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沫燃轉頭，看向疾步而來的少年。

“這是恒光？”他問。

氣質清正，很有領袖氣質。

只是，他看湉汐的眼神是不是有些過於熾熱？

“神女殿下，神子殿下！”恒光傾身行禮，焦灼地道：“教主的金馬車過來了。”

陸沫燃越過恒光，看著漸漸駛來的奢華馬車，俊面有些不悅。

“我陪你去。”陸沫燃道。

“別，你先離開。”闕湉汐立刻阻止，而後低聲說道：“結論就看今晚了，他不敢對我怎樣。”

陸沫燃想了下，輕點了下頭。“好，今晚我潛入都城。”

若有異狀，他隨時會出手。

恒光聽不到兩人說了什麽，只看到神子殿下皺著眉離去，神女殿下恢覆了以往的淡然。

馬車靠近，恒光低聲說道：“車夫旁的騎士長與我同階，叫舒風，是教主的心腹。”

闕湉汐點頭。

她對舒風有印象，她剛過來時，舒風就跟在教主的銀色馬車之後，晚宴上也有出席。

十六輛白色駿馬訓練有素地停在他們身前，舒風跳下馬車，面無表情地傾身，行了個標準而不帶感情的禮。

“神女殿下，天色不早，此地位於都城外，教主殿下擔憂您的安危，派我來接您回宮殿。”

“好，這就回。”闕湉汐點頭，看到舒風明顯松了口氣後，又道：“不過，教主的座駕還是算了，我不喜奢華。”

她越過舒風，直接走到來時坐的普通馬車旁，徑直上車坐進去。

恒光朝舒風點了下頭，快步跟了過去。

馬車停在宮殿前的廣場上，闕湉汐快步朝寢殿走去。

恒光看著身前白色緞帶輕搖，精神繃到極致，已快說不出話了。

踏上臺階時，闕湉汐已掛上客氣而疏離的微笑。

六名少年少女傾身行禮：“神女殿下。”

屋中的湯泊轉過身，露出布滿陰霾的臉。

婉兒右手握著左手手腕，俏臉緊繃，眼神中透著滿滿的不服氣，仿佛昨晚後悔不疊的不是她。

是了，看這情形，如今後悔的是湯泊了。

闕湉汐一個照面，就知道涼了。

“湯教主。”她微微頷首，自然揚手，“請坐。”

恒光受闕湉汐隨性姿態影響，也放松了些。

他滿心都是佩服。

在教主這樣的陣勢下還淡定自若，也就神女殿下了。

湯泊臉上肌肉抖了抖，從牙縫裏擠出兩字：“神女。”

“湯教主有事？”闕湉汐坐下來，漫不經心地問。

湯泊眼眶中紅血絲蔓延，他似是想維持住表面冷靜，卻因情緒起伏太大，而壓抑的臉色猙獰。

“神女，你何必明知故問。”

大概是身居高位太久，教主的身份讓他沒有過隱忍的經驗，湯泊第一句話出來後，接下來越來越控制不住，聲調一句比一句高。

“您有什麽不滿可以直說，我態度還不夠配合嗎？為什麽偏要去煽動民心？”

“你不滿那些貧民下跪，我直接免了。你不滿我選聖女，我直接讓她們回家了！”

“你還有什麽不滿，為什麽不跟我直說？”

顧不上敬稱，湯泊的稱呼已經從‘您’變為了‘你’。

說到最後一句，湯泊臉紅脖子粗地咆哮出聲，眼睛通紅，隨著他激烈的神情，仿佛眼珠都快要從眼眶蹦出來了。

婉兒渾身一顫，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

今天，據說教主殿下聽聞外面傳來的消息，當場失態。

她趕到時，教主殿下沈著臉，只說了句‘你昨天做的沒錯，是我想的太簡單’。

她當時就心花怒放，感覺憋屈了兩天，今晚終於能解氣了。

於是，她堅持跟了過來。

可這會兒，婉兒有些顧不上看笑話。

她從沒見過教主殿下神情這麽猙獰……比昨天嚴厲批評她的時候還要恐怖。

不，她從沒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見過這麽可怕的神態！

闕湉汐莞爾，故作疑惑地問：“教主說的是什麽話，昨天，不是您請求我指教的麽？”

她可不受這暴烈脾氣影響。

想她從業多年，遇到難纏客戶多了去，真要跟他們置氣，能把自己氣死。

腦中忽然多了道氣息。

闕湉汐唇角笑意微僵。

糟了，陸沫燃聽到該擔心了。

“是，好，我求你指教。”湯泊怒極而笑，形狀癲狂。“哈哈，你厲害，掌握著我能不能成神，我哪敢得罪你。”

“我明白了，不滿意百姓上供糧食是吧？行啊，我改，以後讓他們自願！行了吧？”

“還有什麽，哦，對了，不滿意他們跪拜，是吧！行！沒問題！以後都不跪，神女，現在你滿意了嗎？”

湯泊屈膝含腰，兩只手拍的啪啪響，姿態醜陋而滑稽：

“你看，你跟我直說就行，我完全會按你的意思來，可你為什麽要直接跑到大街上說？你可是神女啊！你堂堂神女總不會不知道這樣會動搖他們的信仰嗎？”

“你堂堂神女會不知道，信仰之力流失，會阻礙我飛升嗎？”

信仰可是他成神的基礎！

在他擁有足夠多信仰的前提下，獲得神女神子肯定，他才能飛升成神。

反之，若是他沒有足夠信仰支撐，即便有神子神女肯定，也是無法飛升的。

恒光緊盯著教主動作。

這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位教主殿下了，此刻的他，貪婪外露，這副嘴臉簡直令人失望。

再一次證明，神女殿下是正確的。

教主他的確不配為神。

恒光全身心戒備著，若是湯泊暴起，他會第一時間擋在神女殿下身前，保證她的安全。

事到如今，闕湉汐自然知道湯泊打的什麽算盤。

之所以什麽都配合，什麽都能舍棄，那是因為他打算先誑住他們！一切成神後再說！

在湯泊的概念裏，成神後什麽沒有？為了成神，現在自然什麽都能舍棄。

湯泊多年的成神夢想一朝被動搖，眼看成神之路搖搖欲墜，他感覺自己要被逼瘋，這會兒什麽也不顧忌了。

“哦，我想想，是不是還有令你不滿的地方。對，還有。”

他通紅的眼睛猛地盯上恒光，“對，還有他，恒光！昨天是你和神女一起看聖女候選人的對吧？”

“怎麽？對婉兒念念不忘？”

婉兒大驚失色，“我沒……”

恒光臉色沈了下來。“我從未逾矩！”

湯泊根本不在意他們說什麽，眼神再次轉向重點關註對象。“哦，神女，是你吧，是你為恒光抱不平是吧。”

“行啊，沒問題。”湯泊搖晃著身子，兇狠地指向婉兒，“我把她帶來了，我現在就宣布，讓他倆成婚，把婉兒還給恒光，行不行？”

婉兒還未消退的驚異僵在臉上。

兜頭一棍，將她打懵了。

她做著當教主夫人的美夢，甚至是跟教主殿下一起飛升，共享永恒生命的美夢。

卻不曾想，他為了能成神，討好神女，輕易就能將自己送人。

她壓根兒什麽都不是。

在教主殿下眼裏，和普通物件也沒什麽區別。

如今的湯泊，姿態激動醜陋不堪，哪還有半分教主風采？

看著湯泊鼓起的肚腩，婉兒忽然一陣惡心。

倒真不如感情真摯、年少英勇的……

“我恒光，不會與聖女婉兒有任何瓜葛。”恒光冷著臉宣誓。

婉兒不敢置信的看向恒光。

恒光竟敢也不要她！

他不是一直沒忘了她嗎……

婉兒一直沒擺正自己的位置。

恒光身份遠不如教主殿下，婉兒一邊享受著聖女的光環，一邊一如既往地受到恒光的尊敬，時間久了，她以為自己對恒光來說，就是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她以為，她若屈尊，恒光就會感激涕零。

自作多情。

婉兒忽然意識到，年少時的情誼已經消失幹凈，她早已失去這份感情了。

再也承受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婉兒捂著臉飛快地跑了出去。

闕湉汐對眼前這場橫插-進來的大戲嗤之以鼻。

都是不帶腦子自視甚高的。

怎麽會以為恒光還會再要一個感情不純粹的婉兒？

陸沫燃那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神子大人，這個狗洞，鉆進去就到了。]

是任寧極其細微的氣聲。

一陣詭異的沈默。

陸沫燃清冷的聲音響起：[任寧，你所說的秘密通道，就是狗洞？]

[哎呦大人，您小聲一點，我當年就是趁晚上從這裏逃出去的！]任寧仍然用氣音。

闕湉汐忍住扶額的沖動，挑唇擡眸：“所以，你為什麽想成神？為了永恒的生命？還是高高在上的神權？”

湯泊被說中心思，癲狂的神態猛然滯住。

承認這些，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成神是為了私欲麽。

不，大度謙遜的外衣在剛才已被撕破，已沒法隱瞞了。

闕湉汐搖頭，“若你是稱職的神明候選人，發生了今天的事，應當想辦法完善改革制服，重新為民眾樹立信仰你的信心。哪會是現在這樣，將責任過錯全部推卸到他人頭上。”

湯泊身體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卻詭異地冷靜下來。

“哈哈哈哈……”

湯泊驀地大笑出聲，目光陰鷙地死盯著闕湉汐。“是了，神女，你說的對。我應該想辦法挽回我的信眾們才對。”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歸順我。等到時機到了，我想法子挑起戰鬥擴充信眾！只要基數夠了，不用你，我也能飛升。”

“不過，為了你不搗亂，神女，就委屈你在這金屋裏住著吧，別出去鬧了。”

湯泊瞇了下眼，猥瑣的神情透露出絲不可告人的心思。

闕湉汐神色不變，甚至輕笑出聲。“喔？想軟禁我？你試試。”

湯泊笑容頓了下。

如今，沒摸透他們的底，他還真不敢貿然動作。

湯泊冷哼了聲，轉身大步離去。

[神子大人，您怎麽不說話？]

[你這通道不走也罷。]陸沫燃聲音冷冽。

[啊？那……]

[跟我走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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