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小二，今年四十七歲，農民。

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其實現在農民很多收入也很高，但是依然是樸素到窮苦的打扮，因為他們即使賺錢，也是非常辛苦的。

比如小二。

昨天從他顛三倒四的描述裏我知道了個大概，原來他是臨縣人，跟同伴合夥做大米生意，臨縣的大米確實好吃，他的夥伴們負責留守家鄉種水稻，他呢就負責在外面聯系大的買家，幾個人一起賺錢，一起致富，這麽多年了，從來沒出過岔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賣出去的這一批大米，很多人吃了之後就開始上吐下瀉，嚴重的甚至食物中毒被送進醫院洗胃。一開始不知道怎麽回事，後來人多了，先是商店接到投訴，然後是批發商，追本究源，就追究到了小二這裏。

“這怎麽可能呢？”這一次的大米出了這樣的事情，損失不小，對於他們農民來說，就相當於一整年沒有收入，日子沒法過下去，四十七歲的大漢急得要哭出來，跟我說，“關大師您也知道，大米不比別的東西，又不是放餿了的，哪那麽容易吃壞肚子？我懷疑這其中肯定有鬼，聽說您看這個特別靈，所以就找您來了，您可一定要幫幫我。”

我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調查的，盡快幫你解決問題。”

小二擡起頭：“這個關大師，您看這個費用……”

我便知道了，原來是想來找我又怕沒錢，人們的印象裏，房地產開發老板的禦用風水師，價格肯定不菲，可是師父曾經教導我，不能趁人之危，更何況我們做這一行的很耗陽氣，多做做好事也可以增進修為，於是我心甘情願幫他：“這個不急，你不必擔心。”

我特意請了一天假，跟著小二到臨縣去看看。

我在城市裏生活已經很久很久了，很久沒有看到這樣大面積的一望無際的菜地，現在不是收獲的季節，地裏是一整片油汪汪的綠，種的是水稻，田埂中間有青蛙從泥水裏面蹦出來，生機勃勃的模樣，不遠處的水窪裏面長著一人多高的蘆葦，泥土和植物的香氣沁人心脾，怎麽看，這裏都不像是有問題的。最主要的是我仔細感受了一下，並沒有覺得有鬼魂一類的東西。

看來白天實在是看不出來什麽，我對小二說：“我們晚上再來，也許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晚上，小二沒敢跟過來，因為自從大米出了事情之後，大家就紛紛猜測也許是田裏有鬼，那些大米都是鬼碰過的，陰氣太重，所以人吃了會受不了。

我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一個人腦袋上戴著探照燈過來了，因為小二說，他們平時夜裏過來，都會帶頭燈，光線足，持續時間長，比手電筒管用。

夜裏的田地格外寂靜，腿穿過枝葉沙拉沙拉的聲音，蟲鳴的聲音，水的聲音，都清晰放大了無數倍，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裏面，猛地，我的餘光看見不遠處有一團白晃晃的東西。

鬼魂出現了。

好像發現了我，那團白晃晃的往旁邊瞟了瞟，隱藏到了一處蘆葦叢後面，我不假思索先下手為強，出手一顆黑色的石球，一擊命中！

這種材料非常特殊，因為一般的石頭是打不到鬼的，為了防止當我遠距離發現鬼又不能讓它跑掉的時候，這總東西就非常有用。

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就在石球擊中的一瞬間，我聽見了一聲慘叫，一聲屬於人類的慘叫，是濃重的東北口音：“哪個孫子打你爺爺我！”

“你是誰！出來！”我對著那團蘆葦喊道。

這時候，一個模糊的影子從蘆葦叢裏面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嚷嚷：“你誰啊！你誰啊！敢打我！”我大概是低估了這種人的戰鬥力，誰知道他會在走過來的過程中突然彎下腰，從旁邊的稻田裏挖出一大坨泥巴，奮力朝我扔過來。

男孩子小時候大多都喜歡玩一些暴力游戲，比如打彈弓啊，比如打仗啊，這些遠程攻擊的游戲大多對精準度的要求很高，很遺憾我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這方面並沒有很好的得到鍛煉，這個胖子明顯不一樣，簡直彈無虛發百發百中，雖然是柔軟的泥巴，但是不排除有細小的砂礫，我的臉被打得生疼，鼻孔裏都是泥，而我們的距離也在互相扔泥巴的過程中逐漸縮短，最後還是我先伸的手。

“你，你敢打我！”

“打你咋地？”

別看外人關大師關大師的叫我，骨子裏我也還是個孩子啊，一言不合，我跟胖子打成一團，一邊打一邊心說幸好小二沒跟過來，被他看到了往外面一傳我的小鋪子非得倒閉不可。

胖子人胖，很快體力不支，翻到在一邊呼哧呼哧喘粗氣，伸出一只手攔住我馬上就要落下去的拳頭：“不打了不打了，我輸了，我認輸。”

我這才停手，反身坐在他旁邊，然後從包裏掏出一瓶水給他：“大半夜的，你來這裏做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我是個科學家，”喝了水喘口氣的胖子又恢覆的滿血覆活的狀態，開始侃大山，“我就是聽說這邊種出來的東西特別好吃，本質推廣造福全人類的原則，我是特意過來取樣的，你看看，”說著他遞過來一個塑料袋，裏面是臟兮兮的一坨泥巴，“這就是我的樣本。”

泥巴有一種一言難盡的味道，我沒有多說，只是捂著鼻子往旁邊躲了一下，講道理，他說的這套說辭我是不怎麽相信的，可是也確實沒什麽別的方法可以證明他確實是在說謊，也不知道他跟大米的事情有沒有直接關系。

正在這時，胖子問：“那你這麽晚，過來幹啥？”

“我是來捉鬼的。”

“捉鬼？哈哈哈哈哈哈哈……”胖子一聽就笑了起來，“你看這裏一片祥和，哪裏有鬼？”

“說的你好像會看一樣。”我白了他一眼。

胖子一聽很激動：“你居然小看本大爺，我可告訴你，本大爺是正兒八經的出馬弟子。”

出馬弟子？這我倒是聽說過，主要是產生於東北那一代，很古老的傳統了，關於“三仙”的說法，很多東北人的家裏會供奉常仙，狐仙，黃仙，其實就是蛇，狐貍，和黃鼠狼，也不僅僅是東北地區，很多地方的人認為這三種動物會成仙，所以不能隨便打，而受到這些仙的點化，可以通過神力看病，算命等等這種人，就叫做出馬弟子，根據胖子所說，他就是一個出馬弟子，其實跟我這個道士，勉勉強強算一個同行。

他說，他願意留下來陪我一起找，雖然我不相信他，但是他的一句話，確實給我提了個醒，他說：“米出了問題也不一定是米的問題，也有可能是這片土地出了問題啊。我以前看過一個小說，說有一棵果樹的果子長得特別好看，可是吃了就死，因為這棵果樹下面埋的都是死人，是用屍體的養分滋養出來的，所以結的水果都有劇毒。”

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暫且不論，很大可能是胖子為了顯示自己而隨便信口胡來的，但是說的確實在點子上，我恍然大悟，帶上胖子一起，一寸一寸搜尋整個土地。

胖子撅著屁股打著手電筒，不一會就累得滿頭是汗：“關大師啊，我就是那麽信口一說，你也不能就這麽相信了呀，也有可能不是土地的問題，再者說，就算真的是土地的問題，這最起碼幾十畝地，你全給翻一遍？”

我問胖子：“要是你殺人越貨，會把屍體藏在哪？”

胖子嘴裏叼了根草，居然真的仔細思考起來：“要是我的話，我不會扔在稻田裏的，因為這邊都是水而且好多人走，很容易就被發現了。但是如果非要在這一片拋屍的話，我選擇那裏，”說著，他的手往前一指，是一個水窪，水窪不小，裏面都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密密匝匝的，看不見裏面，特別像《小兵張嘎》裏面描述的白洋澱的蘆葦蕩，胖子說：“雖然附近就是稻田，但是很少有人會註意蘆葦蕩，屍體會被蘆葦牢牢攔住，漂不出來，而且臭味也不會傳過來，就算有人問到了，隔著那麽密的蘆葦，也不會進去看，頂多會認為死了一只狗在裏面，而且，這裏面會有很多昆蟲一類的，濕潤的環境適合微生物生長，屍體很容易就被分解了，嘖嘖嘖，真是個拋屍的好地方啊。”

一臉陶醉地說完了之後正好扭過頭，對上了我詫異的眼神：“不是，你這麽看著我幹嘛？不是你問我的嗎？我就那麽說說，我可是好公民，從來沒幹過缺德事啊。”

我不禁覺得好笑：“就是看你一眼，我說什麽了嗎？既然你分析得這麽有道理，那我們就過去，挖一挖裏面好了。”

“你說什麽？這樣進去會被螞蟥吃掉的。”

胖子在我身後驚呼，但是我覺得，既然他都這麽分析，就說明這件事一定很嚴重，來都來了，怎麽可以無功而返，也許案子很快就要破了，想到這裏，我竟然有一點點的激動，站在蘆葦蕩外面，將褲管和袖口都紮緊，然後義無反顧地走進了蘆葦蕩。

胖子雖然一肚子不願意，但是不知道他是處於什麽想法，總之跟在後面嘮嘮叨叨的，也進來了，我在前面挖，他在後面打蚊子：“哎呦，我就說不該進來，你看這蚊子大的，都能把我的血吸幹。”

就在我撅著屁股用力挖一坨泥巴的時候，胖子眼尖，指著我旁邊的一塊奇怪的泥：“老關，你看那是什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