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後來發生了什麽呢？”憐星問道, “花容真的沒有動手嗎？”

李渺輕輕嘆了口氣，發現自己心口實在是很疼, 疼的要命。

“他動手了。”她說。

憐星氣的不行，“我就知道, 男人都是這樣！花容也一樣！”生氣過後, 她又問道, “那這樣一來，按照故事的走向，他們就改變了歷史, 那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憐星現在不過十五歲, 對愛情有了初步的向往, 喜歡纏著李渺聽故事，總覺得她知道許多, 也有很多好聽的故事。

李渺道：“後來，楚香香殺死了妙僧, 但是極樂寶石卻不在妙僧無花手中，他已經將極樂之星交給了蝙蝠島主, 他這麽做就是為了逼迫雲渺渺不動手。不過呢，陸小雞是個很聰明的人，那三十個被蝙蝠島主請來的幫手中，已經有十個人被陸小雞掉了包。”

這個故事連續講了三天, 憐星已經適應了其中奇奇怪怪的名字。

憐星道：“那這樣，是不是並不需要花容動手？”

李渺搖搖頭，“不, 蝙蝠島主的武功實在是太高強了，陸小雞請來的幫手消耗了蝙蝠島主身邊的隨從，楚香香被妙僧拖住，陸小雞和他的朋友並非蝙蝠島主的對手，更何況，蝙蝠島主身邊還有梅花大師，以及像梅花大師一樣很厲害的人物。”

憐星一臉緊張的問道：“那其他人呢？比如上次講到的高姑娘和靈芝妹妹？”

李渺道：“她們都在幫陸小雞，但是即便如此，陸小雞仍舊不是蝙蝠島主的對手，於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花容動了手，他用了一招移花接木，救了陸小雞。”

憐星瞪大了眼睛，“移花接木？我聽姐姐說過，如果是同一種武功的話，那麽花容是不是死了。”

此時此刻，兩人坐在高高的圍墻上，風吹裙擺，飄飄欲仙，春日的花香被微風送來，沁人心脾。

她淡淡一笑，說：“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出手，他就幹擾了故事的原本走向，他就會消失在那個時間點。”

雖然憐星不是很理解時間點這個奇怪的詞語，但是這句話的意思她卻懂了，“所以他沒有死，他只是回到了原本應該在的時間是嗎？”

李渺道：“沒有人知道，因為他消失了。”

憐星難過極了，“他留下了雲渺渺一個人。”

李渺道：“是啊，他留下了我、我朋友一個人，所以呢，雲渺渺就殺了蝙蝠島主，拿到了極樂寶石。”

憐星又吃了一驚，“雲渺渺渺渺殺了蝙蝠島主？那她不是也做錯了嗎？”

李渺道：“她已經不在乎對錯了，被拋棄的人通常都很生氣，這個時候她就需要一個出氣筒，蝙蝠島主實在是很不幸運，所以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吧，不過蝙蝠島主的確武功高強，雲渺渺也是身受重傷，足足恢覆了一個多月”

憐星道：“所以這個故事就算是結束了是嗎？”

她的心情也從最開始的羨慕、向往變得越來越覆雜了。

李渺道：“結束了，雲渺渺也帶著極樂之星離開了。”

憐星茫然的問：“所以愛都是假的嗎？”

李渺轉頭看她，憐星的眼中有幾分受傷，她大概是想到了故事中的自己，替自己在傷心。

“愛是真的。”她攬住憐星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邊，“他們是愛著彼此的，只是……”

“只是不夠愛嗎？” 憐星仰頭看她。

“也不是。”若是兩個月以前憐星問她，她的答案可能是相反的，但是現在她總算可以冷靜下來。

“不是。”她篤定的說，“只是他難以取舍，陸小雞不僅僅是花容的朋友，更是他的親人。”

憐星道：“所以雲渺渺不會責怪花容嗎？”

溫柔的清風吹拂她的臉龐，她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只是那笑意細看卻冰冰冷冷，帶著三分寂寥七分傷人。

她說：“我不知道，或許責怪已經全然無用了，從此以後，花容再也不會記得雲渺渺了。”

憐星忍不住流下淚來，李渺輕笑：“你哭什麽呀？”

憐星道：“如果我是雲渺渺，我不想遇到花容了，與其這樣難過，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錯過這個人。”

李渺笑道：“那你怎麽控制得住不去愛一個人呢？”

憐星道：“反正在移花宮也不會遇上男人，我才不會傷心呢。”

她笑嘻嘻的從高強上飛下去，道：“長歌姐姐，我們回去吧，我瞧見邀月姐姐回來了。”

“好。”李渺一躍而下，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兩人並肩往宮殿走去，黃色的迎春花和粉色的櫻花高高低低的開滿了一路，微風吹來，一場櫻花雨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憐星玩性大起，在落櫻之間抽出了劍，直指李渺。

“姐姐，來檢查檢查我的落英劍法怎麽樣？是不是很應景。”

李渺抽劍，兩人你來我往，在鮮花鋪滿的大道上比劍，盡管李渺只發揮了三成，憐星接劍仍舊吃力，不過這個比劍更是一種教學，兩個月前，李渺將落英劍法教給了憐星，她現在已經進步很大了。

“是我輸了。”憐星吐吐舌頭道，“看來我還要多多練習。”

掌聲響起，邀月施施然走過來，笑道：“憐星進步很大。”

李渺收劍，走至邀月身邊，問道：“怎麽樣？”

邀月道：“還算順利，回去細說吧。”

“好。”

於是三人便一起回了正殿，拾白玉石臺階而上，邀月問李渺道：“此次打算停留多久？”

在邀月的記憶中，一年前李渺救了她和憐星，三人開始構建移花宮，兩個月前，李渺再來，移花宮已初具規模。

到了正殿，邀月坐在首位——這原本是李渺的位置，但李渺行蹤不定，便讓給了邀月——說道：“今日接到線報，浮屠谷的人將在明日來島，欲將我移花宮徹底鏟平。”她淡淡一笑，平心靜氣的說，“我真替他們覺得可惜。”

移花宮和浮屠谷本身無冤無仇，但是奈何浮屠谷一群直男癌（邀月並不懂此乃何意），認為江湖是男人的戰場，移花宮本就不應該存在，更不知道浮屠谷的谷主不知道是從哪裏知道邀月差點被臭男人□□，更是四處散布邀月和憐星作風浪蕩的傳言，邀月大為惱火，單槍匹馬去將浮屠谷谷主殺了，於是浮屠谷便糾集了一大批人馬前來覆仇。

李渺上一次來並未經歷過浮屠谷之戰，但是她記得很清楚，浮屠谷之戰結束後，邀月就在機緣巧合下救了裴夢清，花滿樓和花無缺的母親，一場綿延了二十多年的悲劇就此拉開了帷幕了。

既然一切已經脫離了原來的軌跡，那她還有什麽後顧之憂呢？

成全他就好了，給他一個最圓滿的收場。

李渺道：“浮屠谷一戰不可避免，但是宮內會武功的女子並不多，算上我們三個人，不足十人吧。”

其實李渺倒是沒太多擔心，這不過是重來一次而已，上一次她不在邀月也順利渡過了這一場劫難，所以她幫不幫邀月，其實都不會改變已知的歷史，而細枝末節的非關鍵性任務和情節就無關緊要了。

邀月道：“這的確是個問題，但是區區浮屠谷實在是沒有讓我瞧得上眼的男人，來一個送一個，沒什麽可擔心的。”

李渺便趁機說道：“既然這樣，那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兩位可否同意。”

邀月道：“是什麽？”

其實她還是很高興李渺可以說說想法，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論是成立移花宮還是宮內事務分配，李渺都表現的有些過分疏離，好似這一切和她沒有太大關系一般。邀月其實一直都覺得有點傷心，所以今日李渺主動說有一個想法，她甚至有點激動。

李渺道：“移花宮現有人員不足五十人，會武功者也不過十人，其他人均是做些雜事，不能說她們沒有用，但是總不能指望她們，所以對普通弟子的要求用在她們身上也不是很合適。”

移花宮最初立派的宗旨就是解救受到傷害的女人，邀月的目的是希望她們都能變成身懷武功的移花宮弟子，但是有一些女子卻只想將這裏當做躲避的世外桃源，一旦她們心中的傷治療好了，便不再願意被束縛。李婉兒、溫荷便是如此。

邀月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渺道：“如同任何一個門派一樣，來去自由便好。”

邀月變了臉色，“不行，這萬萬不可。”

她自己受了傷害，總覺得天下男人都是豺狼，便不想讓移花宮的女人們接觸男人，但其實這反倒引起了很大的反彈。

李渺道：“你救了她們，你的初衷已經達到了，她們習武，足以保護自己，如果她們遇到了心儀的男人或者想要離開移花宮了，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又何必將她們困在這裏。留不住的人怎麽都留不住，強硬的留下來反倒是未來的隱患。”

邀月仍舊沈著臉，她看向憐星，問道：“你怎麽看？”

憐星早已經被兩位姐姐嚇到了，她更怕邀月一些，聽邀月這語氣，甚至打了個寒顫。

李渺淡淡笑道：“好啦小月，你何必嚇唬憐星呢，有時候也不要把自己繃得這樣緊張，不如我們出去散散步？”

邀月一楞，總覺得此次李渺回來有些不一樣了，便不由的點點頭，道：“好。”

時值傍晚，李渺和邀月便出了移花宮，去海邊走走。

春日的海水還是有些涼，兩人踏著海水散步，海風猛烈，不比移花宮的風溫柔。

“其實，我一直想找個時間與你談談。”李渺先說道。

她發現她和邀月之間的結並不是從裴夢清開始的，而是從移花宮成立之初就埋下了種子，而她那時候代入感不強烈從未想過更深入的介入這一切，邀月又太過於強勢和固執，所以她們從來沒有好好的談過，那日在花家宴席，邀月說她其實一直尊敬她，甚至愛著她的時候，其實李渺心中很難受。

邀月道：“你似乎變了。”

李渺不解，“變了？”

邀月道：“其實我很高興，至少你願意為移花宮做點什麽了。”

李渺一怔，停下腳步來，“我很抱歉，我應該早一些……”

“不。”邀月淡淡一笑，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暖意來，“你沒有錯，我只是很高興你終於願意成為移花宮的一份子。”

李渺沒有回答，卻也沒有拒絕，是啊，移花宮本就是她們三個人一起成立的，她應該讓它變得更好，而不是在它變得不好的時候就認為全是邀月的錯。

李渺道：“其實你我都有缺點，我實在是不夠負責，沒有用心，你呢……”她轉頭看邀月，“我說實話你可不許生氣呀。”

邀月噗嗤一聲笑了，“我這條命都是姐姐救的，我怎麽會生氣呢？更何況是姐姐真心真意的建議呢。”

李渺一陣恍惚，印象中，她竟然從未看到過邀月的臉上露出如此純真的笑意，她忽然覺得很慶幸，因為她至少可以有後悔藥可以吃。

李渺道：“雖然你受過很深的傷害，但是你卻不能替別人決定她們的路，所以我方才才會那樣說。你的初衷是很好很善意的，但是你想過後續會發生什麽呢？”

邀月道：“會怎麽樣呢？我救了她們，給她們吃給她們穿，讓她們學會保護自己的武功，還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呢？”

李渺道：“在一開始或許一切都沒有問題，但是你從來仔細考究過這些人，她們到底適不適合留在移花宮，她們不是生在移花宮，所以對移花宮沒有任何歸屬感，她們並非江湖人，沒有江湖人對門派不一樣的感情，所以長期以往，她們的感恩之心就變成不滿，這種不滿情緒壓抑太久，便會成為隱患。一個門派，最怕的不是外敵，而是內患。”

邀月認真的聽完了她的話，道：“姐姐，這都是你的猜測。”

李渺道：“是，這的確是我的猜測，但這也是你忽略的地方不是嗎？你若是仔細觀察了就會發現，那些女人們看你的眼光並非是尊敬和感激的，而是害怕和畏懼。如果這一切不能改變，移花宮就很難成為一個避風港，一個世外桃源。那時候移花宮就不再是一個江湖門派，而是另一種囚籠。”

兩人沿著海岸線走了很久，邀月終於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回去嗎？。”

李渺道：“你先回去吧，我想看看海。”

夕陽西下，海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橘色，美好卻悲傷。

她不斷想起那天的畫面——

原隨雲一掌擊向陸小鳳，花無缺被枯梅大師纏住，楚留香與無花酣戰，陸小鳳先前身中一劍，幾乎難以躲過原隨雲這一掌，千鈞一發之際，金靈芝不知從何處出現，飛撲上去，原隨雲收掌不及，金靈芝連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她本想用自己的一條命想換陸小鳳一條命，可但原隨雲被金靈芝的死所刺激，並不停手，反倒抱著必死之心誓與陸小鳳同歸於盡。

原隨雲被金靈芝之死刺激到走火入魔，已經無人可擋，花滿樓和李渺其實都知道，如果他們不出手，下場就是全軍覆沒。

李渺松開了花滿樓的手。

是她松開了手。

兩人彼此之間再也沒有說一句話，花滿樓在原隨雲擊向陸小鳳的時候，忽然使出了一招移花接木，將那掌力過渡到了自己身上，並用了一招借力打力，將掌力反彈。李渺沒想到花滿樓使出這一招，又是著急又是生氣，她緊跟其後，卻已經來不及阻止，花滿樓本以為將掌力反彈後，他至少有機會和李渺一起承受可能的後果，卻不想那一瞬間，他仿佛感受到周圍空間的凝滯，於是陸小鳳眼睜睜的看著花滿樓的身影從他面前消失，就連李渺那身倉皇失措的“花滿樓”都仿佛被吞沒進了時空的黑洞裏。

一切仿佛一場慢動作，李渺只來得及最後看他一眼，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

一個猛浪打了過來，海水沒過了李渺的膝頭，她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樹林，忽然拔劍，身形倏然而起，人未到劍氣卻已經鏟斷了十數顆樹木。

“好劍！”男人洪亮的聲音從樹林中傳出，他接了招，卻並不回招。

兩人過招百餘，天色全黑了下去，男人先認了輸，道：“姑娘手下留情吧，是在下輸了。”

心裏卻覺得納悶，這姑娘怎麽這麽大火氣呢，不過可能仙女脾氣都很大吧。

燕南天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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