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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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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全大周的地方官員要分批進京朝覲查考,此事由吏部負責,因此這幾日周胤都留在吏部理事,一直到初十下午才回到了位於京城梧桐裏的周府。

周夫人命廚房送了幾樣精致酒菜過來,親自為周胤布菜斟酒。

周胤屏退侍候的人,讓王媽媽在廊下守著,夫妻兩人在房裏對坐吃酒說話。

說了幾句閑話之後,周胤便問起了初四那日崇寧公主在碧漪園請客的事:“......崇寧公主都請了哪些人家的女眷?”

周夫人知道丈夫從來不說廢話,一旦開口問,一定有他的用意,細細想了想,然後認認真真把當日去的女眷和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

得知安國公許繼順的嫡女許鳳鳴在畫船上乍然出現,邀了似錦畫船相見,見罷又悄然離去,周胤微一沈吟,開口問周夫人:“許二姑娘瞧著如何?”

周夫人一聽,便知周胤的用意,垂目思索片刻,擡眼輕輕吟詠道:“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

聽妻子居然用曹植《洛神賦》中描摹洛神的語句來形容許二姑娘,周胤不禁陷入沈思。

這些年,皇太子林岐一直未在人前露面,朝中大臣多次以“請皇太子出閣讀書”為由上書洪武帝,以確定皇太子的確能夠擔負起皇位繼承人的職責,卻一直被洪武帝拒絕。

沒想到洪武帝昨晚把他和禮部尚書韓志雲召到禦書房裏說話,居然提了讓皇太子出閣讀書之事,而且讓他和韓志雲兼任東閣大學士,在東華殿給皇太子講學。

明日旨意應該就要下來了。

這是要他做未來的天子之師啊......

不知道皇太子究竟是怎樣的人......

想到這裏,周胤伸手在紫檀束腰龍紋六方桌的桌面上“篤篤篤篤”敲了幾下,輕輕道:“難道許二姑娘進京,真是為了東宮選妃......”

周夫人聽了,精心描畫的柳葉眉一下子挑了起來:“子承,若是許二姑娘參選,絕對沒有人能與她比肩,太子妃之位必然是許二姑娘的。”

她是第一次見到許鳳鳴這樣高華清貴如神祇的人。

周胤若有所思。

周夫人道:“子承,你這次在宮裏見到皇太子沒有?”

周胤搖了搖頭,苦笑道:“皇後娘娘篤信易數,說良辰吉時未到,貿然讓皇太子進宮不妥,須得等到欽天監勘定的時辰,陛下也......唉!”

六年前皇太子身中奇毒,許皇後當場扇了洪武帝一個耳光,命人活活打死了正當寵的何婕妤,從此之後,皇太子就深居簡出,再也不曾在人前露面。

周胤印象中的皇太子林岐,還是那個不到十歲的白嫩可愛小男孩,可算算年紀,皇太子今年也有十六歲了。

許皇後是洪武帝發妻,夫妻情分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背後的許氏家族為洪武帝登基出了大力,如今安國公許繼順還手握兵權鎮守著西北邊陲,因此她執拗起來時,就連洪武帝也不一定能左右許皇後的決定。

如今看來,許繼順這個女兒應是奔著東宮選妃進京的,那似錦的婚事就得快些安排了。

似錦那樣乖巧純真,自然要嫁一個乘龍快婿,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平安富足地過一輩子,他這做父親的,怎麽可能把女兒送進幽深詭譎的皇宮裏去,更不用提是做女官了。

單是這些年後宮的明爭暗鬥,女官成為犧牲品的事例不知有多少了......

如今大周後宮除了三座大山頭蘇太後、許皇後和蘇貴妃之外,還有無數小山頭。

蘇太後是蘇貴妃的嫡親姑母,外家是鎮守西南的鎮南侯蘇家;許皇後則出身鎮守西北的安國公府。

不管是鎮南侯府,還是安國公府,都手握重兵,雄踞一方,在外敵入侵時是國之棟梁,可如今天下太平,這兩家的存在便有些尷尬,都是洪武帝的心腹大患。

可這些事情是不能和妻子說的。

思索片刻之後,周胤道:“似錦快要及笄了,她的親事也要抓緊了;倩兮今年年底就滿十四歲了,盼兮也快十三歲了,她們的親事也該開始相看了......我的生日不是要到了麽?到時候咱們也好好慶賀一下,把親朋好友中適齡的年輕人都邀請過來,還有我那些未曾婚配的門生,都請過來,好好熱鬧一番。”

今年二月初十是他三十歲生日,也算是個整生日,倒是個挑選女婿的好機會。

想到這裏,周胤又強調了一句:“帖子上言明不要禮物。”

地方官查考在即,他又兼任了東閣大學士,若是敢收禮,那送禮的還不踏破大門?

而他的仕途也算是到頭了。

周夫人一聽,便知周胤重點是給周似錦挑選女婿,倩兮和盼兮的親事沒那麽急,倒是可以細細相看,點了點頭,道:“子承,這件事交給我吧!”

周胤端起酒盞飲了一口,道:“給她們姐妹三人置買一些新衣服新首飾吧,這些都從公中出。”

周夫人答應了下來,想起剛接到的鄂州老宅的書信,忙道:“子承,老夫人的信今日到了,說是讓你給二弟謀個好差事。”

周胤臉上輕松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道:“這事你不用管,我自會給母親回信。”

他這弟弟周永只會風花雪月吟詩作對,遇到正事就茫然失措,偏偏自視甚高,一天到晚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一寫詩就是什麽“不才明主棄”,一股子懷才不遇的酸腐氣。

周永先前在貴州做縣令,捅出個大簍子,被免了職灰溜溜回了鄂州老家,如今又要開始折騰了。

周夫人想起老夫人的難纏和偏執,也有些心煩,轉移話題道:“子承,倩兮預備給你繡一個荷包做生辰禮物。”

周胤一聽,也很喜歡:“我喜歡倩兮繡的荷包,素雅大方,適合我用;盼兮繡的太鮮艷了,她爹我又不是花花公子,弄那麽花哨做什麽。”

想起長女周似錦給自己做的護膝和白綾襪,周胤笑容加深:“似錦做的護膝和白綾襪我也很喜歡,看來人還是得有閨女,閨女最孝順了。”

周夫人見周胤心情好轉,便執壺給他又斟了一盞:“子承,你再飲一盞。”

第二天上午風停了下來,陽光燦爛,是難得的好天氣,周倩兮和周盼兮如今過年不用上課,閑來無事,便一起去找蘭庭找周似錦玩。

周似錦正在房裏帶著春劍和素心用朱砂梅制作香膏,見周倩兮和周盼兮進來,來不及招待,便道:“你們自己隨便坐隨便玩,我得先忙完這個。”

周倩兮和周盼兮都湊過去看。

香膏已經在白玉盒子裏凝固,色澤鮮艷,香氣撲鼻,周倩兮有些好奇:看著這樣好,不知道膏體是否細膩。

她只是想了想,周盼兮卻已經問了出來:“大姐姐,你這香膏聞著挺香的,不知道塗上去怎麽樣。”

周似錦嫣然一笑,另拿出一個舊的白瓷香膏盒子:“這裏是我多做出來的,你們要不要試試?”

女孩子哪有不喜歡這些香膏香脂的,周似錦、周倩兮和周盼兮三姐妹齊齊在唇上塗了周似錦做出來的香膏,一起湊到妝鏡前去照,鏡中三個少女皆唇色嬌艷笑靨如花。

周似錦把白玉盒子蓋上蓋子,道:“今日制的這一盒我要送人,明日你們陪我再去後面園子采些骨紅梅,我給你們一人制一盒。”

周盼兮好奇地問:“大姐姐,這一盒你要送誰呀?”

周似錦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拭去白玉盒子外面沾上的嫣紅香膏,道:“我預備送給許鳳鳴。”

“原來是許二姑娘呀,”周倩兮看向周似錦,“姐姐你和她是好友麽?”

提到許鳳鳴,周似錦聲音也變得溫柔了許多:“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很照顧我。我很喜歡她。”

周盼兮還好,只顧看舊白瓷香膏盒子裏的那些香膏,周倩兮的神情卻有些微妙——姐姐和許鳳鳴的關系也太親密了吧?

周倩兮覺得自己想多了,開口問周似錦:“姐姐,爹爹的三十歲生辰快到了,你打算送什麽禮物?”

周似錦這才想起來自己把爹爹的生辰給忘了,忙道:“我還沒想好,你們打算送什麽?”

周倩兮笑了:“我每年都是送些親手做的針線,今年打算繡一個荷包送給爹爹。”

周盼兮嘟著嘴道:“我今年得換個樣兒了,爹爹嫌我做的針線不好,我送他的東西,根本沒見他用過。”

周似錦想了想,道:“我以前模仿宋朝皇帝趙佶的畫風畫過一幅《竹雀圖》,倒是可以讓人把畫做舊,拿去送爹爹,騙爹爹說這是趙佶的真跡,只是一直湮沒,不為世人所知,今日一朝被我尋到......”

前世周胤三十歲生日,周似錦初到周府,格外的小心謹慎,讓春劍去打聽了周倩兮和周盼兮要送什麽禮物,得知她們都是送針線,忙也納了一雙鞋送了過去,卻從沒見周胤穿過。

當時周似錦雖然沒說什麽,其實快要被氣死了——憑什麽周倩兮送的荷包他都佩戴,而自己送的鞋卻沒見他穿,這不是偏心是什麽?

後來她再也沒有給周胤做過針線。

如今重活一世,想起那時候偏激的自己,周似錦的臉有些熱:當真是不堪回首啊!

其實人活一世,何必那樣在乎別人的看法,坦坦蕩蕩無愧於心就行了。

周倩兮和周盼兮想象了一下周胤被周似錦騙了的情形,不禁都笑了。

周倩兮忙道:“姐姐,這件事雖然有趣,不過咱們最後還是得和爹爹說清楚,免得爹爹在外人面前出醜。”

周似錦點了點頭,笑容燦爛:“那是自然。”

她原本就打算先讓周胤開心一下,然後再揭穿的。

其實周胤書房裏懸掛的幾幅古畫,其中至少兩幅是假的,當然她沒有拆穿,怕爹爹覺得丟臉。

兩個妹妹離開之後,周似錦把自己畫的那幅《竹雀圖》尋了出來,放進了提前挑選好的錦匣裏,預備拿去求許鳳鳴做舊,又把給許鳳鳴做的白綾襪和朱砂梅香膏拿了出來,分別裝進錦袋裏,也都放進了錦匣裏。

忙完這些,周似錦便打算去見父親一面,先讓父親同意她元宵節走百病時去看許鳳鳴,等征得了父親的同意,她再去和周夫人說。

誰知周胤又被洪武帝宣進宮了,周似錦只得先把這件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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