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讓二十歲的陳卓然回憶，人生中最昏暗的時期，那無疑是小學了。

小學的前三年還沒那麽慘，那時候最多是躲著秦煜，生活不那麽痛快罷了。

真正讓他從心底難過的是，小學時期的後三年，這期間每一次家庭爭吵，都像是在他心裏劃了個傷痕。等他反應過來，持續性傷害，已經好不了了。

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所有的任課老師換了之後，陳卓然的學習就跟不上了，本來他的成績比秦煉要好一丟丟，但從這兒開始，他考試是再也沒考過秦煉，本來在班裏還算中上游，四年級是直接墮入河底了，一般正著數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的，他的名次一定是在倒數五名之內。

孩子成績考不好，家長操碎了心。

陳卓然已經忘記了，家庭爭吵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爭吵的內容總是圍繞著他開始，再擴散到其他地方。更有甚者，他爸陳國華和他媽徐淑儀，可以連著半個月不回家。

那個時候，陳卓然還不懂到底出了什麽事，經常問爸媽什麽時候回家。

陳奶奶通常這個時候是沈默的，她沒辦法騙孩子，也辦法讓他的父母回家。其實，自從陳卓然上了小學開始，他們兩口子的感情就已經出現了問題了。兩邊都是為了工作，相對照顧家裏的時間就少了。最開始只是有分歧，到後面，幾乎是一回家就掐架。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陳奶奶都知道帶著陳卓然出門，但是總也有被陳卓然碰到的時候。

這種情況沒有好轉過。陳國華和徐淑儀是越來越忙，只有逢年過節兩個人才會一起出現在家裏。平時就像是有默契似的，只有一個回家，另一個就絕對不會回家。

一見面就吵，不見面還好點。

陳卓然趴在桌子上，同學們都陸陸續續背起書包回家了，他心裏憋著火，不太想回家。

秦煉叫他，“卓然，走了。”

自從升了四年級，秦煉和陳卓然就不是同桌了。秦煉成績好，坐到前面去了，陳卓然成績倒數的，坐在了後面。

陳卓然懨懨的，“你先走吧……”

秦煉一楞，自從不要家長接送後，他倆一直是上學放學都一起的。

陳卓然家的情況他是知道的，可他作為朋友，做不了什麽。

他只能順著他的意思，“那我先走了……”

陳卓然還趴著，“嗯……”

等秦煉走後，兩個男生進教室了。

他們剛打完籃球，整準備回家，結果就看到趴在桌上的陳卓然。

兩個男生之中，有個叫張巍的，跟陳卓然是一個小區，他們幼兒園時原本是一起玩兒的，但上了小學後，都不太在一起玩兒了。張巍交了新朋友，而上了小學的陳卓然，沈默了很多，也不在成天出門到處瘋玩了。即使兩人在一個小區，除了上下學碰到，一起上課之外，就連話都很少說。

另一個男生叫孫苗，他擠眉弄眼地問張巍，“陳卓然他爸媽要離婚了，這是真的？”

他聲音超級大，想聽不見都難。

陳卓然當然是聽見了。

他聽了這話，微微擡頭，看著張巍，帶著憤怒。

張巍知道的這些，也是從家長們口中聽到的。大人說話還能有假？

幼兒園時期，他就看不慣陳卓然帶著一群孩子作威作福的，現在陳卓然身邊沒了那群跟班，成績還差，有什麽好怕的。

他深吸一口氣，非常硬氣地說，“是真的。他爸媽就快離婚了。”

如果說現在的陳卓然是屬於不招惹是非的墊底差生，那孫苗就剛好和陳卓然相反，孫苗不僅在班上成績拔尖，還屬於愛惹是生非的。

孫苗仗著自己成績好，老師喜歡他，對他縱容，漸漸地膽子就越來越大了。

他湊到陳卓然旁邊，一臉賤樣很是欠揍，說出來的話就更欠揍了，“陳卓然，你爸媽離婚了你跟誰？”

陳卓然捏了捏拳頭，又放下了。

孫苗繼續說，“還是跟著你爸吧，都說離婚帶孩子的女人就不好嫁了，你可別耽誤你媽了。”

張巍哄笑。他可真是愛看陳卓然生氣的樣子。

陳卓然看著孫苗，雙眼全是狠戾。這下是憋不住了。

他說，“跟你媽！”

隨即站起身來，一拳頭砸在了孫苗的臉上。

孫苗捂著臉，不敢相信，“你居然敢打我？你個墊底的垃圾居然敢打我！”

陳卓然懶得廢話，揚起拳頭又是一拳。剛才那拳是在試力道，這拳是真的下了狠手。

一拳頭下來，打得孫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他嘴裏不舒服，張口一吐，就掉下來一顆牙。

孫苗含含糊糊地說，“張巍快來幫我！”

張巍立馬加入戰局。

陳卓然從小是打著架長大的，沒在怕的。見一個揍一個，一對二也沒在怕的。不過他雖然沒吃什麽虧，也沒落著什麽好。來來回回，他臉上和身上也掛了彩。

四年級一班在高年級教學樓的一樓，是出教學樓的必經之路。

秦煜今天被老師留了一下，讓作為班長的他幫著班主任做些事，無非就是些雞毛蒜皮。即使心裏不太願意，他也沒表現出來，還是好好地完成了老師交代的工作。

他還沒走到四年一班，就聽到了打架的聲響。四年級不是早就下課了麽？

走近，才看到對門那個小屁孩，正在跟兩個男孩幹架，陳卓然還處於下風。

秦煜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三個小男孩忙著打架，沒看到他。

好歹他跟陳卓然是鄰居，他在考慮要不要去幫忙。結果他還沒想好，就看見陳卓然就推開了身上的人，從地上竄了起來。揮起拳頭就是一拳……

喲，拳頭還挺硬。

這小子，還是這麽暴躁。

正當想著，就看見四年一班的班主任袁老師從走廊那頭往這邊走。

秦煜跟袁老師說，“袁老師，你們班學生打起來了，兩個人按著一個人揍。”

他這話說得有點意思，幾個人按著一個人揍，明顯具有偏向。

秦煜有他的偏向，袁老師也有袁老師的偏向。

作為老師，偏向自然是成績好的學生了。再加上，她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陳卓然一個人狠揍張巍。她連忙把陳卓然拉開。

陳卓然這時才看見，站在袁老師身後的秦煜。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把“秦煜在這”和“袁老師在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了。

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秦煜告他狀了。

又是秦煜！

他已經很久沒去惹秦煜了，怎麽秦煜還揪著他不放！

秦煜距離陳卓然幾米開外，對方充滿敵意的目光，無法忽視。

嘖，還跟個炸毛動物一樣。

他也懶得在意這些閑事，反正有班主任管。他直接回家了。

而這邊，袁老師馬上打電話，把幾個孩子的家長叫來。

陳卓然一直沒回家，陳奶奶擔心他，已經給陳國華打了電話了。他接到袁老師電話時，已經在去學校的路上了。

很快，家長們都到齊了，弄清楚了打架的原因。

張巍和孫苗說陳卓然爸媽要離婚，陳卓然就動手了。

是陳卓然先動的手。

奇怪的是，往往處理起紛爭時，起因是經常被忽略的，大家的關註點都是，誰先動的手。

許巍的爸不僅跟陳國華是同小區同公司的，還是陳國華的下屬。他在家說的話，居然被兒子聽了拿到學校來說，現在鬧得這麽大，還被陳國華知道了，這以後，還不知道陳國華會不會給他穿小鞋呢。目前這情況，他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孫苗家來的是他的媽媽。

孫苗媽媽趁機耍潑，“我們家孫苗可以尖子生，現在被陳卓然打成這樣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癥呢！”

撒潑婦女。

陳國華皺眉，他看著陳卓然臉上的傷，撈起衣服後手上和腿上也有傷。

他說，“所以呢。”

“賠錢！”

陳國華，“我們家卓然也被打了。”

孫苗他媽繼續撒潑，“那是他活該，誰讓他先動手的！”

袁老師雖然喜歡成績好的學生，但是更煩撒潑式的家長啊。

她勸道，“孫苗家長不要激動，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

陳國華看著孫苗的媽，“我現在揍你，也是你活該。”

陳卓然怔怔地看著他爸，沒想到這話居然是從他爸嘴巴裏說出來的。

他還以為，他爸會當著老師的面兒揍他。

孫苗的媽氣都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她指著陳國華，想罵街又鑒於老師在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不講理的二流子！”

陳國華面相其實蠻兇的，平時笑瞇瞇的時候不覺得，他板著臉的時候就特別嚇人。他這話一說，袁老師心裏也怵，但是在再怵也要有人解決問題啊。

袁老師，“大家都別沖動……”

許巍爸爸理虧，準備當個和事佬。

他說，“孩子們都打人了，不如就……”

孫苗媽媽，“不如？不如怎麽樣，不如算了？我跟你說，今天的事不可能算的！”

陳國華，“那你說呢？”

“讓你兒子給我兒子道歉加賠錢！”

陳國華慢悠悠地說，“袁老師你說呢？”

袁老師說，“今天同學們都動手了，孩子們也都是輕傷，家長們帶著孩子去處理傷吧。”

孫苗的媽搶答，“那醫藥費誰出？”

袁老師被她這狀態弄得頭疼，“自己出。”

老師都發話了，礙於老師的面子，孫苗媽媽也不好再說什麽。她牽著孩子走了，嘴裏還不幹凈，罵罵咧咧的。

但這事兒吧，還沒算解決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卓然：我沒惹你你居然還來惹我？

秦煜：都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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