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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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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恢覆細水長流。

她偶爾會去網球部走走,但沒有再參加任何訓練。不過可以專心的寫文學社的文章了,像“電梯遲到論”那種令人無語到咂舌的東西也很少再出現。課餘時間多出了一大把——當然不會拿來讀書。她拿去參加歌唱團、參加戲劇表演,有空還會畫畫。

她想,唱歌、寫作、畫畫,都是綠川一家三口擅長的。她原本能夠在這一家子中聊以自我安慰的網球技能,沒了。現在唯有朝他們的腳步追奔。

就這樣過著,畢竟右手臂還沒失去,便忘記它實質的存在。然後等待聖誕節那天到來。

某一天真的下起了雪。在大家被冷得都已經不期待雪花來臨的時候,它們就突然紛紛揚揚的下來了。

此後不知道還會下幾天,若能維持到聖誕,那一天還能堆雪人呢。

她踏在堆積起厚厚綿雪的小路上,每踩一步就會出現一個腳印。回頭一望,這條小路,她的腳印已經綿延了好長,最尾端的那些已經再度被薄雪覆蓋。只有她一個人的。

小區裏鋪上了銀裝,那些路燈在冰霜包裹中散出溫暖的光度。

白繪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雖然帶了手套,手卻依舊凍冰了一大片地方。

回家一定要泡熱咖啡喝。她低喃。

那個女生就站在她家樓梯口,裹著粉色的羽絨服,圍了一條大圍巾,加之戴著米色的針織帽,便看不清她的臉。雪花靜靜的下,那個女生就站在那個地方,也許是在等人。

白繪以為是不相幹的人,但走過去時還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只看了那一眼,便擰起眉毛:“是你?”

她也是呆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你在這裏幹嘛?”

“我……?取暖,這裏,比較暖和。”她有些尷尬的說道。

可能是因為冬天,高橋月乃的臉就顯得白了一些,然而映著這傍晚散出不濃不淡的餘暉,倒是更顯得蒼白憔悴。

白繪靜了一會兒,說:“那,上去坐一坐吧。”

“……誒?”

“上去,再說吧。”

窩裏明顯暖和很多,落在身子上的霜寒之氣漸漸融化退散。

“請先坐會兒。”她像招待一個普通客人一樣招待高橋月乃。仿若她們之間不曾有過什麽,她不曾打敗過她,她也不曾毀了她。

高橋月乃坐在沙發的一端,冷得往帶著手套的手上呵了幾口氣。她開始打量這個屋子,不大、但五臟俱全,溫暖且精致。三個人以下一起住再合適不過。

白繪泡了兩杯咖啡出來。高橋月乃本來不習慣在傍晚以後喝這類東西。可是現在,她還有什麽資格排斥這些?

“發生什麽事了麽?”白繪一邊啜著咖啡一邊問。

眼前的人,除卻那樣貌,竟沒一點像高橋月乃的地方。她的盛氣淩人,她的自負自滿,總是一臉勢在必得的神情。現今,眼睫低垂、皸裂的唇瓣緊抿,眸中沒有色彩。像一只曾經飽受寵溺的貓,如今被主人趕了出來。

她或許與她之間有著很深且抹之不去的過節。但是這一刻,高橋月乃什麽都不想,靠在沙發上,嘆了口氣,聲音微帶嘶啞:“我被父親趕出來了。”

白繪一時間停住了所有動作,陷入沈默,繼續聽她講。

高橋月乃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敘道:“冬網賽被你打敗後,他就已經對我失去了信心,一直冷漠相待。前幾天,他接到赤司伯父的電話,赤司伯父跟他說,當年我和赤司指腹為婚啊定娃娃親啊什麽的,不過是伯母在世時隨口許下的,而今伯母已逝多年,那種東西,早該不存在了。”這確實,是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照理說這件事情對她打擊會特別大,可她現在卻平淡地在講述著,似是講別人的故事,“我父親聽了之後,把電話摔了,然後發瘋一樣的大吼大叫,說我沒用,叫我滾,我這樣的人,不配做高橋家的人。”講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才開始有些變聲,情緒起了變化。

高橋月乃把視線移回來,落到白繪身上,嘲弄般的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父親他,一直想著利用赤司家在日本財閥界中的地位,來光覆家門呢。”

高橋家曾經也是有名的財閥世家,但在高橋月乃沒出生前便破產了。她爺爺跳樓自殺後,她的父親、一位網球界的天才,開始極力和各界名流打好關系,想著有朝一日覆興家業。其中一直竭力與世交赤司家保持深切聯系——說直白點,就是死死抱住他們的大腿不放。

“然後呢?你就跑來了東京?”白繪將還有餘溫的半杯咖啡捧在手心裏,赤司的一切,和她沒什麽太大關系,她始終沒什麽驚訝反應,“你不是應該去找沙知嗎?怎麽會到這裏來?”

高橋月乃淡淡道:“這才是最諷刺的呢。我當然是去找過沙知了,可是她沒有理會我,一直避開我。”

白繪這回就覺得有些奇怪了,皺了下眉。

高橋月乃喝了一口咖啡,那股熱流暖遍她渾身血液,濃褐色的液體倒映在她黯然的眼瞳裏:“赤司伯父,其實是想和青池家結親呢。應該會,讓赤司和青池家的女兒訂婚。”她先撇開沙知不說,而講起這個。

回想起來這是多麽可笑的事情,那些年她得以炫耀的身份、有著令人羨慕的青梅竹馬。在那些不敢靠近赤司的女生們嫉妒與艷羨的目光下,得意洋洋的緊跟在他身後。縱然她知道赤司從沒喜歡過她,但那些,依舊是這麽多年來最珍貴的東西,而一瞬間,全不屬於她。

高橋月乃臉上還有幾道淡淡的痕跡,常人看得出那是眼淚留下的記號。今年冬天很冷,她拖著行李走在空蕩的白色大路上,一個人迎著風雪,然後,就哭了。一路上流了好多次淚,大聲的哭泣,靜默的落下淚水。現在,還能在意什麽?

她自己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讓她突然之間失去那麽多。親情、愛、友誼。

外面起了大風,風撲打在窗戶板上,無論怎麽努力都闖不進來。兩個人都很長時間沒再開口出聲。白繪不好說什麽,而她則是噤聲歇一口氣,把喉嚨那股疼痛感忍回去。

她接著道:“沙知一直以為她定然會是那個未婚妻的人選,所以,可能是再也瞧不起我了,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口氣很冷淡,也不想跟我見面。”

高橋月乃沒有顏色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自己真是失敗啊,她這樣想,連所謂的“友誼”也這麽的虛偽可笑。後來她就四處流連,住便宜的賓館,至今身無分文,只能找暖和的地方取暖過夜。

“那個女人向來這麽惡心。”白繪直言不諱。她對柏紀沙知的厭惡,從未減過一分。

“可是她不知道,”高橋月乃凜了眉毛,“那個未婚妻的人選絕對不會是她。”

不是她?那會是誰?青池家的女兒不是麽……

白繪一觸,看見高橋月乃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她哪有那個價值呢?”高橋月乃說。柏紀沙知頂多只能當花瓶當擺設,憑著樣貌楚楚憐人的優勢和一點小心機過日子罷了,“那個人選一定會是你,青池白繪。”

並且高橋月乃現在也更寧願會是白繪,唯有輸給她,她才心甘情願。她也很想瞧一瞧,柏紀沙知那虛榮的美夢破碎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想太多。”

看見她不信,高橋月乃急急解釋:“相信我,絕對會是你。因為……”

“就算是又怎樣?”白繪打斷她的話,翹起二郎腿張揚地靠在沙發上:“我早就和青池家脫離關系了,我有必要再去做他們生意場上的犧牲品嗎?”十六年前,已經犧牲過一次了,她可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擺布。

高橋月乃睜圓了眼:“可你不是……”

這時,手機鈴聲的響起岔開了一切,櫻子給白繪打來了電話,白繪說了聲“抱歉”,就出去陽臺通電話。

月乃自己端坐在柔軟的沙發墊上,身心頗為倦困。過了一會兒,白繪接完電話進來了,而那張臉,就像是布滿了陰霾一般,十分陰沈。

月乃張了張嘴,本想問“發生什麽事情?”但白繪一個字都不說,只是把手機緊緊握在手裏,指關節顫顫泛白。良久,嗓音異常清冷:“既然你無家可歸,那就先住在這裏吧。”之後又簡單講了一下食物在哪、日常用品在哪、浴室怎麽用什麽的。總之,先收留了她。

回到房間,白繪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怎麽都睡不著。方才她和櫻子的電話內容一直徘徊在她腦中。

她先前拜托櫻子拿的一罐藥膏已經拿到了。

櫻子便問:要這個藥膏做什麽呢?

她說:黃瀨前幾天又在郵件裏哭嚎他的腳好疼,加上天氣又這麽冷,一定很難受,我又聽說你故鄉的這種藥膏很有效,就拜托你買了。

櫻子聽完後靜了好一會兒,才弱弱地開口:有件事情一直忘記給你講……

白繪問:嗯?什麽事情?

櫻子說:那天,我不是走錯會場,去看了籃球比賽嘛?我經過休息室的時候,聽到柏紀沙知的聲音,她在裏面和一個叫什麽“灰崎君”的人在講話,她說“灰崎君,其實當年那個女孩啊,是黃瀨君有意這樣的……”什麽之類的話。起初我也沒在意,不過是國中生時代的女朋友之爭什麽的嘛,雖然很狗血但又很正常的樣子。可是後來他們開始比賽了,我看見,那個“灰崎君”,就狠狠踩了黃瀨君一腳……

剎那間,白繪就僵住了,呼吸變得重了起來,如果她照鏡子,一定會發現自己臉色鐵青。她記起之前班上的人回味冬季杯。火神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黃瀨那小子啊,雖說當時他的腳已經不能再承受更多負荷了,但如果不是那個家夥踩了他一腳的話,也不會傷得那麽嚴重。”

所以,事情,是這樣子?她這麽想著,咬緊了牙,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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