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一個道理，是阿花讓我明白了。彼時我正在火車的廁所裏面，對著鏡子檢查我淤青的嘴角，在阿花的拳頭砸到我臉上的那一瞬間，我的腦袋閃過一道白光，仿佛是沈香劈山救母時候的那一道光，閃得我大徹大悟。

於是我懂了，吃醋本就是女人的天性，這東西不分國界不分物種，人鬼皆適用，舉一反三地說，不管是什麽身份，鬼王也好，普通人也好，不管是哪一種族，神也好鬼也好人也好，哪怕是阿貓阿狗一樣，但凡是母的，就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另外一個母的。

這一切都要從那個電話說起。

阿花在我耳邊叨叨的時候，我沒有認真聽，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麽淩月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或者發一條短信，連一點點聯系都沒有，她是不是已經忘了我了？或者，她是不是不愛我了？這些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徘徊，導致我無暇顧及就在身邊的阿花的心情，她早就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此時此刻已經在爆發的臨界點，畢竟作為一個鬼王，大概沒有哪只小鬼敢如此對待她。我敢，在挨打的前一秒，我依然為此自豪。

然後我說，我打個電話。

電話確實是給淩月打的，這邊的事情全都結束了，我原本是想跟淩月匯報一下，這邊的情況，順便問問她，說實話這麽久不見了，當然有些想念，很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不冷不熱的稀落也好，但是我不知道我這些小心翼翼的期待，我這些小心思，都被阿花看在眼裏，她當鬼的念頭足夠長，看過的人心足夠多，什麽事情都瞞不住她。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滿懷著希望撥通淩月的電話的時候，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的竟然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這一句冰冷的女聲。怎麽可能呢？淩月沒什麽家人，所以不分工作號和生活號，當然按照她的性格，也懶得去分這種東西，她又是一個工作狂，所以為了不錯過工作上的事情，她一般不會關機，說是“一般”，其實就是百分之百不會的，如果手機沒電了，她會想盡各種辦法用最快的速度充上電，倒不是對手機有多麽依賴，僅僅是因為怕鑒定中心的人找不到她。

可是這一次，他的手機竟然罕見地關機了，任我怎麽打，也打不通。我連著撥打了好幾個，都打不通，中間過去了好長時間，依然沒有人應答，我感覺我的心跳已經加快，甚至鼻子上也有點潮濕，一定是出汗了，明眼人都看得到我此時此刻焦急的狀態。

這個時候，就聽見阿花冷冷地在旁邊問：“打不通？”

我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很著急？”

我又點點頭，又聽見她不鹹不淡的語氣：“是個姑娘？”我第三次點頭，然後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氣氛不太對，畢竟現在阿花才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更何況她是法力高強的鬼王，如果她生氣了，我大概是打不過的。

於是我悄悄往後退了一步，盡量與阿花拉開距離，阿花問我：“你是不是喜歡她？”

如果說我慣用甜言蜜語的話，這件小事一定可以輕易化解，比如我可以說：“沒有的事，我只喜歡你一個，她是我的師父，所以我要跟她匯報一下工作情況而已。”如果當時我這麽說，一定可以順利地化險為夷，可惜當時我還是一個純情小男生，面對阿花這樣的詰問，我居然一時語塞，寧願死也不願意說出不喜歡淩月的事實。

阿花看上去有點失望，但是令我欣慰的是她並沒有用法術對付我，不然可能就要通知章九齡過來把我從地上鏟起來了。她用了一種最原始的方式，握緊拳頭，然後，一拳砸到我的臉上，那一瞬間我懂了，她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我不光鬥法鬥不過她，連最普通的打架也打不過她。

讓我稍微有點安慰的是，打完那一拳之後阿花並沒有發脾氣回到酆都，而是轉身快速走到候車室的座位那裏，一屁股坐下等車，頭外偏向一邊，看樣子不準備再搭理我。一直到上車，我們兩個都是相顧無言——啊不對，不能說是相顧，因為阿花從那一拳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搞得鄰座的大媽的眼神在我們兩個身上掃過來掃過去，還說：“年輕人嘛，吵架有什麽大不了的，還不是床頭吵床尾和？你是男的，你去勸勸媳婦嘛。”

當然，在我屁股離開凳子的一瞬間，阿花用一記淩厲的眼刀就把我瞪回去了。不過好在這一路上阿花也算配合，除了不看我不跟我說話，倒也乖乖地跟我走，原本就是絕色的美女，這一路上走過來自然有很多人紛紛投以註目禮，於是阿花向我展示了她最波瀾不驚的一面。

我好死不死地沒有回我自己的家，雖然阿花已經因為淩月的事情非常吃醋並且生氣，但是淩月這種非同尋常的關機，從上車到下車一直都打不通的關機讓我非常著急，這已經不是簡單地關機了，這已經算得上是失聯，可惜我沒有除了淩月一歪認識她的人的任何號碼，於是一下車，我立刻就去了淩月的家，阿花也跟著我一起去了。

到了門口，我敲門，敲了很久都沒有人應，我有些慌，無助地看著阿花，好在阿花雖然在鬧脾氣，但是該靠譜的時候還是很靠譜。她只是看了那道門一眼，彈簧鎖居然“啪”地一聲，打開了。

我看了她一眼表示驚訝和感謝，然後趕緊推門進去，讓我更加驚訝的是，裏面居然沒有人，桌面上地板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門窗緊閉，聞著味道應該是很久沒有人回來過，可是怎麽可能呢？難道淩月一直沒有回家。

我闖進臥室，就看到床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人影，我的心一動，趕緊過去扶起來，卻發現那個人不是淩月，而是鄭可。鄭可受傷了，在我們趕到之前，一直都是昏迷的狀態。

我叫她：“可可？可可，你醒醒，醒醒。”然後端起桌上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前的水，鬼命要緊管不了許多——就給她灌下去，鄭可被水一嗆，咳嗽了幾聲，終於醒過來，看到我，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著我的袖子：“關陽，你終於回來了，你快去救姐姐，你快救救她！”

“我一定會救她的，”我安慰鄭可，“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姐姐呢？”

鄭可說：“我不知道，我姐姐從去了酆都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原本我以為，她是跟你在一起，所以也沒多想，一直到三天之前，一個人突然闖進來，把我打傷，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是在酆都出事了。”

“什麽，你姐姐居然一直都沒有回來過！”我更加著急，趕緊問：“那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或者說是什麽樣貌？能把你打傷，是道士嗎？”

鄭可搖了搖頭：“他太快了，我沒有看清，只知道是一個男人，但是不是道士，他會法力，而且法力很高強……咳咳……”說到一半，就咳嗽起來，我一看鄭可應該是傷得很重，連咳嗽都耗費了大量的精力，我忙轉頭看向鬼王。

阿花正在屋子裏面閑逛，剛好走到淩月的照片面前，她拿起相片仔細看了看，然後看向我：“這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長得好不錯嘛？”說著又把照片不輕不重地放回原位。

我說：“阿花，你可不可以救救她？她傷的很重。”鄭可依然在我懷裏咳嗽，阿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是想讓我救活她，然後問出你心上人的下落吧？”

我咬緊嘴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阿花又說：“不救，憑什麽？”

我說：“求你了？”

阿花居然笑出聲了，一雙眼睛的眼尾高高挑起，極具魅惑：“求我？關大師，你搞搞清楚，我是鬼，不是佛，沒有佛心，做不到有求必應，更何況你覺得你的請求值幾個錢？我憑什麽給你面子？”

我說：“只要你這次救回淩月，我一定娶你。”

“可別。”阿花淡淡地說，語氣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由原來的奚落轉變得低沈，“這種強求來的福分我可要不起，您還是省省吧。”

鄭可還尚存一絲意識，氣若游絲地問：“關陽，這個人是誰？”

我低頭看著鄭可，又看看阿花，阿花沒有接話，看起來是想讓我親口說出來，於是我告訴鄭可：“這個人，她是我從酆都陰司帶回來的，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阿花終於走過來，從我懷中扶起鄭可，然後開始給她療傷，我問鄭可：“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除了法力高強把你打傷之後，還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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