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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再見,針鋒相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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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鈺等人在沂州何玉簡的家裏停留了兩日,一來是好生休息,二來李鈺也有心讓了解一下沂州現如今的狀況。身為戶部的主官,就算不能走遍各州各縣了結各地的生產狀況經濟狀況,但也應該盡最大努力知道更多。

“公主,你對韓胄寄予厚望,也不知道這書呆子能不能勝任?”花滿樓陪著李鈺在沂州的大街上晃悠。

“戶部是掌控著整個國家銀錢米糧的衙門。銀錢米糧就是一個國家的命脈,這個命脈必須掌控在一個真正的士大夫手裏。他不能有貪婪之心,他必須有一副錚錚鐵骨和無私胸懷!韓胄,就是這樣的人。”李鈺說完,雙手掐腰擡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嘆道:“幸好他還不是太笨,又肯用心。相信會不負我所望。”

“可是,公主有沒有想過皇上會怎麽想?即便是太子,這樣做也會讓皇上心理不痛快的。你就沒想過……”

“想過。就算是不能全身而退,身邊還有你們這些人陪著。再說,他終歸是我的父親,難道還能把我殺了?”李鈺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回頭看一眼花滿樓,嘆道:“就算是把我殺了,我也做了我該做的。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花滿樓默默地重覆這這句話,頓覺胸口充滿了豪情壯志,滿滿的似乎要溢出來。

一行人走走停停,這一路上用去二十多天的時間,進入東陵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了。

蔚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經營而透明,明媚的陽光照在清江入海口,粼粼的微波,碧綠的江水,增添了陽光賦予的色彩,絢爛迷人。

“公主,我們該不會還住知府府衙吧?”花滿樓站在岸邊看著繁華的東陵碼頭。

“住府衙多不方便?”李鈺輕笑道。

“那我們住哪裏?客棧也不方便。”花滿樓微微皺眉,又問,“不知道之前的李府有沒有留人看守打掃?要不我們去那邊……”

“我要住東陵王府。”李鈺笑道。

“……”花滿樓無奈的瞥了她一眼,心想公主殿下身為女孩子你到底懂不懂得含蓄呢?

“決不能讓安逸侯的計劃得逞。”李鈺說著,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擡腳往碼頭外邊走去。

是啊,怎麽忘了這茬。花滿樓皺了皺眉頭,邁開長腿趕緊的跟了上去。只是一行人剛出了碼頭就有人迎了上來,對著一身蘭花布衫的李鈺躬身行禮:“老大,屬下給您請安了。”

“你這老家夥,鼻子倒是靈的很,居然在這裏的堵我。”李鈺看著眼前一身青衫布袍的仇老怪,笑著擡擡手,“起來吧,差事辦的怎麽樣了?”

仇老怪忙躬身道:“回公……啊老大,都辦妥了。聽說您回東陵的消息,屬下把院子都收拾好了,還專門挑了兩個伶俐的丫頭服侍,老大,車在那邊,咱們邊走邊說?”

“好吧。上車。”李鈺看看周圍人來人往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便隨著求老怪上了一輛大馬車。

韓胄跟在花滿樓之後,看著那輛怪異的馬車,皺眉問:“東陵這地方真是邪性,連個馬車怎麽也這麽奇怪?”

花滿樓笑道:“這是西洋風格的馬車,坐上去這車軲轆上的黑色東西是橡膠,有了這個,馬車跑起來又快又平穩。就這馬車,值這個數兒。”花滿樓說著,朝著韓胄比了個手勢。

“一千八百兩?”韓胄皺眉,“太貴了。”

“一萬八千兩。”花滿樓翻了土鱉一個白眼,疾行兩步跳上了馬車。

“什……什麽?!”韓胄痛心疾首的想要說什麽,卻見那輛黑漆大馬車已經跑遠了。

“韓公,走吧。”楊時昀和龍辰等人拎了行禮跟上來,龍辰早就看見了那輛馬車,小聲笑道:“這樣的馬車在東陵多得是,您若是覺得稀罕,就去西洋教堂那片兒去轉轉,一天總能看到個十輛八輛的。”

“這麽貴!西洋鬼子真他娘的有錢。”韓胄身為聖人門生,終於也爆了一回粗口。

馬車裏,李鈺看完一封來自寧侯衛長卿的親筆書信後,輕輕地籲了口氣,嘆道:“我的兩件絕世珍寶啊!就這麽沒了。”

“是啊,屬下也替公主心疼。有百草鼎就夠了嘛,為什麽還要搭上四君子方樽呢!”求老怪嘆道。

“你個老財迷!”李鈺忍不住笑罵,“依著你,百草鼎也不用拿出來,直接花錢去買些糧草就把這事兒給辦了,是不是?”

“屬下早就這麽說了。那寧侯打仗缺的是糧草麽,咱們又不是弄不來。費了這麽大的勁兒,也不過是為了讓他頂住那些回鶻韃子嘛。”仇老怪哼道。

“你知道什麽。”李鈺輕聲笑了笑,擡手掀開一側的車簾,看著街上喧喧嚷嚷的行人,吩咐道:“我要去東陵王府,前面拐彎兒。”

“啊?”仇老怪失望的看著李鈺,“可是,會不會不方便啊?”

“怎麽會不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本公主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那些不方便的事不方便的人都得給我讓路。”

仇老怪為難的嘆道:“可是,東陵王昨天出門去了,據說今天還沒回來。”

“嗯?去了哪裏?”李鈺皺眉問。

“是嘉興的秦淮秦先生在青梅山舉辦的一場什麽詩會。邀請的都是那些酸腐文人。東陵王也在被邀請的行列,自然就去了。”

“居然去了青梅山。”李鈺微微蹙起了眉頭。

青梅山在東陵以南百裏之外,他們昨天去的,恐怕詩會應在今天晚上。這些人湊到一起鬥詩鬥酒,談天論地,抨擊時事,憂嘆民生,感慨完了再去登高賞風景,沒個四五天怕是回不來的。

“公主?”仇老怪心想東陵王不在家,公主該沒興致去了吧?

熟料李鈺點了點頭,依然吩咐:“嗯,還是去東陵王府。”

“……”仇老怪抿了抿嘴角,欠身鉆出了馬車,吩咐趕車的車夫去東陵王府。

李鈺猜的沒錯,雲啟和雲少棠兩個人去青梅山赴會,果然沒帶西月。

西月乍然聽說大公主來了,還只當是家仆搞錯了,當她看見李鈺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時,又眼淚汪汪的拉著李鈺的手,嘆道:“公主啊!你怎麽……弄成這副模樣?這一路趕來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李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的荊釵布裙,笑道:“本公主想要體察民情嘛,總得穿的接地氣一點。”

“公主真是受苦了!”西月說著,連聲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準備香湯服侍公主沐浴,又親自去開了衣櫃取了一套玉色金線繡桂子圖的衣裙來。

李鈺舒舒服服的泡進溫熱的水裏,閉上眼睛深呼吸,把玫瑰的幽香吸入肺裏再緩緩地吐出來。

西月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了四個裝了紅黃綠紫各色果脯的盤子。

“都這個時候了,公主相想必餓了。王爺沒在家,奴婢也沒做什麽像樣的吃食,這些果脯是奴婢特意給公主腌制的,還想著公主再不來東陵,就得叫人給送去京城了。”西月叫人搬了個小幾來放到浴桶旁邊,把四樣果脯放在小高幾上。

李鈺扭頭看一眼,便覺得口水往外流:紫色的糖漬楊梅,綠色的獼猴桃幹,黃色的芭蕉,紅色的杏肉。果脯不像是尋常店鋪裏賣的那般幹硬,也沒有汁水。捏在手裏軟軟的,吃到嘴裏酸甜適中,果香濃郁。

李鈺一口氣嘗過四種,讚嘆道:“唔……我再次向你們王爺表示深深的妒忌!”

西月笑著勸道:“這個雖好,也不能當飯吃。公主不要吃太多,奴婢去給公主準備晚飯。”

“去吧去吧!”李鈺擺擺手,笑道:“我做夢都是你做的好吃的。”

西月笑著福了福身,又吩咐旁邊的丫鬟小心伺候,方轉身出去了。

青梅山上的聚會正如李鈺料想的那樣,是一群書生學子湊在一起抨擊時事,議論國策的一次聚會。

大雲朝自文德皇帝之後,讀書的風氣便開放了許多,書生學子們不再拘泥於一家之說,游學辯論逐漸成為一種風氣,自富庶的江南開始向南北東西蔓延。

至後來,陳孝耘入主內閣之後,為了鞏固手裏的權柄,減少朝堂上的話語權,不但明著利用科舉制度擴展自己的門生黨徒,也開始利用錦鱗衛的暗中勢力對這種游學辯論進行打壓。

然而有些東西越是打壓,便越是反抗的厲害。陳孝耘的打壓政策把這些學子們對政事的熱忱一度激發到白熱化。

江南素來都是讀書人匯聚之地,除了那些來自商族的讀書人,更多的是純正的讀書人,這些人不畏權貴,不趨避厲害,以天下興亡為己任,正如那些朝堂裏的言官一樣,又臭又硬,逮誰咬誰。

至如今大周初建,學子書生們依然保持著對政事的高漲熱情,時常聚會辯論,依然憤世嫉俗。

而雲啟在這些學子之中,無疑是最靜默的。

這些人起初並不願意跟他交往,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姓雲。但後來逐漸的被他的冷傲的儀表和滿腹才華以及犀利的辯詞所折服,再加上他的淒慘遭遇,久而久之反倒成了這些學子們的領袖人物。

這次的青梅山詩會雲啟本來是不想參加的,李鈺離京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府裏等她,熟料一等等了將近一個月都沒見人影,雲少棠寂寞無聊,聽說有這麽個機會,便死活拽著他來了。

青梅山山腰處,一所小小的二進院,黑漆大門,門楣上一道木雕匾額,上書‘婉園’二字。清雋的筆畫在月色的暗影裏閃著淡淡的金光,妙曼的筆觸一勾一畫皆顯風姿,仿若一位遺世獨立的佳人。

園內,香氣濃郁的桂子樹下,十幾個身穿儒生袍服的男子或坐或靠,嬉笑怒罵對詩聯句皆帶了七八分酒氣。唯有雲啟一人神色清泠的坐在榻幾上,手指捏著一只象牙酒樽,微擡著頭看著天空中的明月,沈思不語。

“元敬兄。”秦淮手中亦端著一只象牙樽走了過來,在雲啟對面坐下來後,舉杯道:“來,我敬你一杯。”

雲啟收回目光,微微笑道:“南潯兄,請。”

秦淮豪放的把杯中酒喝幹,又笑問:“今天元敬兄一直悶悶不樂,是有什麽心事麽?”

雲啟擡手揉了揉眉心,輕笑道:“南潯兄說哪裏話,弟不過是不勝酒力,頭有些發暈罷了。”

“聽說元敬兄跟大周公主有些交情?弟今日想請教元敬兄一個問題,還望兄臺如實相告。”秦淮朝著雲啟拱了拱手,斂去了笑意。

“兄臺請講。”雲啟微微頷首。

秦淮先嘆了口氣,方鄭重問道:“又是一年春去秋來,自從先帝駕崩的緣故,三年一屆的科考已經蹉跎至今。國家雖然經歷了改朝換代,但廟堂之上除了皇帝換了,大臣們卻還都是舊臣。所以咱們很想知道,大周皇帝將如何取舍天下的讀書人?是抹去功名從新來過,還是承認前朝的科舉成績,延續科舉?”

“這個麽,還真是沒聽他們提起。”雲啟微微嘆了口氣,忽然又笑道:“不過我猜,至少不會抹去功名重新來過。因為……沈著已經入朝為官了。”

秦淮一楞,皺眉問道:“元敬兄說的是沈著沈微之?”

“是的。”雲啟點了點頭。

秦淮立刻冷笑一聲,不屑的說道:“哼,他這個官兒是拿江南水師六萬子弟的命換來的!不提也罷!”

雲啟立刻微皺了眉頭,反問:“南潯兄此話怎講?”

“若非沈家同意調水師北上,他沈著憑什麽能入朝為官?哦,我聽說,他到了帝都直接去了翰林院?不用做文章也能做翰林!若大周的官都是這樣做的,我等寧可游蕩山林吟風弄月去罷!”

雲啟看著秦淮憤憤然的樣子,輕笑著問:“南潯兄是對沈著的事情憤懣呢,還是對大周皇帝不滿?”

“我聽說這事兒是大公主的主意?掌管翰林院的上官大人曾經是名門之後,只不過……一個做過軍奴的名門之後,不知道還有多少風骨?說起來也是讀書人的恥辱!”秦淮趁著酒氣,也不知道究竟是瞧不上什麽,總之滿腔憤慨終於找到宣洩口,竟一發不可收拾,把上官默的舊事翻出來,罵了個酣暢淋漓。

雲啟的臉色越來越差,等到秦淮怒言‘我等聖人門生居然比不過一個下賤卑微的軍怒’時,雲啟擡手把自己的酒樽‘啪’的一聲摔在案幾上,冷聲道:“南潯兄,你醉了!”

“……元敬?”秦淮正罵到興頭上,冷不防雲啟變了臉,一時摸不到頭腦。

“天色不早了,弟身體不適,恕不奉陪了。”雲啟說完,長袖一甩,轉身走了。

“怎麽回事?”秦淮奇怪的看著左右。

旁邊一個圓臉書生湊過來,一臉八卦的勸道:“唉!南潯兄有所不知啊!東陵王跟大周公主關系匪淺!你如此詆毀公主身邊的人,於大周公主的顏面置於何處?你豈不是連大周公主一起罵了?你罵了人家的心上人,人家自然要不高興了。”

“哼!”秦淮不悅的一甩袖子,“我就是罵他了,又如何?”

另有一人慢悠悠的走過來,拉著秦淮的袖子,嘆道:“南潯老弟差矣!夕日上官氏為奸黨所害,全族獲罪,為由不足十四歲譽滿京城的‘錦繡神童’上官瑾幸免一死,卻被押送軍營為奴,此乃迫不得已。之後不知經過幾多波折,竟然進了李氏家門,又機緣巧合做了天子家臣。這一切只能說天不亡他上官氏一族。”

“此等皆是舊事,難道就因為他是被冤枉的,又進了一個好門第,就可以執掌翰林院?翰林院是什麽地方?不是皇上的掖庭宮!”秦淮冷笑道。

“好吧,舊事不可提。咱們不說夕日譽滿京都的‘錦繡神童’,單說那兩篇討伐大雲皇室的檄文,南潯兄應該曉得吧?”

“那兩篇檄文筆鋒犀利老辣,堪稱千古絕罵。天下讀書人哪個不知,誰人不曉?”秦淮說著,朝著一旁拱了拱手,“在下佩服的很呢!”

“那兩篇文章,皆出自上官之手。”

“什麽?”秦淮登時楞住。

“此話當真?”另一個讀書人也膛目結舌。

“千真萬確!二位如若不信,他日進京,隨便問問六科廊裏的言官們,便可知曉。”

這位書生說完,也不等秦淮等人做何反應,便端著自己的酒樽另尋別人高談闊論去了。

卻說雲啟聽了秦淮的那些憤憤之言後,心中不快,便不欲久留,直接出了婉園沿著幽靜的山路往下走。雲少棠見他不告而別便放下酒杯匆匆的跟了出來,關山長策等幾個護衛更是緊緊相隨,並早早的命人去牽了馬車來緩緩地跟在後面。

雲啟一口氣走出一二裏路,直到身上出了一身汗才止了腳步。

“累壞了吧?這大半夜的你跟他們置什麽氣呢?”雲少棠遞過一方帕子,無奈的嘆道。

“也不算置氣。”雲啟接過帕子來擦了擦額上的汗,輕輕地吐了一口濁氣。

其實秦淮罵上官默跟他並沒有任何關系,可是一想到上官默是李鈺的人,他就沒來由的生氣,好像那些汙穢之言都是朝著自己來的,而他又偏偏不能反駁,不能罵回去,心裏憋悶的很。

如今踏著月色急急地走了這一段山路,出了一身的汗,反而輕松多了。

雲少棠看雲啟的臉色已經恢覆了,便招手叫馬車上前來,勸道:“行了,上車吧。就你這身子骨兒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

雲啟也不多說,踩著梯凳上了馬車,又忽然想起什麽來,掀開車簾子問關山:“家裏有消息沒有?”

“還沒有。王爺放心,一有消息,他們會立刻飛鴿傳書的。”關山低聲回道。

雲啟放下簾子,略有些失望的靠在了車壁上。

雲少棠看了雲啟一眼,敲著案幾酸溜溜的嘆道:“明明對那瘋丫頭是真的動心了,卻死撐著不承認!你這般口是心非的,怎麽對得起哥哥我為你籌謀計劃啊!”

“行了吧你,你不摻合還好,越摻合越糟糕。”雲啟淡淡的哼道。

“你這話怎麽說的?感情我成了搗亂的了?”

“你以為你不是?”雲啟說完,擡手拿了一個靠枕丟到一側,轉身躺下去,閉上眼睛不願再多說。

動心麽,自然是已經動了。喜歡?也是真心的喜歡。

可是就像是燕北邙說的那句話:喜歡是每天都想她,但愛她,就應該為兩個人的將來做打算。

將來啊!雲啟想到這兩個字,便忍不住嘆息。

如果李鈺的父親沒有登基稱帝,李鈺不是大周的公主。

如果自己不姓雲,不是前朝皇室後裔,身上沒有背負著那麽多仇恨和責任。

他們的將來,應該是和風細雨春暖花開的吧?

可是,偏偏她就是公主,他就是前朝皇室後裔,身上背負著的是十來年的精心籌謀以及數萬人的生與死。

這樣兩個人的將來,要如何打算?真的要跟蘇聽泉說的那樣——聯姻嗎?可外祖父那邊又如何能答應?雲啟躺在馬車裏,一直想到頭疼也沒有答案。直到後來隨著馬車的顛簸漸漸睡去。

第二日一早,秦淮便登門拜訪,想對自己昨夜的酒後之言告罪。

敲開門時卻見雲啟和雲少棠都換了素錦長袍披了披風,身後的隨從護衛也都背著包袱拿著兵器,看樣子是要趕路離開。於是忙拱手道:“元敬兄,昨夜是我吃醉了酒,胡說了兩句,今日特來給你賠罪。還請元敬兄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哦,南潯兄,昨晚之事,我也是喝醉了。早就記不清楚了,何談怪罪之說?”雲啟說著,又拱手歉然道:“我家中有急事要趕著回去。兄臺若是有時間,請到東陵一游?”

其實此時雲啟的這一句邀請只不過是客氣話,就是急著趕路沒時間跟你閑聊改日再會的意思。熟料秦淮有心通過雲啟結識上官默,便拱手應道:“好啊!弟早有去東陵一游的意思,只是被一寫俗務糾纏著沒脫開身,索性這幾日清閑,原本想邀大家在青梅山小聚,既然元敬兄相邀,那就隨你走一趟吧。”

雲啟聞言楞住,半晌才笑了:“那好,南潯兄,咱們這就走吧。”

“好,走。”秦淮這個人,說好聽了是灑脫,其實也就是個二楞子,人來瘋,基本不懂看人臉色。

雲啟不好多說,只得隨他。

一行人匆匆忙忙趕路,連中飯也不曾停下,終於在天黑之時進了東陵城。

雲少棠看了一眼靠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雲啟,低聲嘲諷道:“就你現在這副樣子,十成十的癡心郎模樣,那瘋丫頭見你這般,怕是心裏要樂翻了。”

“喲?元敬兄急匆匆的趕回來是因為心上人到了東陵?”秦淮詫異的問。

雲啟依然閉著眼睛,只淡淡的笑道:“七哥,我決定了,外祖父那邊的事情,你去替我回絕了。你是我的兄長,這事兒也只有你能說的上話了。”

“這怎麽可能!”雲少棠立刻笑不出來了,“老侯爺那脾氣我可不敢惹。而且……”而且又剛被人捋了老虎須,我這會兒送上門去,不是等著給人填坑麽?

雲啟完全不理會雲少棠的反抗,好像根本沒他聽見他的話。

“這事兒我真的辦不了,你還是自己去吧。”雲少棠繼續解釋,“他是你的外祖父,再生氣也不能把你怎麽樣吧?我就不行了,我……”

雲啟依然不說話,好像老僧入定。

“我說你至於嗎?不願意就是不願意!難道牛不喝水強按頭?”

“哎呀,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煩死你了!我這輩子最倒黴的事兒就是給你當哥哥!”雲少棠挫敗的撐著額頭靠在車壁上,臨下車前又補了一句:“最可惡的是這哥還不是親的!”

“七哥。”雲啟終於睜開眼睛,笑瞇瞇的看著他,“在我心裏,你就是親哥。”

“去!誰稀罕。”雲少棠翻了個大白眼,轉身跳下了馬車。

旁邊的秦淮完全沒聽懂這兄弟二人打的玄機,只是東陵王府已經到了,他也來不及多說便跟在雲啟之後下車。

雲啟進門後,直接吩咐關山:“帶秦公子去朗月軒安置。”

關山忙答應一聲,轉身對秦淮拱手道:“秦公子,請隨屬下來。”

“哎……這?”秦淮實在不明白雲啟這是何種待客之道,哪有客人進門就直接打發去安置的?至少也該讓進客廳用杯茶客氣兩句吧?

只是他這兒滿腹疑問還沒來得及問,雲啟修長的玉色身影已經消失在幽靜的長廊拐角處。

“秦公子,請。”關山默默一嘆,這個秦淮還真是世間罕有的直腸子,一根筋。你跟人家坐車趕了一天的路,居然還沒弄明白人家為什麽急匆匆的跑回來?沒看連七爺都被打發了嗎?

雲啟一路急匆匆的進了內苑,早有丫鬟迎上來請安。他依然快步往裏走著,一邊問:“公主安置在何處?”

“回王爺,公主住在了西月姐姐的屋子裏。”

“墨逸軒?”雲啟的腳步頓了頓,忽而又笑著加快了腳步。這死丫頭居然敢住我的院子,就不怕……不怕府裏的下人們嚼舌根麽?!

李鈺這兩天把楊時昀和韓胄交給仇老怪,讓這位唯利是圖的家夥帶著兩個朝廷命官在東陵城裏逛,逛店鋪,吃酒喝茶,還去西洋教堂,讓韓楊二人全面了解東陵這座中西合璧的繁華都城。

而她自己則泡在東陵王府足不出戶,獨享美食。然後一個沒小心中午這頓就吃多了。吃飽飯又閑著沒事,下午一覺睡到天黑。

此時暮色四合,黃昏將至,尚未掌燈。西月聽見帳子裏的人嘆了一句‘天又黑了麽?’便忙進來服侍著,又問大公主晚飯想吃什麽,李鈺靠在被子上懶懶的嘆道:“吃不下,剛睡覺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不如先弄些熱水來給我泡個澡,順便消消食再想想晚飯吃什麽?”

“還有泡澡消食之說?”西月失笑,但還是叫人去擡了熱水來。

李鈺直接脫了身上的貼身的衣褲泡進熱水裏繼續閉目養神。

西月原本要在一旁服侍,奈何李鈺最不喜歡洗澡的時候有人在旁邊,便隨便說了兩樣吃的讓她去廚房準備,只叫小丫鬟把半桶熱水和換洗的衣服放在一旁,都打發了出去。

雲啟匆匆推門而入的時候李鈺正泡在水裏唱歌兒。門被推開她也沒在意,還以為是小丫鬟不放心又進來伺候,所以她頭也沒回,一邊撩水一邊唱。

雲啟聽見久違的歌聲就笑了,一時也沒在在意屏風之後氤氳開的層層水汽便轉身關上房門,大步的走了進來。

“呃——!”待看見眼前的景象時,雲啟頓時楞住,一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怎麽也邁不動。

“嗯?”李鈺聽見動靜不對才猛然轉頭,一眼看見呆頭鵝一樣的雲啟頓時怒了,擡手把玉瓢裏的水兜頭潑過去。

“嘩”的一聲。

熱水潑了雲啟一頭一臉,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擡手抹水的同時,李鈺扯過衣衫裹著身子從浴桶裏跳出來鉆進了帳子裏。

“噗——”雲啟抹了把臉,呼了口氣,扭頭看看左右,皺眉問:“你洗澡怎麽也不叫人伺候?門口也沒人守著?你……你你!你這像個什麽樣子?啊?!”

“啊什麽啊?你私闖人家的屋子你還有理了?!”李鈺躲在帳子裏飛快的蹬上褲子,穿上短衫,然後從帳子裏鉆了出來,看見雲啟落湯雞似地站在那裏氣急敗壞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哎呀呀,不好意思哈!潑了你一頭水。要不……你趁著這浴桶裏的水還不算涼,一並也洗了吧?”

雲啟看著眼前這瘋丫頭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許是穿衣服的時候沒來得及擦身,也或許是不小心弄濕了衣裳,總之繭綢中衣也濕噠噠的貼在肌膚,這副半遮半掩甚至更加撩人的樣子,只覺得心頭邪火突突的往上竄,

“看!看什麽看?!”李鈺被他*辣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卻也毫不輸氣勢的瞪回去,“小心看眼裏撥不出來!”

“撥不出來正好!”雲啟忽然上前去握住她的雙肩,一個用力把人推到浴桶上,對著那兩片殷紅的唇咬了下去。

我X你大爺的!

李鈺一不小心踹翻了浴桶旁邊的那半桶熱水,又一個趔趄靠在浴桶上,被浴桶的邊沿卡著腰,雙手不得不死撐著浴桶才不至於被推進桶裏或者幹脆被他把腰折斷,另外還得忍受著唇上被啃噬的痛。

雲啟按著李鈺狠狠地親了一通之後,才發現瘋丫頭這回怎麽沒回應呢。於是他站直了身子才發現她的腰卡在浴桶邊上,及腰長發落進了水裏,而腳下早就是一片汪洋。

“你的機靈勁兒呢?”雲啟一邊把人拉起來,伸手去揉著她的腰,一邊輕笑著嘲諷。

隔著薄薄的絲綢,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掌心裏的溫度,而他不輕不重的揉搓又撩撥著她旖旎的情愫,讓她不覺間臉上一陣發燙。

“我說,我只是被撞了腰,又不是死了也不是半身不遂,你這樣子搞……會不會太那什麽了?小心我狼性大發——”李鈺朝著雲啟做了個兇狠的表情,嘴巴一張:“啊嗚!一口吃了你!”

雲啟立刻呵呵的笑了,並往前湊了湊,湊到她的嘴邊,挑釁的笑道:“來呀,吃吧。今天你若沒膽量把我吃了,就換我吃你!”

“公主?!好了沒?”西月一邊喊著一邊推開了門,低頭看見滿地都是水,又驚訝的問:“怎麽了這是?”

李鈺慌忙推開雲啟,若無其事的笑道:“沒事,水桶被窩踢倒了。”

“哦!那我叫……”西月說到一半的話因為擡頭看見了雲啟而卡在了嗓子裏。

“先給公主拿身幹凈的衣裳來。”雲啟掩飾的咳嗽了一聲,轉身走了。

西月等著雲啟沒了影兒,又轉回來把自己的屋子前後左右的檢查了一遍,最後走到李鈺跟前,紮著眼睛盯著她看了半晌,終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笑個屁啊笑?小心你家王爺揍你!”李鈺瞪了西月一眼,自己拿了手巾來擦頭發。

西月笑嘻嘻的去給李鈺拿衣裳,一邊嘆道:“王爺是該懲戒奴婢了,誰叫奴婢撞破了他的好事!”

“呸!他剛才還說,既然我在沐浴,怎麽沒叫人在外邊守著!我等會兒就告訴她是你把人都帶走了!哼。”李鈺壞心眼的說道。

“公主如果這樣說,說不定王爺也就罵奴婢幾句就算了。”西月另拿了一套衣裳來幫李鈺換上,又笑道:“說不定連罵也沒有呢,或許還有賞?”

李鈺又啐道:“你這死丫頭也是壞心眼的!虧了我還真心實意的待你。”

“瞧公主說的,奴婢可是拿出十二分的誠心來服侍您的。”西月給李鈺系好衣帶,方出去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收拾屋子,又推著李鈺去梳妝臺前坐下,把她半幹的長發梳理順滑,拿了一條絲帶繞了幾圈打了個蝴蝶結。

“奴婢做了王爺和公主都喜歡的白玉牛乳羹,還有金霜酥。”

“嘖,我這剛消了食,你又來誘惑我!”李鈺擡手揉了揉肚子,好幾天都沒有這種腹內空空的感覺了!再吃下去的話,賴以生存的神偷技就丟了啊!

“王爺回來了,一會兒吃完你們可以去後面園子裏散步消食啊!今年我叫人弄了好些菊花,月下賞菊也是很美妙的事兒啊!”西月說著,拉著李鈺起身往雲啟起坐的正屋花廳走去。

此時雲啟也已經收拾了一身的狼狽,恢覆了之前的清俊儒雅,正端坐在窗下的矮榻上,低頭品著一杯香茶。他似乎在想事情,根本沒聽見有人進來,只是低著頭看著手裏的青花茶盞。

“奴婢向王爺請罪。”西月說著,便徐徐跪了下去。

“請什麽罪?”雲啟茫然擡頭,看了一眼李鈺,似乎又明白了什麽,擡手道:“這不是你的錯,起來吧。”

“謝王爺。”西月起身,朝著李鈺做了個鬼臉。

李鈺朝著她磨了磨牙。

“飯菜好了就端上來吧。另外,前面有客人來,招呼廚房送一桌上好的客飯過去,再吩咐管家替我好生招待。”

“呃……七爺沒回來嗎?”西月奇怪的問。

“七爺另有要事,沒有回府。我坐了一天的車,身上著實不舒服,你去安排管家陪客。”

“是。”西月忙福身應了一聲,又朝著李鈺福了一福,才匆匆出去了。

李鈺像是沒事人一樣去榻上坐下,挑了挑下巴,問:“有客人來不親自招待,打發個管家去應付就完事兒了?東陵王的待客之道可真是叫人心寒哪。”

雲啟擡手把茶盞放在小幾上,雙手交疊眉眼帶笑的看著李鈺,緩緩說道:“還不是因為有公主殿下在,怕怠慢了公主,回頭再被打擊報覆?”

“也對啊!什麽人都比不上我這個公主重要。”李鈺讚同的點了點頭,笑道:“既然這樣,那就叫她們傳飯吧。我餓了。”

雲啟擡手拉了身後的一根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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