無情公子可知，我大姐姐也如你一般，幼年起便無法行走？你一昔致殘，而我大姐姐，卻是一點點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就似淩遲一般……”

初雅頓時收聲。寂然許久後，初雅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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