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海浪囂張地拍打著巖礁，在黑夜中宛若面目猙獰的獸，嘩嘩的翻湧聲不停嚙咬著星原燈裏恐懼到縮成一團的心。

她迅速爬上小時候曾數次玩耍過的“跳水臺”，張皇四顧，看見遠處燈塔虛弱的微光一點點被墨藍色的大海吞噬。

燈裏顫抖著雙腿慢慢挪向跳臺邊緣，鹹腥的海風裹挾著嗆鼻的水汽在臉前肆虐。烏雲蔽月，視線內突然漆黑一片，而大腦隨之空白，她僵直的腿剛要邁出跳臺，胳膊便被人用力地攥住。

“小燈學姐！”理香緊張地喚了一聲。腳步虛浮的燈裏輕飄飄地將身體整個兒轉了過來，死灰一般的臉朝向後頭豁亮的人群，她的腦袋裏“嗡”地一聲，視界內漸漸清晰——理香焦急關切的臉，浩志手中光亮柔和的電筒，半田清舟隨風亂舞的呆毛，木戶太太，山村先生，幾日未見的中島太太和本多管家也滿臉惶急地佇立在人群裏……還有，大步穿過他們向她走來的黑尾鐵朗，以及，被他抓著手臂帶過來的金發少年。

看到月島螢的剎那，燈裏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墜到了腳底下，她整個人搖晃了一陣，適時抓住了理香的肘彎才沒跌倒。

月島螢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短暫失蹤的嚴重後果，輕咬了下嘴唇，猶豫著開口解釋道：“潛水的時候發現眼鏡腿之前有點摔彎了，就想著找個眼鏡店修一下……”

他完全沒料到在人生地不熟的七岳鄉找一家眼鏡店是件困難無比的事，一來二去便迷了路，走到了鄰鄉六崎。所幸的是，月島螢遇到了同樣戴著眼鏡、正在與六崎鄉的小夥伴一起打PSP的七岳鄉少年新井明彥。從姐姐珠子那兒聽說過他的事的明彥很快便帶他在六崎找到了一家眼鏡店修好了鏡架，兩人都渾然不覺七岳鄉的騷動，直到一起返程的途中看到蜿蜒的鄉民隊伍，聽到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喚。

黑尾少見地露出了嚴肅的表情，語氣不無怨怪：“月，你至少應該和我們打個招呼吧。”

月島螢自知理虧，聲音也低了好幾度：“我以為不會很久，畢竟商業區就那麽點大。”

燈裏一直站在理香身畔靜靜地註視著他，聞言沒有什麽表示，徑自繞過他往回走去。她頓了頓，停住腳步，向被驚動了的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們。”

口吻也是平淡的，不帶一絲起伏。

月島螢茫然四顧了一下，順著黑尾的暗示跟在她身後，見她在中島太太身旁停腳，低聲說道：“阿姨，今晚我想回家了。”

中島太太忙不疊地應道：“好的好的二小姐，我這就帶您回家。”

月島螢與黑尾他們道了別後扭頭望向燈裏，只見她頭也不回地與中島太太並肩往星原宅的方向走去。夜幕微光之下，她的背影漸漸模糊不清。他站在原地躊躇許久，直到後背猛地被拍了一下。

本多管家背起雙手弓著腰低聲說道：“一起回去吧月島先生，今晚老爺不在家。”他頓了頓，停腳看著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輕人，輕輕嘆了口氣：“二小姐，可能真的生氣了呢，好好哄哄她吧。”

墨雲在空中翻滾了片刻，半圓的月緩緩探出頭，灑瀉一地水銀般的清光。月島螢踩著月光亦步亦趨地跟著本多管家走向星原宅，抄著仔褲口袋認真思忖怎樣才能讓燈裏轉怒為喜。用滿口甜言蜜語哄得她心花怒放對他而言實在困難，只是說些道歉的軟話又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很快消火……

月島螢心事重重地在本多管家指示的浴室洗浴完畢，又在中島太太的幫忙下換上了一件星原哲夫的暗藍嵌流雲紋的浴衣。肩寬合適，袖長和下擺顯得略短。

中島太太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月島先生，先將就一下吧。”

“沒事。麻煩您了中島阿姨。”月島螢遲疑了一下，轉而問道，“那個，小燈她……”

中島太太了然地笑笑：“二小姐洗完澡一直關門待在自己房間裏，怎麽喊都不出來，還是月島先生過去看看吧。”

暖橙色的壁燈旁，中島太太伸手替螢抻平衣帶，擡頭註視著眼前高大的少年，柔和的眼波閃動著鼓勵的光輝。

月島螢抿了抿唇，緩步往二樓燈裏房間走去。他醞釀好開口的語氣，擡手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小燈，是我。”

房間裏依然鴉雀無聲。

“那個，我是不該不和你打招呼就……我以為很快就能和大家會合……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擔心……”月島螢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笨嘴拙舌，變換了好幾句安慰，依然覺得詞不達意。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月島螢硬著頭皮杵在房門外，準備迎接雷霆震怒或者和風細雨。他僵著臉望向洞開的房門後一襲粉色浴衣的燈裏。她只是默然低著頭，額前的劉海被抓夾別在腦後。

“那個……”兩相沈默了許久，月島螢清了清喉嚨。

“月月。”燈裏突然擡頭打斷了他，清亮的眼睛在水晶吊燈下輕輕眨動了兩下。她咬了咬唇，驀地拽過他的衣襟，踮腳吻上了他的下巴。

月島螢大腦空白了一瞬，燈裏擡腳踢上房門，拽著猝不及防的螢滾倒在地毯上。她雙臂撐在他的身畔，毫不猶豫地俯臉吻了下來。

“……”月島螢思維短路中。思維短路的月島螢任她緊抱著自己，微涼的體溫與他交疊，直到覺察衣襟濡濕了一大片。

“小燈？”他疑惑地喚著。燈裏始終沒有擡頭。

胸前的濕意愈發明顯，月島螢忍不住支起身體，攥住她的臂膀，探向她低垂的臉龐。果然，觸手可及的是一片溫涼的淚水，澀澀地滑過他的指腹。

“小燈小燈。”他輕聲地喚，捏住她的下巴深深望向她。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停地從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滾落下來，還有越湧越兇的趨勢。雖然知道她是個淚腺發達的人，卻從未見她在他面前哭成這樣，月島螢終於有些慌了神。他伸手撫著她的發，慢慢滑下她的臉，抹掉上頭一道道淚痕，把聲音放到最柔最低：“你怎麽了？”

燈裏沈默地搖搖頭，晃落滿腮的淚水，慢慢坐直身體，抱著膝蜷在床邊，小聲地抽泣著。

“小燈……”螢慢慢挪到她身邊，和她一起靠在床沿，靜靜地等她平覆情緒。

許久，燈裏終於哽咽著開口：“月月，我不會游泳。”

“嗯。”螢小聲地應著。

“小時候會。姐姐出事以後就不敢太靠近海邊了。”

“……嗯。”

“但是今天，我差一點就跳下去了。如果……”燈裏緊咬住下唇，“如果你再遲一點出現的話。我想，萬一……萬一你和姐姐一樣，我就跳下去陪你，陪你躺在冰冷的海底……”

月島螢怔然凝望著她淚跡斑斑的臉，如果說之前他多少認為她有點小題大做，那麽此刻心頭縈繞的，唯有萬分的歉疚。燈裏深吸一口氣，望向他眼中，抽噎了兩下：“月月，不知不覺我已經這麽喜歡你了，我絕對不要失去你，所以……所以……”她眨了眨忽閃的眼睛，抓住他的手肘，懇切地請求道：“你以後千萬不能不要我了……”

暖橙色的燈光下，她明亮帶淚的眼睛又如漫天星子閃爍，螢呼吸一窒，剛要攬她入懷，聽到後句，又有些失笑，欠身揉了揉她的發，伸出雙臂抱住她，下巴蹭在她的額頭，不假思索地說道：“不會，不會不要你。”

燈裏靠在他胸口，一聲聲急促的抽泣之後，慢慢恢覆了平靜。然而，緊貼在她耳邊的心跳聲卻漸漸響如鼓鳴。

這是月島螢喜歡的女孩，是她說出口的、明確而真切的告白。

少年的身體升騰起不同尋常的熱度，灼得他眼鏡起霧手指發燙喉嚨喑啞。

他輕舔了下唇，問懷裏的人：“那個……還要繼續嗎？”

燈裏楞了楞，明白了他意中所指，這一刻才覺出些許羞臊，嗔怪的嗓音帶著濃重的鼻息：“哭得沒有力氣了。”

她掙開他的手，剛要起身整理衣衫，整個人便被大力地往下一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耳畔忽地響起呵氣般的低語：“沒關系，我有。”

“欸？”她驚叫一聲，視界內漸漸清晰的，是螢越湊越近的臉。

他在犯規，越界，逾矩，卻不想也不能停下。她的告白勝過之前所有的俏皮話語，是此刻漾在他耳畔激蕩在他心底最甜蜜動人的情話。他註視著她的淺琥珀色眼眸靜靜瞇起，閃爍著潮潤的波光。燈裏瞬間漲紅了臉，貓咪般嗚咽了一聲，奮力伸出手撳掉了墻壁上的吊燈開關。

……

敲山震虎的咳嗽聲直擊未鎖的房門，嗽聲的主人星原哲夫背著手在走廊上來回踱步。黑暗中濃情蜜意的小情侶頓時被驚得魂飛魄散，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彼此都壓抑著粗重綿長的喘息。

明顯感覺到螢失常的緊張，燈裏沒忍住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推開他，蜷著腿坐直身體整理好淩亂松散的衣襟。

月島螢沮喪地抓了抓頭發。

——不是說好今晚不回來的嗎！

他頹然放下手，臂彎裏突然挨進了燈裏的腦袋。她擡起臉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對不起呀月月……等回到東京再說吧？”

螢的心倏地一跳，紅潮未褪的面上再度熱意騰騰。他裝作不以為意地撇過頭：“這種事，隨便啦。”

為防被哲夫發現異常，他盤腿坐在床上，背靠在墻壁，悄無聲息地攬著燈裏，和她一起望向落地窗外墨染般的夜空。皎月如半塊明鏡，照得陽臺一地溫柔的白。所謂月明星稀，天上只能看見幾顆稀疏的星子，清光冷冽。但最耀眼璀璨的那顆，已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

“月月。”許久，燈裏低低地喚。

“嗯。”

“你有沒有聽說過，天上的每一顆星，都對應著地上的一個人，每當有流星劃過，就代表地上有人死去。”

“嗯，聽說過。”螢低聲應道，掌心觸到燈裏指尖的溫度。

燈裏無聲地在他手掌中畫著星星，微彎了嘴角一字一句地說道：“月月啊，天上有那麽那麽多星星，地上有那麽那麽多人，我是有多麽幸運，才能遇見幾十億分之一的你呢。”

她仰起臉，黑夜中含笑的雙眼比星光更加明亮——

“在璀璨星河般的幾十億人群裏，我最最最最喜歡你了！”

“……”月島螢沈默了片刻，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際。沁人心脾的甜橙香氣在鼻尖蕩漾開來，溫柔地安撫著他之前節奏紊亂的心跳。

“月月。”燈裏又補充了一句，沖他眨了眨眼睛，“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QAQ觸標準了，保險起見改掉了好多，給大家想象的空間吧orz

文案放過的歌曲 流星

配合開頭虐點食用，歌詞度娘加渣潤色。

昔読んでた小説の 好きな言葉を思い出すよ

なぐさめられたいろんなこと ページをめくってた

青空見ていると どこまでつづくのかなって

ふと向こう側まで見たとき 突然なんにもできなくなる

そのまっすぐな瞳に映っている 広くて大きな未來まで

私が手をあつくあつく握り 歩いていきたいけど

たくさんの心がぶつかり合っては 傷ついて失っていくよ

どしゃぶりの雨が降った夜明けは みんなが背を向けてる

遠くの海を見ていると 小さな船が浮かんでいた

あなたも同じ空の下で 波音聞いてるの?

元気にはしゃいでる あんなにつらい出來事が

あったのに涙も見せない 泣き蟲は私の方みたい

あなたは生きるために生まれてきたよ

決して命失くすためじゃない

きっときっとみんなが流れ星 誰かの願いになる

いつか大空かかるきれいな虹を 一緒に笑顔で見れるように

一秒でもいいから聞かせたい 心からの歌がある

以前閱讀過的小說 又想起了裏面所喜歡的臺詞

在許多方面想要被安慰 打開了下一頁

仰望著湛藍的天空 會延續到哪裏去呢

直至看到你的側臉 突然之間什麽也做不了

那率直的視線映照出來的 廣闊的巨大的未來

我緊緊地緊緊地握著手 想要邁出步伐

滿滿的感情相互碰撞成為一體 受傷然後消失了

下著瓢潑大雨的黎明 大家都相互以背相向

看著遙遠的海洋 小小的船只在漂浮著

你也在同一天空下 聽著波浪的聲音嗎

勁頭十足地歡笑著 哪怕承受著那樣痛苦的事

眼淚也看不見了 不然就好似愛哭鬼一樣

你是為了活著而誕生的 絕不是為了丟失生命

大家的流星也一定一定 會變成某人的心願

總有一天天空會出現閃亮的彩虹 希望能一起帶著燦爛的笑容去見證

就算只有1秒也好 我也想聆聽 心靈裏面寄居著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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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猜一猜小燈會帶月月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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