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和黎玄來到春瑞城的那一天, 是一個陰雨天。

昏暗的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沾濕了為數不多的行人的頭發。整座城池顯得格外安靜，彌漫著一分揮之不去的靜謐。

馬車不急不慢地進了城，這裏是莫夜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春瑞城中有一家遠近聞名的白家醫館, 裏面有一名醫者名為白瑞芝, 是莫承寧提及的那位醫者朋友。

不知是下雨的緣故, 還是這座城原本就人少清靜，莫夜一邊驅趕著高頭大馬，一邊好奇地左看右瞧。城裏清靜卻不清冷，散發出一種令人輕松的舒緩氣氛。

白家醫館不難找, 莫夜他們沿著大街沒走多遠就見到了高高懸掛的醫館橫匾。

莫夜停靠好了馬車，就和黎玄一道上門拜訪這位有名的醫者。

醫館裏的夥計面帶笑容, 態度客氣，又十分的熱情。莫夜覺得這兒什麽都好，唯一不好的是，白瑞芝不在。

白瑞芝前幾天進山采藥去了, 一時半會兒恐怕還不會回來，莫夜他們如果要見白瑞芝一面，得在城裏暫時等待。

時間短則七八天，長則一兩個月。

通常情況下，白瑞芝進山采藥的時間長短不太固定, 有時長有時短。當然，即使時間長，一兩個月內白瑞芝也肯定會返回醫館。

對於這種情況, 黎玄不由的皺了皺眉，他權衡再三，最終接受了夥計提出的在城內等待的建議。

進山找人不是不可以，只是到處跑比較麻煩，而且他們不了解白瑞芝的具體行程，非常容易錯過對方。

黎玄他們此次來尋白瑞芝的主要目的，是給小毛球治療眼睛。小泥人琢磨著，他們在莫家村的日子不短，趕路的時間也不短，小毛球的眼睛一直不見任何好轉跡象。

縱是白瑞芝妙手回春，也無法立刻徹底治好小毛球，他們得住在春瑞城的一段時間。

既然小毛球需要一些時間療養，他們長期住在客棧總是不太方便自在。

黎玄錢多不愁花，加之他不確定白瑞芝返回的時間，他幹脆挑選了一處環境尚佳的小院子，直接買下居住。

這樣一來，他們在春瑞城內也有了固定的住處。

莫夜對媳婦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既然媳婦如此考慮，他們不妨就這麽住著，畢竟小毛球也不確定他們等白瑞芝到底要等多久。

當然，在小毛球的心中，他恨不得時間可以早一點兒再早一點兒，最好是下一刻白瑞芝就回到醫館。

小毛球急著治好眼睛，他要陪同媳婦去取回肉身。媳婦的肉身一天沒有尋回，他就一天不安心。

可惜醫者不在家，他心急也改變不了這個無奈的事實。

小泥人購買的小宅院地段不錯，盡管面積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足夠他們舒舒服服的居住。

小毛球跟在小泥人的身後新奇地到處打量，小宅院與他們在莫家村的家頗有分相識感，大概是這兒始終彌漫著一種格外溫和的氣息的緣故。

因此，小泥人中意這兒，小毛球也十分中意這兒。

小泥人的百寶袋早已成為名副其實的雜物袋，亂七八糟的東西應有盡有，特別是生活所需方面，各種各樣的東西非常多。

小毛球抱著媳婦取出來的床單被褥，他很快把他們住的那間房間收拾妥當。之後，小毛球又把泥花盆小心地放在窗臺上。

他環顧四周，這麽一看，頓時更多了幾分家的樣子。

此後的一段日子，莫夜每天都在盼著白瑞芝回城。

他發現春瑞城時常下雨，雨通常不大，細細的雨絲輕柔地環抱著這座城，分外柔和多情。

在小毛球等待白瑞芝回城的同時，小泥人著手在小院子裏反反覆覆的折騰，他捏制的大大小小的泥傀儡不計其數。

小毛球時常蹲在小泥人的身旁，看著小泥人捏泥傀儡，偶爾他也會自己動手捏一兩個。可惜，他捏的泥傀儡遠遠不如媳婦的泥傀儡活靈活現。

莫夜明顯感覺到，自從媳婦買下這個小院子的那一刻起，媳婦就在想方設法加強院子的防禦，使得這兒更加的安全。

那些多到數不清的泥傀儡時刻待命，只為了讓小院裏裏外外固若金湯。

意識到這一點的小毛球，終於鼓起勇氣向媳婦提及一起回夢之界的事情，他們好久都沒有一同進出夢之界了。

黎玄瞅了瞅被自己布置得密不透風的小院子，他思索片刻，答應了小毛球的要求。

不是他不願繼續增強這裏的防禦力量，而是，小院子的地方有限。無論是地底地面，還是墻裏墻外，全被黎玄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功能各異的泥傀儡，再多的泥傀儡實在是堆不下了。

這些泥傀儡的守護目標是莫夜，而不是黎玄自己。他目前僅是神魂凝結，本就來自夢之界，一旦他進入夢之界，外界不會留下蛛絲馬跡，以至於他的情況相對安全。

不安全的是小毛球留在外面的肉身。

黎玄掃了一眼院子，確定所有事都已安排妥當，他這才在小毛球滿是期盼的視線中趴在了小毛球的後背，把自己陷入長長的絨毛裏。

出發前，他提醒了小毛球一句，外面若有風吹草動，他們必須馬上回來，不能在夢之界久留。

小毛球自然是一口答應。

同此前一樣，小毛球背著媳婦落腳的位置在水域邊，夢魘之力蔓延的土地一如既往的靜悄悄。

小毛球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景象，他並不感到意外。

只是，小毛球背著媳婦剛往前走出不遠，他意外察覺水域深處發生了劇變。陰沈沈的水域掀起了波浪，伴隨著轟隆的響聲。

小毛球好奇地扭過頭望向動靜傳來的方向，他沒記錯的話，那邊正是夢淵所在的地方。夢淵裏有可怕的夢魘，這種想法存在於莫夜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意識裏。

水域突現變故，使得小毛球驟然緊張。他生怕這般動靜的後果導致夢淵裏的夢魘外出。

夢魘現身，不僅小毛球的土地首當其沖，再也保不住，包括整個莫家村的土地都得遭殃。

莫夜詢問的視線投向了黎玄，黎玄冷著臉，靜靜地面向夢淵的方向。那邊的動靜特別大，估計是出了不小的問題。

他琢磨小會兒，安慰莫夜：“他們出不來，不用擔心。”

就算夢淵裏面真的有什麽想要出來，外面還有守墓人在，不是任誰想要出來就能出來的。

再次來到這個地方，黎玄不經意間想起，自己那會兒在夢淵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他出來之後，那位守墓人並沒除掉他，反而放了他一條生路，這是為什麽？

若有機會再見到對方，他有必要認真地問一問那位老者原因。

小毛球盯著遠方的動靜，他猶豫不決地問道：“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對於小毛球的提問，小泥人選擇了點頭同意。這片水域有太多與他相關的過往，既然事情發生在這兒，那麽還得在這兒解決。

可惜，他們這回的運氣不佳，他們沒能遇到那位脾氣不錯的老者，而是撞見了另一位脾氣暴躁的老者。

他們連夢淵的景象都不曾看清，就被對方一下子丟出去好遠。

對方的口氣不善：“添什麽亂，一邊去！”

暴躁老者的話說得重，他的動作力氣同樣也大。

之前的那位溫和老者僅是將他們輕輕一推，直接推到了岸邊，這次他們被暴躁老者丟得暈頭轉向，翻滾出去了好遠的距離。

也許那位溫和老者說得對，他們遇見他的確是運氣好，他有耐心和他們稍微說幾句話，對他們也算照顧。

甚至溫和老者還送了小毛球一些禮物，盡管黑石子被小毛球吞下後，赤紅的眼睛至今沒有得到解決。

然而，相比面前這位脾氣不好的，莫夜他們的任何問題都別想得到解決。

黎玄心知暴躁老者不好溝通，於是他果斷的放棄了最初的打算，沒有再在這方面繼續糾結。

既然對方不願好好的交流，那他們就不和這個人說話。下一次有機會，他和小毛球再來試試，總有一次可以見到那位溫和老者。

目前這位老者火氣大，態度又不好。加之此刻發生的某些事情，更是加重了這位的火氣。

黎玄他們剛落地，就聽到那位老者的怒吼：“你們離這兒遠點兒，這裏不是給你們玩的地方！”

要不是莫夜吞掉的黑石子裏蘊含的力量是暴躁老者熟悉的，他們估計撿不回這條命，暴躁老者極有可能直接動手除掉他們。

很快，老者的怒火轉向了別的方向：“可笑，你以為你能出來？進入夢淵者必須永世長眠，誰也不能例外，包括你！”

數道巨響，伴隨一道幽幽的回答：“憑什麽，我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你到了夢淵，就必須永遠留下！”暴躁老者亦是不退讓半分，“別說一次兩次，就是千次萬次，你也別想邁出夢淵半步！”

緊接著，雙方又斷斷續續地吵了些什麽，兩人邊打邊吵。

從他們的對話內容不難判斷，夢淵裏有人不甘心，想要掙脫而出，偏偏老者堅決不同意，以至於雙方矛盾激化。

沒多久，雙方的話語逐漸遠去，起了波浪的水域也慢慢的恢覆了正常，黎玄他們再也察覺不到絲毫的異樣。

哪怕黎玄不曾明說，但他隱約意識到暴躁老者的實力更勝一籌，身為守墓人，他能夠鎮守得住夢淵。

夢淵作為魘魔的墳墓，那裏埋葬得是歷代的魘魔。魘魔身為夢魘之中的佼佼者，其中自然有人不願意邁入墳墓長眠，他們或是在這世間有心願未了，或是抵不過對永世實力的渴望。

只不過，這些與黎玄他們都沒有關系了。

小毛球背著小泥人圍繞著莫家村的土地轉了一大圈，他們從始至終沒能沒見到任何一位村民。

按照莫齊的說法，守護者安排了村民們輪流進入夢之界照顧這些夢草，他們不可能對夢草棄之不顧。

類似的情況當初曾發生過一次，那是舊村出事以後，舊村的村民沒再進入夢之界，全部由新村的村民們在夢之界照顧夢草。

莫夜眼底掩不住的憂慮，黎玄看得明白，他也在思索著村裏究竟是怎樣的情形，使得村民們不再來到這片土地。

假如莫夜的力量足夠，他們大可以嘗試再從夢之界前往莫家村。然而很可惜，莫夜現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撐他們再往前走，無法尋到那條通往外界莫家村的道路。

莫夜心裏不安，村子到底遇到了怎樣的麻煩，為什麽大家都不進入夢之界，娘這會兒安全不安全。這些問題，他全都無法得知。

無人告訴他答案，莫夜倍感力不從心。

這一天起，莫夜每天皆會前往夢之界查看情況，遺憾的是，他一直沒能見到村裏的人。

他們等了又等，最終竟是先把白瑞芝給等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看，有人在打架

小泥巴：嗯，他們脾氣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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