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燁不等時汲說話, 就移開視線繼續說：“這樣你就既可以解決公開身份的問題、又可以免於景瑟夫人的糾纏了。你先假裝答應, 這樣至少可以應付幾年。如果到時候又被催促了，你還可以說相處之後覺得不合適, 到那時再接觸婚約。”

他顯然是已經深思熟慮過好久、打過腹稿的了, 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

“現在離你的生日宴還有十天, 我做好所有準備大概也需要十天。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和景瑟夫人說, 讓她直接把生日宴改成……咳，訂婚宴。”

像他這樣的人, 想求婚肯定不能腦子一熱就上星網發頭條，前期準備都有一大堆, 更別說在十天之內操辦出一場訂婚宴有多艱巨了。

“……老師，你覺得可以嗎？”陸見燁說話時沒有看時汲, 直到一通話說完才敢重新把視線投註到時汲臉上, 問。

時汲突然覺得喉嚨很幹燥, 他喉結動了一下，對上那雙金色的眼眸，竟有目眩神迷的感覺。像是在暴風雪過境時被吹得暈頭轉向的蝴蝶, 每一個細胞裏都充斥著劇烈的悸動。

這一席話考慮到了所有的細枝末節, 而且全都是站在時汲的角度想的。他在這個方案裏，什麽都不用做, 只需要假裝同意一下, 其他的所有事陸見燁都會為他處理好。

陸見燁的眼睛裏沒有強迫, 沒有期許, 只有安撫和平靜。他收攏了所有爪牙，站在他面前等一個回答。

時汲有些慌張地錯開視線，起身點了根薄荷煙讓自己冷靜，然後張了張口，說：“可是……這樣的話，壓力都是你來承擔。”

他不和景瑟夫人說陸見燁的真實身份，無非是因為皇儲的身份太耀眼。

如果他到最後還是不同意呢？那到時候承受非議的肯定只有社會身份更顯眼的那個人。

陸見燁：“就讓我來承擔。”

時汲：“你……這樣做劃算嗎？我拒絕你之後可以消失在大眾視野裏，但你不行……會被笑話很久的。以後如果你還喜歡別人，對那個Omega也不好……”

他說到最後聲音弱了下去，自己都感覺過於牽強。陸見燁要是怕議論，就不是他了。

“我說過我要教你什麽是喜歡。”陸見燁說，“這就是喜歡。我喜歡你，是不需要計較後果和回報的。”

時汲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細長的煙夾在他指間，他都沒有去抽，煙灰一點點結起來。橘紅的火星一明一暗，裊裊的煙氣騰在二人之間。

他的靜默好像被陸見燁看穿了。時汲看到陸見燁嘴角勾了一下，說：“而且，老師為什麽覺得你一定會拒絕我？”

“你說了這麽多……卻沒有一句是‘我不喜歡你，所以不想這樣做’。”

陸見燁微微靠近了他，帶一點狡黠和篤定。

“——時汲，我現在終於確定了。你已經喜歡上我了。”

“……！”時汲猝然睜大了眼睛。

這最後一句落下，虛空裏有一把看不見的槍對著時汲的心臟按下了扳機，正中靶心。

他連呼吸都亂了一瞬，煙灰撲簌落在地上，砸滅幾絲星火。

“如果我現在就去向別的Omega求婚，你真的能允許嗎？”

陸見燁站在黑暗裏好像在發光，明明每句話都說得很低柔，但卻每個字都砸在時汲的心上。

從示弱到翻轉壓住獵物只用了一瞬間，如果用動物來形容，這一定是一場漂亮的捕獵。

時汲感覺自己像一只落進蛛網裏的蝴蝶，白色綿密的網鋪天蓋地地收緊，又仿佛是被捕食者按在爪下的白兔，無處可逃。

一切理由和借口在這一刻，都顯得過於蒼白和微弱。

……喜歡。

他喜歡陸見燁？

時汲一直在避免去想這個可能性，他的內心深處一直對這種情緒有恐懼心理。

少年時代，說著喜歡他的人編造他的謠言、給他身上潑汙水，認為把他周圍所有的東西都破壞了，自己就會去求他，就只能去喜歡他、祈求他。

其實時汲脫離了學校這個小社會後再回頭去看，就發現當年其實還有很多種解決方法，每一種都能夠讓當時的罪魁禍首遭受報應。可當時的他沒有能想到辦法，也沒能讓自己擺脫泥沼。

直到很久以後，他變得再也不畏懼這些可笑的把戲的時候，少年時代的陰影還是徘徊不去，化為夢魘陰魂不散。

喜歡上一個人——意味著低頭，意味著承認罵名，意味著墮落，意味著……

在他的潛意識裏，這個等式依舊存在。

但是……

這個等式是虛假的。

他在這一瞬間才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那是虛假的，他根本不用害怕。面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會讓他落入那種境地。

所以，為什麽要逃避？

“我喜歡你……？”時汲低著頭，確認一般輕聲地自言自語。

他抽了一口煙，擡起了眼突然笑了。

時汲把煙按滅，搭住陸見燁的肩、迅速地傾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

陸見燁猝不及防睜大了眼睛，感覺舌尖一苦，還有微甜古怪的辛辣味。時汲按著他的肩膀，把那一口煙渡完，聲音低啞帶笑：“喜不喜歡，確認一下就知道了。”

他們兩個是並排坐在沙發上說話的，蓋著一床薄毯子，這一動作，毯子就掉了下去。

……試一試就知道？

陸見燁眼中的愕然很快就被濃濃的侵略性取代。他反扣住時汲的腰，把他壓在沙發上親吻，二人位置倒轉。

夏天的衣物本來就薄，時汲錯覺陸見燁的心臟就連著自己的心在一起跳動。沙發是特地買的雙人的，可還是有點窄，兩個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緊緊相貼，幾乎剎那間就擦槍走火了。

但此刻二人都沒有去關註那些躁動的生理變化，而是全心全意地傾心於這個吻。

——是證明，也是較量。

時汲的一只手被陸見燁扣著，就用另一只手抱住陸見燁的頭。他比前幾次都要主動很多，也沒有情|熱期或是依賴癥發作時的迷蒙柔軟，吻中帶了幾分兇性和挑|逗。

是一個Omega和一個Alpha，也是兩個勢均力敵的雄性生物，彼此撕咬，彼此征服。

信息素的味道洩露出來，草莓味和雪松味愈來愈濃，在空氣裏奔流纏繞、席卷一切。

微苦的薄荷味在二人唇舌間流淌，是微冷的，但卻阻擋不了灼熱。

時汲手指抓著陸見燁後背的衣料，仿佛要把這個人融合血液裏。

陸見燁長長的金發垂下來，和他的發絲落在一起。

時汲微微瞇起眼睛，感覺自己的整個靈魂都掉進了陸見燁眼中的金色海洋裏。

排除了所有的幹擾項之後，他得出的結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的多巴胺在沸騰，他的每個神經都在戰栗，這個人能點燃他的靈魂，能讓他陷入癡迷。

他能夠容忍這個人和別人在一起嗎？

一想到現在這個現在在和他接吻的人和別人做一樣的事——光是想一想這樣的可能性，時汲都不能容忍。

愛和欲永遠是彼此連接的，這一次不是由欲生愛，而是由愛生欲，從清醒到迷亂。

他騙不了自己。

他喜歡陸見燁，他也對他有強烈的占有欲。

這個人只能屬於他，不能屬於其他任何一個人。

蜘蛛捕捉蝴蝶——但蝴蝶落網之後，它不能允許再有第二只蝴蝶醉倒在蜘蛛甜美的毒液下。

你只能是我的。

我喜歡你。

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怎麽到現在才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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