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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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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裏森從昏睡中醒來,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

然後看看左邊,是陷入昏睡的奚振海,他的妻子和女兒圍在床邊, 小聲地說著話;

那個女孩兒莫裏森還是一年多以前見過一回。記得上次見面時還只是個羞澀靦腆的小丫頭,此時看去, 已經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氣質雅靜的美麗少女,雖然帶著幾分病弱之態, 但還是比一般人要出色得多。

再看看右邊,是一個叫泰勒的年輕人, 他傷得有些重,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 但至少已經脫離了危險期。此刻他的母親正守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臉, 像是怕他一眨眼就會消失一樣。

莫裏森收回視線, 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們三人活下來了,但還有兩個同樣失蹤的人……只找回了他們的屍體。

一個是被炸裂的金屬碎片擊穿了裝甲,大概在飛出去的時候人就已經沒了。

另一個只是受了輕傷,但卻因為無法忍耐那種絕望和孤寂……選擇了自殺。在“木哲”找到他的時候,他的屍體都已經開始變得僵硬了。

與被拯救時已經意識模糊的奚振海不同,莫裏森始終保持著冷靜和思考的能力,在得救以後, 他甚至還從容地說了一句“謝謝”。

莫裏森非常肯定那個救他的人就是在維修隊裏待過幾天的“木哲”。在黑暗太空中重逢時,那如同大海一樣平靜、包容而略顯悲涼的眼神讓他印象非常深刻,甚至沖淡了獲救的喜悅。

莫裏森又想起了當初分別時“木哲”說過的話:“謝謝隊長。以後若有機會, 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那時,他還以為面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善良、敦厚,但也普通。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年輕人,當他們逆流上行的時候,總會或多或少地變得像是另一種人,而且很少回頭往後看。

他還“木哲”也是那樣的年輕人,也從來都沒有把他所謂的“報答”放在心上。

但誰知道,這報答居然會這麽快地、以這種方式兌現呢?

“你醒了?”

莫裏森的妻子唐娜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心中十分喜悅,但因為他之前就已經短暫地蘇醒過一次的緣故,此時她的神情也並不顯得激動。

在她身後,還有一個維修部的同事索錫。他看著莫裏森點點頭,笑道:“太好了,莫裏森。大家都很擔心你們,知道你醒來,一定很高興。”

莫裏森笑了笑。

唐娜將食盒放在旁邊,摸了摸他的額頭,輕柔地問:“感覺怎麽樣,還覺得暈嗎?”

“好多了。”莫裏森握著她微涼的指尖,歉意地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唐娜低頭抿嘴笑了笑,水盈盈的眼睛看著他,說:“算不上辛苦。畢竟……你回來了。這一次,真的死了很多人。”

“是啊。”莫裏森長嘆一聲。

雖然對混亂期間發生的事情還不是很清楚,但莫裏森知道自己住的這個病房原本應該只容納一個病人,現在卻塞進來了三個。偶爾開門的時候,還能看到一些病人就躺在走廊的病床上(shen)(yin),淒厲哀痛的哭聲幾乎從四面八方傳來。

“對了,莫裏森,大家都在問呢!你還記得你是怎麽獲救的嗎?”同事索錫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莫裏森眼角的餘光看到旁邊奚振海和泰勒的家人聽到他的話,也都看了過來。

他嘆了一聲,說:“不知道。我當時……好像昏迷過去了。”

因為始終頭腦清醒的關系,莫裏森十分清楚自己獲救的經歷有多麽神奇。他知道周圍的人或許並沒有什麽惡意,只是出於好奇、感恩之類的心情才這麽問的,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索錫聞言,有些失望,也有些懷疑。

這時,旁邊的奚言心輕聲說:“我爸爸也是這麽說的,他雖然沒有完全昏迷,但也意識模糊到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畢竟……那樣的絕境真的是太可怕了,換了是我,肯定沒辦法堅持下來的!真的,謝謝你們堅持了下來……沒有放棄自己……”

說著,少女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樣絕望無助的時候,眼淚順著白皙的臉頰吧嗒吧嗒滴落下來。

她握著昏睡的奚振海的手,哽咽著小聲說:“謝謝,爸爸,謝謝你回來了……如果……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和媽媽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是啊。”萬若華真是水做的人一樣,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此刻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又落下淚來,摟著奚言心說道:“一定是神明垂憐,知道我們母女兩個無依無靠,才把你爸爸送了回來……”

母女兩人抱在一起小聲哭著,抽抽噎噎的哭聲,讓其他人也跟著忍不住紅了眼眶。尤其是泰勒的母親,更是趴在他身上放聲哭了起來,嚇得兩個醫生連忙跑了進來,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沒想到一個問題竟然惹得眾人全都傷懷痛哭,又無法跟他們感同身受,索錫尷尬異常,安慰了幾句,就放下禮物匆匆離開了。

莫裏森看了眼那邊的奚言心,少女瘦弱的身體還因為哭得傷心而微微顫抖,看不出剛才的幫腔和感懷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知道今後這樣的好奇和疑問或許會伴隨自己的餘生,但不管是誰來問,他都只有這個回答。

……………………………………

寬闊的街道上,血跡還沒有完全清掃幹凈,但生計所迫,一些店鋪已經開始重新營業了,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將熱鬧和笑容重新帶了回來。

滿身彪悍的冒險者帶著防身的武器匆匆走過,大戰之後,硫卡司嶴已經無法嚴厲禁止冒險者們將自己的武器帶上飛船,只能盡量限制一些破壞性大的東西。也因此,最近因為冒險者們引發的沖突破壞力正在升級,讓武鬥部的人忙得腳不沾地。好在武鬥部的總司因睦並沒有像其它高層一樣遇害,他又將一批戰鬥力極強的退役人員引入武鬥部,因此還是將事態控制在一定範圍內。

眾位船主中唯一幸存的勞埃德則接管了飛船上的主要事務,他推行了一系列的利民政策,比如免費醫療、開放各個船層的通行、降低通行費、減免稅收、降低各種能源的使用費、提高工資等等;借助武鬥部和監察部的支持,抓捕、處決了大量趁機作亂的人員,又從各船層的基層中提拔了許多人成為新的管理層,迅速將各部門的運轉導入正軌;然後又從馬普等高層的珍藏中拿出許多珍品,連續七天舉辦了規格極高的拍賣會,把降低的人氣和口碑都迅速拉了起來。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作為飛船新的管理者卻是十分合格的,就連因睦、奧恒川等人也從一開始的質疑變成了認可、欽佩。很多人在馬普的各種苛政和船主等高層的剝削下苦熬許久,感覺生活就是一片灰暗,而勞埃德的上位讓他們重新看到了希望。很多人甚至對這次讓他們失去了親人朋友的變故感恩戴德,認為那些犧牲和死亡讓硫卡司嶴獲得了新生。

維修部總司百裏雲也活了下來,只是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悠閑自在地混日子。勞埃德給他派遣了大量的工作,而他的妻子、情人和眾多子女也鬧得不可開交。不管是工作還是家庭,都讓他焦頭爛額,身心俱疲。

通行開放以後,半斤賣掉了第一層的飯店,然後在第三層居民區附近開了一家小面館。雖然新店的規模比以前小了一半左右,但這裏的環境和氣氛都更好,加上少了各種勢力的盤剝,算下來賺得錢還比以前要多一些。

鯊達奧也脫離了競技場,趁著武鬥部大量招人的時機加入了第三層的武鬥部。於是人們就總是可以看見一個長相兇悍、穿著嚴肅的灰藍色制服的大個子露出燦爛熱情的笑臉,興致勃勃地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

在新開的半斤面館的對面,一家裝飾簡樸的茶店中,木特爾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手邊擺著兩盤小點心,但她並沒有動,而是將它們推向對面的青年,說:“嘗嘗吧,這家店的點心很好吃的。”

“嗯。”

容遠取了一塊嘗嘗,果然味道不錯。他喝了口茶水,問:“決定了嗎?不回第八層了?”

“對。”木特爾笑道:“雖然第八層的房子要比這裏好得多,環境也好,鄰居也都很好相處。但……這裏畢竟是我住了幾十年的地方,左鄰右舍都是處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所以還是這裏住著舒服些。”

實際上,她是為了守著半斤才一定要留在第三層,因為第八層只有監察部的司鑒和司鑒的家屬才能居住。不過這個理由,不知怎麽地,她就無法在容遠面前說出口。

盡管她知道,容遠其實對她的想法一清二楚。

“住哪裏都一樣,只要您喜歡就好。”容遠理解地說:“我給您留了一筆錢,算不上非常多……”

“不不不!不用!不行!我有錢的……”

木特爾急忙道,卻被容遠握住了手。只聽他輕聲說:“就當是我的孝心也好,請您不要拒絕,這些錢對我來說也算不上什麽。而且,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今後萬一碰上什麽難事,手裏有些錢總是好的。”

木特爾猶豫,又聽容遠說:“就算是為了讓我放心,好嗎?”

木特爾心裏一緊,忙問道:“你……你要離開了嗎?”

“是。”容遠說。

老太太臉上流露出不舍,帶著幾分難過說:“怎麽、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宇宙很大,我要去的地方……也很遠。”容遠說:“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木特爾只覺得好像腳下忽地一空,巨大的失落和無措向她襲來。

雖然她早就知道容遠並非是硫卡司嶴這個地方的人,也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但沒有想到分別的時間會來得這樣早,而且一旦分離竟是永別。

“這……非走不可嗎?”木特爾懷著一絲微弱的期望問道。

“因為是我和很多夥伴在多年以前就做好的約定,所以……是的,這是一定要去的旅程。”

容遠的態度始終溫和而平淡,但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那……”

木特爾手足無措地摸摸茶杯,又推了下點心,然後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似乎想要找什麽東西,想要做點什麽事,但慌亂間又想不起來自己要幹什麽。

她摸索一陣,什麽也沒找到,眼淚先掉了下來。

“你也要走……你們都要走……外面、外面有什麽好的……”

她抽了抽鼻子,拿圍巾的一角擦著眼淚,聲音哽咽。

容遠嘆息一聲,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將她的雙手合在自己的手心。

木特爾孩子氣地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但幹瘦的雙手卻依然待在他的手中。

容遠說:“別為我傷心。你看,真正的阿哲不是已經回到你身邊了嗎?”

木特爾下意識地看了眼街道對面的面館裏面忙碌的半斤,抽抽鼻子,嫌棄道:“那個臭小子,只會惹我生氣,到現在都還跟我端著呢!要天天對著他,都能把我氣得短命十年!”

話雖如此說,但她含淚的眼中那一瞬的溫柔和慈愛卻是毋庸置疑的。

“或許他也有他的難處,也許他只是近鄉情怯,所以才不敢面對您。”容遠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勸道:“給他一點時間,一定會好的。”

“是啊,他從小就是個膽小的孩子,但總會好起來的。”

木特爾嘆道,然後反握住容遠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說:“那你呢,孩子?你還好嗎?”

容遠一楞。

木特爾緩緩說:“要是有什麽話……不方便跟別人說的,你可以跟我說一說。我記性不好,一定很快就會忘掉的。”

那雙有些混濁的眼睛看著容遠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內心深處,滿臉都是深深的關心和擔憂。

容遠知道,她或許是以母親的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內心如海似淵的痛苦,但他沈默許久之後,最終還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嗯,我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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