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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機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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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申請無國界醫生只是我一時腦熱、逃避可能發生的死別而遠走他鄉的一個借口。

但我心愛的燈裏奇跡般地撐了下來。一直到瑞士的某家醫院向我發來郵件,說燈裏的病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但需要她去那裏進行會診和治療。

與此同時,淺野小姐告訴我,說我通過了無國界醫生的選拔,不日即可赴日內瓦中心報到,接受指派。

現今的我們生活在安寧祥和的島國。然而,互聯網上新聞裏與日俱增的組織名稱和流行病報道不斷地提醒著世人,這仍是個戰亂頻仍災禍橫行的時代。

對我來說,無國界醫生並非是一個高尚的、足以升華洗禮我的內在的神聖職務。它只是一份與我的專業密切相關的工作而已,還帶上了“逃避現實”這樣不光彩的附加屬性。

然而,如果此刻我因為燈裏的痊愈曙光而推翻初衷、婉拒這份為期一年的志願工作,就實在是太遜了。

我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去瑞士日內瓦行動中心報到。而燈裏治療的醫院在洛桑。我們即將前後飛赴同一個國家,我卻不能告訴她,還要用“工作忙,就讓中島阿姨陪你治病”這樣殘忍而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家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除了燈裏。

她問我,是不是自己病得太久又醜又老所以我嫌棄了。她有時就喜歡這樣胡思亂想。

與她分別的前一天,我們久違地溫存了一次。我擁著她瘦弱的身體,盡量溫柔又舒緩,想將心裏永恒的愛意悉數傳達給她。

最後她抱著我哭了起來,她說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平安安地等我回來。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她口中所謂的“平安”代表什麽。只是難過無法對她坦誠,盡管我承諾過,會一直與她坦誠相對。

——如果她知道我去做無國界醫生,是無法安心療養的。

我們即將站在同一片土地,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

目送哥哥駕車接走冬晴和夏樹後,我開始收拾行裝。這時我再一次體會到自己對燈裏的依賴,很多慣用的東西我根本找不到,以前真是伸手慣了。我下意識地就去撥她的號碼,猛然反應過來她怕是還在幾千公裏的高空進行長途飛行。

我自嘲地笑笑,繼續蹲在地上翻箱倒櫃。

一只黑色的旅行箱驟然推到了我面前。我驚訝地擡起頭,家裏的阿姨平靜地說道:“太太已經為您整理好了。還有一份瑞士的交通圖放在箱子的夾層裏。”

阿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雖然太太不讓說,但我想,她還是希望您抽空能去看看她的。”

我攥著旅行箱把手的指頭僵住了。

爸爸說燈裏不會怪你。

燈裏說你要平安等我回來。

她已經知曉我為什麽無法陪她治療,怕我知道她會擔心而將所有的忐忑驚惶獨自壓下,一直對我隱瞞。

原來有些不坦誠真的是因為太在乎彼此而不忍說破。

……

這一年我經歷了很多。

一帆風順過,岌岌可危過。

見過斷臂殘肢冒過血肉橫飛。越過高山穿過雨林跋涉過荒漠。

九死一生的時候耳邊總是回蕩著燈裏堅定渴求的話語——

“小螢,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等我回來。”

因為這樣的企盼,我可以枉顧一切艱難險阻。也因為這樣的企盼,最讓我絕望的不是艱苦卓絕的生活環境,而是與親人們的失聯。

在某國靠近沙漠的一個地區進行救援的時候,我的手提電話暴曬自燃,再也無法使用。

而此時,離我與燈裏約定於機場重逢的日子還剩三天。我知道她兩周前剛做完一場大手術,能否痊愈全看術後反應。然而現在的我卻無法得知她任何的近況。

我束手無策惶惶不安。隨行的同伴Michael好心地把自己的手提電話借給我,然而那邊卻久無接聽。

Michael見我一副心事沈沈的模樣,安慰我說:“月,反正就快見面了,今晚我們好好享受一下荒漠美景吧!Andy他們要辦一個篝火晚會呢。”

歷險太久,我們都學會了自己找樂子。大家聚在一起圍著荒漠裏的一簇篝火烤著羊腿唱著歌。沙堆之上,漫天的星辰在閃爍。篝火熄滅後它們幽冷的清光更加明亮。Andy忍不住發出讚嘆:“WOW, it's the most beautiful scene I have ever seen!”(這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景色!)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枕在帆布包上望向星空。遙遠而清晰的往事鋪天蓋地而來。

十五年前,我是個傲嬌的少年,毒舌,任性,壞脾氣。我遇到了一個有著神奇腦回路的女孩。後來我知道,她不過是在把世間的憂愁和煩惱在大腦中婉轉成結、消除過濾,於是對她而言,世上就只剩下好的人好的事。

十年前,我已褪去滿身尖銳的利刺,對世界展現溫柔。是她讓我舌尖的百煉鋼變作了繞她無名指的溫柔光芒。

五年前,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子。

兩年前,她患病,我在最初的萬念俱灰中定下了如今所在的遠方。

她比我堅強,比她想象的自己也堅強。

她等待著治愈的希望,我見識著絢爛的星光。

我抿了抿唇,輕聲開口道:“I have already seen the similar beautiful starry sky many/years before, it's just in my wife's eyes…”(許多年前我就見過類似美麗的星空,就在我妻子的眼中。)

周圍突然寂無人聲。反應過來後,我的面頰微熱。Andy帶頭吹起一聲尖銳的口哨,歡呼聲裏有人唱起The records的懷舊歌謠——

We never rush to miracles for they will ask for a chance

…Keep me on by/your starry eyes then beyond your own way

我攥著衣角局促地坐在接機處的椅子焦急地張望,腳邊是臟兮兮的破舊旅行包。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我收回視線看了下自己的手指,發現指甲和頭發一樣也已經過長。估計我胡子拉茬發絲淩亂的模樣會讓燈裏難以辨認,她想必會露出慣有的新奇表情品頭論足。

還好——我嗅了嗅身上,還是她熟悉的氣味,沒有夾雜陌生氣息。

驟然放松下來之後,我才覺出經過了長途飛行的疲倦不堪,雙手插兜倚在靠背上,等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先出現在視線內的是中島阿姨。她只是沈默地向我招手,面上並無久別重逢的欣喜笑容,我站起身,有些茫然地朝她走去。穿過長長的甬道,和她一起坐上機場外的大巴,一路趕往燈裏所在的醫院。

隨著腳步的加快,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我擡頭看見瓦格醫生表情歉疚的臉,想也沒想地推開病房的門。

燈裏聽見響動,緩緩地扭過臉看向我,吃力地撇出一抹笑容——

“對不起呀月月,比跟你約定的要更早離開呢……”

“燈裏……”我喃喃道,呆看著她在我的眼前慢慢合上眼皮。

“星原燈裏!”我不管不顧地沖過去,大吼出聲,“誰允許你擅自爽約!誰給你的權利!”

眼淚,澀澀地滑過冰冷的臉龐。下一秒,痛苦的悲聲堵在喉嚨裏。

絕望。無助。淒涼。

各種滋味化作徹骨的寒意,令我不停地發抖。我抱住雙臂,脫力地睜開眼睛,茫然四顧。

這裏是五彩繽紛人來人往的機場,不是白茫茫的寂靜醫院。

太好了,是夢。

不遠處,裹著千鳥格及膝羽絨服的人越走越近,她瞪大了一雙亮如星辰般的眼瞳,疑惑地確認著:“月……月?”

她咧開嘴,潔白的貝齒在大廳的燈光下閃爍:“還是說我認錯人了……”

我猛地站起身,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把她緊緊地擁進懷裏。

“你是誰呀……告你騷擾啊……唔……”

是她的聲音她的邏輯,我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堵上了她的唇。

被咬了,下唇驟然痛了一下,血腥味緩緩地滲進舌齒之間。痛覺尖銳,味覺真切,我放開燈裏捂著嘴笑得像個傻瓜。

——太好了,不是夢……

燈裏恨恨地捶了我一拳:“胡茬戳得我好疼!不能溫柔一點嗎!”

她仰臉凝視著我,清亮的瞳孔裏映著風塵仆仆的我的面容,然後,驀地蒙上了一層水汽。她張開手臂撲到我懷中,踮腳緊緊地攬住我的肩背。

我死死地抱住懷中大病初愈瘦骨嶙峋的寶貝,像要把她拆解揉碎,融入我的每一寸骨血——

“再也、再也不會和你分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就真的結局了。寫完這個番外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有黑洞一樣。

無論是媽媽的絕癥也好,月島螢的醫科設定也好,最後都對應了這個番外故事。是巧合,也是註定。

他們離開了我的腦洞和鍵盤,會在某個次元幸福而美滿地度過一生,直到垂垂老矣白發蒼蒼。

鞠躬感謝每一位看文的小天使,祝大家愛情美滿生活幸福!

※每章的提示都來自歌曲《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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