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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現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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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三人在秦淮河畔的酒吧裏坐了將近一個小時,莊力的車才開到,周洛陽筋疲力盡,躺上車去。

“過高速的時候不會被查吧?”周洛陽倚在後座上說。

“身上沒有血就不會。”杜景開始把搜集來的資料打包,發給總部。

周洛陽直到這一刻,耳朵裏的槍聲還久久繚繞不去。

莊力把車開到南京,兜了一圈什麽都沒做,只好又開回杭州去。

“你是浙江本地人嗎?”莊力朝替身問,“杭州有什麽吃的玩的?我還是頭一次來呢。”

替身坐在副駕位上開始卸妝,扯下塑形的臉,畢竟不知道吳興平會不會被通緝,用他的容貌只怕遭到盤查又橫生枝節。

“喲。”莊力看了眼替身。

“看到我長相的人都要被滅口。”替身難得開了句玩笑,莊力便哈哈大笑起來。

周洛陽聽著前座的對話,沈默地看杜景。

“睡會兒。”杜景朝周洛陽說。

周洛陽:“一晚上驚心動魄,你睡一個給我看看?”

杜景戴上耳機,給公司總部打了個電話,這次的語氣相對好了些,掛掉電話之後,周洛陽問:“任務完成了?”

“勉強完成,”杜景說,“剩下的,就看那邊怎麽處理了。”

杜景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只等各方的法務開始介入,處理這一系列的後續。從餘健強到王克之死,再到跨國勒索組織UT的藏身地點,順藤摸瓜,層層深入,將牽連出一樁極其嚴重的案件。

替身說道:“忘了自我介紹了,景哥,這位……兄弟,叫我阿單就行。”

周洛陽點了點頭,說:“我叫洛陽。”

莊力說:“誰通知了警方?你們的人呢?沒來嗎?”

那名叫阿單的年輕人茫然搖頭,說:“你們沒有要求增援嗎不是?當然就沒有來。不是我通知的。”

“也不是我。”莊力說,“奇了怪了,我到目標地點時,看見好幾輛警車,所以不敢靠近。”

“說話註意點。”杜景冷淡地提醒道。

周洛陽也有點疑惑,會是誰報的警?UT那邊還有人監視著公司的一舉一動嗎?

他看了眼杜景,杜景卻擺手,示意不要多問。

天亮時他們回到了杭州,其間杜景仍在做收尾工作。周洛陽一覺睡醒已是午後,與杜景到曲院風荷來喝下午茶。

宛市那邊,餘健強來了電話,周洛陽險些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聽說吳興平被抓住了,”餘健強緊張地說,“你有什麽消息沒有?”

“我不知道,”杜景說,“他在濟南下的車,再沒有聯絡了。”

餘健強說:“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杜景淡定地答道:“杭州。”

餘健強說:“你暫時先別回來了,過段時候我會通知你,工資給你照發,就當帶薪休假。”

周洛陽喝著咖啡,淡定地聽餘健強表達他的焦慮。

杜景說:“帶薪休假很好,老板過段時間見。”

周洛陽說:“我怎麽覺得你有時和餘健強說話像個傻子。”

杜景說:“扮演的人設,就是一個耿直的小富二代。”說著又示意周洛陽不要開口,自己給總部打電話。

“申請休一段時間的假。”杜景說。

李良意的聲音道:“你最近是怎麽了?回國以後你連病假也沒請過一天,最近怎麽接二連三地請假?”

杜景開始捏自己的手指節,發出輕響,說:“家裏有點事需要處理,項目做完了。”

“多久?”李良意問。

“一周。”杜景答道。

李良意說:“行吧,到下周三,但中間得回來開一次收尾總結。”

杜景掛了電話,說:“早知道答應得這麽爽快,該請一個月。”

周洛陽笑了起來,杜景捏完自己的手指節,又去捏周洛陽的手指,周洛陽誇張地叫了幾聲,抽回手來。

“去北山路逛逛?”杜景說,“順便給你看店面。”

周洛陽不是沒想過,杜景的提議很美好,但樂遙在宛市念書,需要有人照顧,搬回杭州顯然不現實,杜景的工作也不允許。

周洛陽說:“樂遙怎麽辦?不能讓他一周七天全住校。”

他已經好幾天沒見弟弟了,心裏十分想念他。

“周五我去接他,帶來杭州,”杜景答道,“周日再送他回宛市上學,周一我正好開例會。”

“那你工作怎麽辦?”周洛陽說,“我還不如在宛市呢,還能常常見到你,否則你一周只有周末來杭州,有什麽意思?”

杜景說:“你真的這麽想見到我?”

周洛陽沒有回答,瞥了他一眼,事實上他不太希望杜景做這份工作,哪怕他身手再好,也太危險。不過本著對他的尊重,他沒有去試圖說服杜景。

杜景又說:“我可以申請,借調到杭州分部。老板說了,只要我願意來,中國的分公司隨我挑。”

“那你為什麽選宛市?”周洛陽忽然問道。

兩人慢慢地走過北山路,杜景擡頭看路邊的店面,其中有一家貼著“轉讓”,顯然生意也不好做。

他沒有回答周洛陽的問話,反而說:“你認真考慮下,在哪兒開都是開。”

“不用一定開在景點區,”周洛陽答道,“畢竟也不是做游客生意的。”

杜景說:“做得上檔次一點,生意自然就來了,別做得像街邊修表鋪。”

周洛陽說:“你出任務的時候,我好像從來沒有質疑過你的專業水平。”

杜景禮貌地道歉了:“是我的錯,作為股東的我,只希望你能多掙點錢。”

周洛陽還有一筆欠債壓在頭上,這些天裏跟著杜景跑來跑去,有效地釋放了他的壓力、減緩了他的焦慮,但被杜景一提醒,又想起了自己面臨的一大堆問題。

“再說吧,”周洛陽道,“該面對的事,總要去解決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暫時還不想離開宛市,我得回去。”

他喜歡杭州,當然也喜歡宛市,這兩個城市,對他來說並無偏愛區別。宛市有宛市的厚重、古樸與大氣,杭州也有杭州的靈秀、雋美與溫柔。

偶爾他下意識地想逃離宛市,原因只有一個——討債的。

爺爺的店欠了六百萬,他是唯一繼承人,當然也繼承了店鋪的所有債務。現在討債的還沒上門來,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來的。把樂遙送去寄宿,也是為了不想讓弟弟面對太多,超出他這個年齡能承受的責任。

“杜景?”周洛陽說。

杜景的提議被拒絕以後,就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點了點頭。

“喝點什麽?”周洛陽問。

“不喝。”杜景答道。

他倆沿著北山路一直逛到薄暮時分,先前兩人對話一切正常,但很快杜景又沈默了。周洛陽知道自己掃了他的興,但他沒有辦法。

“我欠著古玩研究基金的錢,”周洛陽又說,“萬一債主上門,發現人去樓空,信譽也太惡劣了。”

杜景說:“你沒有錯,是我欠考慮,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問題,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周洛陽心裏充滿忐忑,最後道:“我挺喜歡回杭州,我們可以在未來……”

“再說吧。”杜景答道,“明天就回去,周五你還要去接樂遙。”

周洛陽知道他有點犯病了,他們相處的這些年來,杜景主動提要求的場合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周洛陽在拿主意。這也造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極少情況下,杜景要求了,周洛陽就會想方設法地滿足他。

但這一次他實在不能聽杜景的,他預感到了杜景會有什麽反應:與他預料中的完全一致,接下來的整整二十四個小時裏,杜景幾乎不說話了。

“你好些了麽?”周洛陽已經習慣了面對這樣的低氣壓,換了別人一定覺得杜景在冷暴力,只有周洛陽不會生氣。

杜景點了下頭,兩人刷票入閘,直到回宛市當天已是禮拜四,莊力開車來接兩人。

“先送他回家。”杜景說。

“你呢?”周洛陽問。

杜景說:“接著回公司一趟,有事需要處理。”

莊力摘下墨鏡,說:“景哥,檢察院已經準備分別兩樁案子的起訴了,老大說,委派人明天下午,要到咱們公司來開……”

杜景耐心地說:“你的廢話,為什麽總是這麽多?”

莊力不敢說話了。

“你什麽時候回的宛市?”周洛陽忽然問。

杜景沒有回答。

周洛陽:“小力,杜景他什麽時候進你們公司的?”

那天在逛北山路時,周洛陽無意中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麽選擇回宛市?”卻被杜景回避掉了。

換了別的人,也許用“宛市是政治文化中心,回宛市有什麽問題?”一句就能解決。然而杜景沒有,但凡他不想回答的話,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想對周洛陽撒謊,所以不答。

於是杜景回宛市來,實則另有原因,周洛陽的註意力便奇怪地落到了這一點上,這完全源自於他倆朝夕相處的直覺。

有什麽原因呢?

“我……半年前跟的景哥。”

莊力從倒後鏡裏看了眼杜景的臉色,巧妙地從側面回答了周洛陽。

“你一直知道我在宛市,對不對?”周洛陽朝杜景說。

“是的。”杜景這次倒是很坦然。

周洛陽想了想,又問:“為什麽不來找我?”

杜景又不回答了。

莊力那表情非常非常忐忑,生怕自己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話。

周洛陽說:“先告訴你,我沒有生氣,以你們的情報關系,想查一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我覺得咱們不可能會在餘健強的飯局上才偶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哪兒,甚至……在監視我?”

杜景:“是的。”

周洛陽心道果然是,這下就說得通了。

“所以你回總公司報到,因為我在宛市。”周洛陽說。

杜景想了想,答道:“可以這麽說。”

周洛陽有點疑惑,這確實是杜景做得出來的事:“你……是不是經常在我租房的小區裏出現?”

杜景說:“我晚上經常躺在你家樓下的長椅上,反正我也失眠。”

周洛陽問:“為什麽不上來敲門?”

杜景答道:“我怕你還在生氣。”

莊力:“…………”

周洛陽說:“其實你無論什麽時候上我家敲門,我都會為你開門。可你還是在餘健強的飯局上……”

“忍不住了。”杜景說。

周洛陽知道杜景真正怕的,並不是他還在生三年前的氣。

“你怕的不是生氣,是怕分別三年,咱們已成為了再無交集的陌路人。”周洛陽緩緩道,“你懷念的,是咱們三年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怕的是你變了、我變了,怕我點頭寒暄以後,再也不聯系你,咱們永遠也回不到曾經了。”

杜景:“既然知道,何必又要說出來?”

周洛陽說:“我一直以為,就像我了解你一樣,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杜景:“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周洛陽想了想,說:“現在都好了,咱們又……又……”

周洛陽本想說“咱們又在一起了”,可他們從前也不是愛人關系,這麽說顯得有點奇怪。他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詞來形容。

“又見面了。”杜景平靜地說。

“對。”周洛陽笑道,“何必又因為一些小事,鬧不快?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許多困難對我來說,都可以慢慢去克服,你我都沒有變,這不是最好的結果麽?”

莊力伸長脖子,嘗試著從倒後鏡裏看杜景的表情,周洛陽的話實在太令人誤會了,當然,他倆的關系也同樣令人產生誤會。

車在小區樓下停下,到周洛陽家了,周洛陽與杜景依舊安靜地坐在車後座,周洛陽看了他一眼,杜景眉眼下的傷痕,在日光下顯得尤其清晰。

他避開周洛陽的視線,從車窗裏看了眼熟悉的這棟樓。

“你說得對,這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搬來你家?”杜景仿佛想開了許多事,朝周洛陽說。

周洛陽正想開車門出去,聞言停下了動作,說道:“先等我好好征求樂遙的意見吧。”

“禮拜一那天,他已答應過我。”

“他只是禮貌性地,順著你的話說而已。我還是需要正式地……”

“和你一樣,是個禮貌貼心的小孩。”杜景打斷了周洛陽的話。

周洛陽沒有回答。

杜景沈默許久,周洛陽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說,便沒有走,連續幾天裏,杜景已經朝他提了兩個要求,這是前所未有的,但它們的目標,都直指同一件事:杜景希望與他一起生活。這願望是如此迫切,哪怕他冒著被拒絕的風險,也要反覆朝周洛陽申明。

“你不用擔心店的事。”

果然,杜景在接近一分鐘後,開了口。

“麻煩我會替你解決,不想開,也可以不開,沒必要強求自己。”杜景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你如果接受和我一起生活,我們繼續當室友,我是說,你如果不介意我搬過來。你也可以不用去工作,薪水交給你,由你來支配,我不會過問。”

周洛陽聽到這話時,笑了起來,心裏一陣溫暖。

杜景擡眼看周洛陽:“我的薪水足夠養活咱們倆,外加樂遙。也足夠負擔家庭的所有支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如果你願意,我很希望你每天幫我熨下襯衣。下班以後,我也會分擔一部分家務。下班回家,我們一起吃晚飯……我不會做飯,不過也可以學著做一做。”

周洛陽答道:“我知道了。”

杜景又說:“我可以幫你接送樂遙,一起照顧他,否則你既要工作,又要照顧家庭,確實忙不過來。我們可以像……可以像……”

“像兩個同性戀一樣生活。”

周洛陽如是說。

杜景想了很久,他本來想說“像咱們從前那樣”。

但這確實是一個更為貼切的形容。

“對。像兩個同性戀一樣,一起生活。”杜景答道,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樂遙回家的時候,我可以在客廳裏睡沙發。”

“我答應你,給我點時間,等我處理好了通知你。”周洛陽下了車。

周洛陽的家裏被打掃得很幹凈,且完全看不出有人來過,門鎖也毫無被破壞的痕跡,東西都分門別類被收拾好了。換了旁人,這種不問自來的“入室式照顧”一定會讓周洛陽大怒,但對著杜景,他又早就習以為常。

這數日裏,兩人幾乎朝夕相處,而從杭州歸來後一分開,周洛陽獨自面對空空蕩蕩的家裏,驟然有點不習慣。

就像從前杜景不告而別,離開學校後,幾乎直到畢業,周洛陽面對只有自己一人的寢室,都相當的不習慣。

那幾年裏,他總覺得某天杜景在下課後,將敲門回來。

一如今天回到家後,周洛陽也覺得杜景會敲門進來。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在這租來的,靜悄悄的兩室一廳裏,忽然就感覺到了寂寞。

【明天傍晚可以陪我去接樂遙嗎?】

【看情況,公司也許要開會。】

【記得你答應我的那件事。】

【我一直記得,但也許不會很快有結果。】

周洛陽提醒杜景,別忘了調查那件至關重要的事,但這提醒毫無意義:杜景能怎麽調查?難道召集同事,分享他們兩次穿越時空,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整段經歷,讓大家群策群力,找出其中的可疑點麽?

杜景只能自己去思考,在這點上,周洛陽對解開任何超自然現象的謎團,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換作頭一次他只會忽略它。

但既然這現象再度出現,也即意味著它有可能發生第三次,第四次,甚至許多次。

目前看來,似乎還未對他們造成壞影響,周洛陽嘆了口氣,只得暫時將穿越時空的現象暫時拋到腦後,思考如何與弟弟樂遙商量,家裏即將多一名新成員的未來。

自從那場車禍之後,樂遙的心思就非常敏感,或者說他從小就是個敏感的人,失去雙親與半身不遂後,周洛陽成為了他唯一的親人,他能感知到弟弟的註意力隨時在他的身上。

就像去學校接他下課的這個禮拜五,坐上車沒多久,樂遙已大致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杜景已經搬過來了嗎?”樂遙輕輕地問。

“什麽?”周洛陽回過神,說:“沒有,他找你了?”

樂遙搖搖頭,笑道:“這周你們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周洛陽答道:“沒有。”同時心想,我們至少今天就沒在一起。

今天杜景沒有來,想來是被開會絆住了,樂遙說:“讓他搬過來啊,我沒有關系。反正我每周有五天在學校……”

周洛陽想了想,說:“你每次說‘沒有關系’的時候,事實都是‘有關系’。樂遙,為什麽不對我好好說出心裏的想法呢?”

“哪有。”樂遙笑了起來,轉頭望向車窗外。

周洛陽先是將輪椅提上去,再把樂遙抱上樓,讓他坐在輪椅上,才掏鑰匙開門。

“當當當當——”

樂遙驚訝道:‘你給家裏做了大掃除!”

先前樂遙在家時,周洛陽幾乎沒做過大掃除,一來每當他想收拾打掃時,樂遙總堅持要幫忙,為了不給樂遙造成負擔,兩兄弟只能做做簡單的清掃。

“肯定不是你自己打掃的。”樂遙笑吟吟地推著輪椅,進房放東西:“是杜景找了保潔公司嗎?”

周洛陽有種挫敗感,有時他覺得,樂遙才比較適合去當偵探。

他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咱們晚飯在家吃嗎?”樂遙聲音從房內傳來,說道:“不用幫忙,衣服我可以自己拿。”

周洛陽想了想,說:“出去吃吧,你想吃什麽?”

樂遙換了衣服出來,又問:“他什麽時候來,時間有多我還可以洗個澡。”

“誰?”周洛陽旋即意識到了,樂遙問的又是杜景,於是解釋道:“杜景不來,他也許要加班。”

樂遙沒有再問下去,搖輪椅到浴室裏,周洛陽沒有主動幫他的忙,只在旁邊看著。短短一周裏,樂遙已經學會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洗澡了。

他先撐著浴缸邊上,將腿挪過去,再按著洗手盆,慢慢地和衣滑進浴缸裏。拉上浴簾後,才開始脫衣服,再把衣服拿出來,放在浴缸外的凳子上。

“做得很好。”周洛陽由衷的誇獎道:“學校教的?”

“嗯。”

浴簾內響起水聲。

“這禮拜每天你都洗澡嗎?”

“有時一天一次,有時兩天一次,亞倫一般在浴室外等我。”

“相處得怎麽樣?”

“我感覺他挺喜歡我。”

“你呢?”周洛陽問。

樂遙在浴簾後想了想,說:“我也很喜歡他,他像你一樣,有種責任感。”

周洛陽心裏清楚,男生內心總會有種保護欲,想照顧比自己弱小的人,且在許多場合選擇主動承擔責任,哪怕責任與自己毫無關系。

這欲望與生俱來,銘刻在地球上演化了數億年的基因裏。就像當初他與杜景初識一般,他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他。

“書念得怎麽樣?”周洛陽又問,並到客廳裏去整理樂遙帶回來的衣服與書本。

樂遙在浴室裏答了,學業反而成為了最不需要擔心的事,他向來很有天賦,喜歡物理學。周洛陽也非常讚成,以後讀書科研的話,不用與社會打太多的交道。

周洛陽剛整理好東西,樂遙卻已從浴室裏換好衣服出來了——他把浴巾放在浴缸裏墊上,擦幹身體,再慢慢地穿好了衣服,坐在輪椅上,開始吹頭發。

“很好。”周洛陽鼻子忽然發酸,說:“這很好,樂遙。”

樂遙看著哥哥,正想說點什麽時,門鈴卻響了,周洛陽開門,猝不及防看見了杜景。

杜景:“……”

周洛陽:“你……怎麽過來也不給我發個消息?”

杜景打量周洛陽,說:“無論我什麽時候上門,你都會為我開門。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周洛陽:“………………”

“嗨。”杜景摘下墨鏡,看著樂遙。

“嗨。”樂遙朝杜景笑道:“正等你出去吃飯呢。”

杜景把一個蛋糕放在茶幾上,到沙發前坐下,問:“學校生活過得如何?”

“這位老爺,您能不能高擡貴腳,脫一下皮鞋?”周洛陽和顏悅色地說。

樂遙答道:“室友很照顧我。”

杜景朝周洛陽說:“昨晚睡覺時不小心把腰扭了,沒法彎腰,過來一會兒,馬上就走了。”

周洛陽拿了拖鞋過來,坐在茶幾上,躬身解杜景的鞋帶,給他換了鞋。

“我的?”杜景看了眼拖鞋。

“是的。”周洛陽生硬地回答道,同時希望杜景別在弟弟面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特地多打量他幾眼,只不知道他的病情是否穩定了些。

一時三人都沒有說話,樂遙主動開口,打破了沈默:“我來切蛋糕吧,有什麽要慶祝的嗎?”

“慶祝你開學第一周順利。”杜景說:“這個理由怎麽樣?”

周洛陽卻知道杜景一定有話說,只是當著樂遙的面不方便。果然,他看了一會兒手機後,找來遙控器,單手把遙控器在掌中靈巧地翻了幾圈,按下開電視鍵,把手機裏的視頻投到了電視上。

“……百強地產商暴雷,今日上午,該公司總經理餘某涉多宗經濟犯罪,與其施工安全問題,遭到刑事拘留……”

視頻裏,當事人被刑警拷出公司大門,門牌與當事人的臉都打了馬賽克,但周洛陽一眼就辨認出,那是餘健強。

“……購買其樓盤的業主通過法律手段進行維權……”

餘健強被抓,罪狀之一是“施工安全”,這麽看來,連夜跑路的吳興平應當也被抓了回來,口供如何就不知道了,接著短視頻新聞轉向主持人對樓市的評論,提醒買房需擦亮雙眼等等。

“你買了他家的房子嗎?”樂遙好奇問道。

杜景說:“沒有,我是舔狗,舔狗不得house,所以舔狗買不起房子。”

樂遙哈哈笑了起來,周洛陽嘴角抽搐,擔心杜景在其中所扮演的臥底角色,與吳興平還有現金往來,不知道會不會有所牽涉。但想來既然是公司的任務,老板理應為他擺平才對。

杜景滑了下視頻,讓周洛陽看第二段視頻。

內容是在南京、杭州、宛市三地聯合執法,開展的專項掃黑除惡,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新聞沒有對犯罪團夥的性質進行通報,也沒有提及犯罪人,藏身地點等,只特別提了一句“根據群眾舉報”。

攝像鏡頭對準了一輛車,車牌號打了馬賽克,警方負責人在車後接受簡單采訪,那輛車周洛陽卻是認得的,他與杜景在後備箱裏擠了將近五個小時。

“掃黑除惡,不忘初心。”周洛陽說:“挺好。”

“吃蛋糕。”杜景接過刀,切成四等份,一人分了一份,周洛陽看著多出來那份,兩人異口同聲說:“敬方小洲。”

樂遙:“???”

杜景:“這是我們的一個儀式,人總要有點儀式感。”

周洛陽:“一個懷恨在心的儀式。”

蛋糕非常好吃,但周洛陽不想在飯前多吃,杜景卻津津有味,把他的那一份吃完了,末了又說:“記得把剩下的快遞給他。”

“你夠了。”周洛陽終於忍無可忍:“這個梗要說到什麽時候?”

杜景拿了西服,說:“陪我出去一趟,兩個小時後回來接樂遙一起吃飯。”

“改天可以麽?”周洛陽認真地問。

樂遙卻善解人意地說:“我去把作業寫了,等你們回來。”說畢回了房間。

杜景示意周洛陽給他穿鞋:“打擾你天倫之樂了。”

周洛陽不悅道:“腰又怎麽了?”

杜景答道:“那天在車庫裏撞了你背後打手一記,腰背扯著了。”

“家裏有跌打用的藥酒。”

“回來再說,抓緊時間。”杜景看了眼茶幾上攤著的報紙,底下正是雙色球開獎的一頁,說:“在背中獎號碼了麽?”

周洛陽說:“那只是鋪茶幾用的!”

周洛陽坐進車裏,禮拜五傍晚路上很堵,杜景出神地盯著前方的路,周洛陽問:“好點了?”

杜景說:“昨天晚上忽然又有點不舒服,但想到今天來見你,又好多了。”

“那件事有頭緒了?”周洛陽莫名道:“咱們現在去哪兒?”

杜景回過神,搖搖頭,說:“沒有,只是想帶你去見另一個人。”

目的地是一家距離不遠,卻既貴又出名的酒店,杜景將周洛陽帶進酒店頂樓套間,敲開了套間的門,周洛陽看了一眼,一名年輕女孩坐在床邊上,落地窗前,則是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身影。

窗外是宛市秋季裏,血紅色的落日。

周洛陽帶著疑惑,點了點頭。

“你好。”老人看了他倆一眼,笑了笑,說:“Vincent,好久不見了。”

那是杜景的英文名,周洛陽猜測他們也許是在美國認識的。

杜景說:“就是他,他叫洛陽。”

老人朝周洛陽點頭,杜景走到酒櫃前,給自己調了點飲料。

“您是哪位?”周洛陽心裏轉過許多念頭——研究時間與量子效應的科學家?像個老知識分子,年輕女孩是他的女兒?

“自我介紹一下。”老人說:“我姓姚,我叫姚康。”

周洛陽心中疑惑更甚,杜景這一路上,什麽都沒有說,令他雲裏霧裏。

“我曾經,有一個女兒,名叫姚璐。”姚康說:“嫁給了一個,叫做餘健強的生意人。”

周洛陽:“是你?!”

姚康蒼老的的笑容裏,帶著少許悲傷,又說:“是我提出想見一見你,謝謝你們為我這個老頭子所做的一切。”

杜景遞給周洛陽飲料,走到一旁坐下。

“可是你不是已經……”周洛陽詫異地看著姚康。

“我沒有死。”姚康說:“只是小餘他,一直以為我死了,遠在大洋彼岸,想瞞點事,還是挺容易的。”

周洛陽再看杜景,隱約猜到了整件事的內情。果然,姚康在這黃昏中,朝他們道出了委托杜景回國,調查餘健強一案的全過程。

自姚璐與餘健強結婚後,年紀已大的姚康便前往美國治病。餘健強對這名扶持他發家,並把半輩子打拼出來產業都交付給他的“大哥”,多少仍有幾分感情。

然而數年前,姚璐因抑郁癥發作,在國內自殺身亡,餘健強恐怕影響姚康病情,直至發喪半年後,才通知遠在國外治病的姚康。那時這年近花甲的老人,便已開始懷疑餘健強,並動了覆仇的念頭。

但醫療鑒定屬實,已無法再翻案,要著手調查當初的事,更難以找到線索。何況就算找到線索又如何呢?餘健強對此並未負有直接責任,就連王克的死也是如此。姚康滿腔悲憤,強撐病體,朝餘健強討回公道的信念,支撐著他又多活了數年。

直到他最後一次病重,本想就這樣撒手。卻意外地認識了杜景,杜景接手這樁案後,告訴他想讓餘健強罪有應得,目前看來是不可能的。卻可以找到其他辦法,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於是姚康把這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杜景身上,接下來,杜景讓他提出私人委托,走流程委托給宛市昌意,再一手策劃出這個局。要制裁餘健強,需要一個有效的突破口,杜景詳細調查了餘健強的背景,得知除了姚璐之死外,與他另有關系之人,尚有一名叫王克的死者。

這兩樁命案都與餘健強扯不上直接關系,至少無法把他送進牢裏,於是杜景另想了一個辦法——一年前,國內正在追查UT組織,杜景便朝謀殺王克的嫌疑人介紹了UT在境外的機構,告訴他想來錢,還有勒索一途。

果然嫌疑人上鉤了,通過UT開始接觸餘健強。於是杜景帶著這兩個情報回國,正式加入昌意公司,著手搜集餘健強其他方面的罪證,並順藤摸瓜,協助當局拔除UT在中國的辦事處。

周洛陽笑道:“說來慚愧,我不是私家探員,我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只是跟著杜景而已。”

“Vincent說,這個案子是你們倆一起完成的。”姚康說:“我無論如何,要親自感謝你,這對你們來說,只是於自己生活無關痛癢的一個小插曲。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而言,卻是他人生的所有執念,謝謝了。”

姚康想從輪椅上起身,朝周洛陽與杜景鞠躬,卻因行動不便發出聲響,那女孩忙上前扶著老人,周洛陽馬上道:“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杜景說:“他明天就回去了。所以今天請你出來見一面。”

姚康還說:“我準備了一份謝禮,這是很久以前,就與Vincent說好的……”

杜景馬上道:“不必了,很久以前,我也說好不用。”

“收下吧。”姚康說:“也許未來總有用得著的地方。”

“不要客氣。”周洛陽朝姚康說:“他是領薪水的,這是他的份內事。”

姚康卻笑道:“Vincent領薪水,可你沒有,我們認識的時候,第一天他就提起了你……”

杜景不自然地起身道:“就這樣,我們告辭了。”

“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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