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原燈裏對自己“陰魂不散”的解釋是：攤手……宮城縣烏野町實在太小了啊。

她是作為新力學園的隨行翻譯來到烏野觀看他們的友誼賽的。這是內山由衣為她介紹的一份拿時薪的兼職，抱著“有錢不賺我傻啊”的想法，燈裏再一次與一幫可愛的故交們見面——當然，其中有一個不甚和諧卻可以忽略不計的面孔。

她用發音尚可的英語向新力的美國教練Hanson一一介紹烏野的隊員，繞到月島螢身邊時，語速突然變得相當快，一句超長的英文從嘴裏蹦出。

Hanson頓時雙眼放光：“WOW～～”

“……別以為我聽不懂英文啊。”月島螢對星原燈裏小聲嘀咕道。雖然是警告的語氣，他卻微微有點耳熱。

——Although he seems to be absent-minded, he will give a wonderful performance later, I think. So, take care!

（雖然他看起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但我想接下來的比賽裏他會表現得非常帥氣的。所以，請當心了！）

“哈哈哈。”星原燈裏幹笑了幾聲，完成介紹任務後，飛快地退到了場邊，以一個觀眾的身份註目著烏野高校與國際高中的這場激戰。

這是烏野首次與具有國際水準的高校交手，烏養教練只是抱著取經的想法，希望隊員們得到更深層次的磨礪，卻不知兩天前新力以Mosby為首的挑釁已然在大家心中燃起了好勝之火。從第一局伊始雙方便呈現了劍拔弩張的氛圍，田中更是在一記強攻之後，久違了地脫下了運動衫歡呼炫耀。

Mosby倒是一直很淡定。淡定地掛著嘲諷笑。用日向的話來說，“他的嘲諷臉比月島還可惡因為月島的臉至少還算漂亮（雖然之後的話說得相當勉強）。”月島螢並沒有在意這句假褒實貶的話，一門心思都在Mosby敵意的目光與不屑的笑臉上。

火大。火大。火大。

攔不下他的扣球更火大。幾次的攔網出界後，武田喊了技術暫停。

“月島。”烏養一針見血，“與牛若正面交鋒過的你不該是剛才的表現啊。”

月島螢接過谷地仁花遞來的毛巾，眉頭緊擰。他確實是失常了，感覺又回到了去年東京集訓掌握要領前的水準。

“真是難得啊！”日向湊到他眼前，“月島也會和影山一樣發揮失常！”

“別拿我和王者（那家夥）比！”月島和影山異口同聲抗議道。

另一邊，新力的教練Hanson摸了摸下巴：“Hey beauty! He seems not so terrible as you described!”

而此時的星原燈裏正因為剛才由衣傳達的晴天霹靂的消息六神無主中——

“餵，月島學長，我是星原……那個，麻煩你可以幫我做個實習報告的證明嗎？”

她握著手機，哭喪著臉轉換著角度，試圖避開身邊Hanson的聒噪，不知不覺就退到了離烏野不遠的地方。

“Beauty?Beauty?”Hanson大聲地喊著。

渾然不覺的燈裏拖長了哭腔：“我也知道實習報告最好不要作假可我真的已經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烏野眾沈默地看著燈裏苦著臉自曝糗事，入場的哨聲響起。

求助月島明光未果的燈裏轉過身，高大的Hanson伸手搭上她的肩頭，操著不熟練的日語嬉皮笑臉道：“嘿，陪我一起看比賽吧！”

燈裏此時滿腦子都是被由衣提醒了的“大學二年級暑假的實習作業”，哪裏還有心思觀戰，敷衍著回到了新力的陣營。

她身畔不遠處，烏野的武田一鐵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月島螢皺眉看了一眼一只手仍然搭在燈裏肩頭的Hanson：“那個教練怎麽感覺那麽輕浮……”

身旁的山口忠隨之看過去：“是不是美國人都比較隨便一點？”

螢沒有再說話，比起“都比較隨便”的美國人，那個對這種“隨便”毫無反應的星原燈裏似乎更讓他不爽。

他收斂心思，凝望網的另一端：“山口，剛才教練說的都記住了吧？”

與他同時輪轉到網前的山口重重地點了點頭。

又幾個回合下來，笑容從對方的王牌Mosby臉上消失了。

——是啊，一個人攔不下也沒關系。排球是六個人相互配合的運動啊。

無論場上場下，無論心底臉上，烏野全員都傳達著這樣的理念。

再次輪轉到場邊的山口註視著明顯有些亂了步調的Mosby：“總覺得那個王牌，有點眼熟啊。”

“欸？”仁花翻動著手上的筆記本，試圖查找關於Yuki·Mosby更詳細的信息。未果，她想了想，往星原燈裏那邊跑了過去。

仁花的問詢也終於把燈裏淩亂的思緒重新拉回到了比賽上。她擡眼望了一眼場內，視線裏驀地躍入輕盈跳起大力扣殺的月島螢的身影。

“……好帥。”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嗯？”小仁花歪了歪腦袋。

“呃小仁花你說什麽？”反應過來後，轉而問身邊的谷地仁花。

“Mosby啊，我來看一下……”她迅速翻動著手中的球員資料。

Yuki·Mosby，曾用名伊藤裕紀，之前就讀雨丸國中，中二年級隨改嫁的母親搬至東京，入學新力。排球天賦平平，但是訓練非常刻苦，很快成為隊中主力。

“雨丸國中啊……”谷地仁花喃喃重覆著，慢慢走回了烏野的場地。

而此時燈裏已被場上的激戰吸引了過去。她出神地註視著場上奮力廝殺的少年們，似乎從未覺得那抹金色如此輝煌耀眼。

——“直到滿意為止，我也想要有全力以赴的事。”

——“無論怎樣的比賽都要全力以赴吧！”

同樣擲地有聲的話語在腦海裏回放，與場上激烈的對戰一起，交疊成青春與夢想的完美協奏。

沒有遺憾，不留遺憾，哪怕是一場小小的友誼賽。

最後的時刻，“砰”的落球聲過後，轉身撲救的新力隊員再也趕不上被對方攔下的那一球。

燈裏舉起手機，“哢嚓”按下了快門。

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月島螢靜靜凝視著發麻微痛的雙手，胸腔裏的心臟劇烈起伏跳動。

成功了，大力攔下對方主攻手扣球的瞬間，每一聲心跳都在述說著流下的汗水與死掉的腦細胞都未曾白費。

視界裏好像有光湧入，他瞇了眼眺望著體育館外絢爛的向晚秋色，然後，緩緩地對沈默著上前列隊握手的Mosby說道：“我們贏了，贏了你們。”

Mosby微微一楞，月島身旁的山口已經脫口而出：“伊藤，你是伊藤吧？”

——還有人記得。

伊藤裕紀恍惚地笑了笑，那個在雨丸國中排球隊候補席裏的自己，曾經是如何仰望著面前的這個人。

為什麽，為什麽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無法成為首發，而月島螢僅僅憑著身高的關系就能在中學一年級的時候馳騁賽場？

那個人，真的比自己強嗎？

面對著角落練習的小小少年忿憤地將手裏的排球擲向墻壁。

“月島你今天又這麽早回去啊？下個月就有比賽了啊，不留下來加練嗎？”

隊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無所謂，不過就是個社團活動而已。下個月還有期中考試，我想回家溫書。”

月島少年滿不在乎的冷冷腔調激怒了背對著他的人。伊藤裕紀猛地將反彈回來的球甩了出去，月島螢本能地擡手擋下，惱火地啐道：“你想找碴嗎？”

——排球，排球不止是社團活動而已！

——排球很有趣！我想和大家一起在場上打排球！

伊藤瞪視著月島，許久，終於還是沈默地松開了拳頭。

一周後他便轉學了，那些話再沒機會對月島螢說出口。

……

烏野高校的體育館內，曾經被他仰望著的人遲疑著握住他的手。耳畔響起一聲低語：“排球很有趣，和大家一起打排球很開心。”

月島螢說完，自顧自走向場邊，彎腰收拾起運動包。

Mosby微彎了嘴角，與自己的隊友集合後，向烏野的眾人告別。

一陣詭異的死寂後，烏野眾人之間突然炸裂開來——

“天啊！月島今天被什麽附身了嗎？！”日向嚎叫著，蹦到螢面前，“月島啊，生病了要看醫生不要硬撐啊！”不出意料地，他的頭上挨了螢一記爆栗。

田中&西谷：淚流滿面淚流滿面淚流滿面。

木下&成田：“哇小武老師也飆淚了！”

影山OS：千萬別叫我送他去醫院檢查就好。

一年級生集體嫌棄臉：“我們就讀的真的是振興的強豪烏野嗎？”

山口忠算是最淡定的，站在谷地仁花和烏養教練身邊微笑地看著月島螢的側影。

第一次這樣被大家集體註目，螢微微有些臉熱，但他很快恢覆了常態，掮起包對山口說道：“不走嗎？”

與山口並肩走在夜幕初傾的街道，感覺到身旁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月島螢很快開口道：“閉嘴山口。”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月。”

螢戴上耳機：“我可不想聽你發表比那些家夥肉麻百倍的評論啊。”

山口摸了摸後腦：“抱歉了月……”

月島螢斂眉緊了緊包帶，目光望向路的盡頭——

“……山口，你等我一下。”

“欸？月？”山口提著螢塞過來的背包，呆站在原地望著他疾步走遠的身影。

對於打工達人星原燈裏來說，工作結束後被客戶約去喝酒聊天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因此，當新力學園的顧問老師與Hanson教練表達了“How about having a drink”的提議後，她不疑有他，爽快地應了下來。

但對於少年月島螢來說，突然看到自己將來的“兄嫁”與看上去輕佻又不懷好意的異國人走在一起，心裏的感覺就有些微妙了。

星原燈裏走在Hanson的身側，從之前激烈的比賽裏回過神來，很快陷入了實習工作尚無著落的愁煩。

美酒是好物！至少今夜可供酣眠。她無奈望天，心事沈沈中全然沒在意身旁大漢不規矩的手。

直到一只沁著輕汗的手虛搭上她的肩頭。

月島螢突然從兩個大人中間攬過星原燈裏：“餵，今晚的約會你該不是忘了吧？”

“……”完全狀況外的燈裏擡起頭，視線對上少年高昂的下巴。一米九的少年面對新力高大健壯的金發碧眼教練並無怯意，思索了一下，用流利的英語說道：“Excuse me, she ot today's date, I am taking her away.”

“咦？”

還沒反應過來的燈裏試圖從月島螢的“魔爪”下逃離，一只胳膊卻被他攥住，臉頰猝不及防地貼上少年的胸膛。

“……”

——這是什麽感覺啊！

燈裏驀然睜大了眼睛，腦子裏一團漿糊，耳邊人的對話仿若被夜風吹遠，再也聽不清。

"Date?you and her?"Hanson一臉不可置信。

月島螢略有遲疑：“Not with me,but my brother.”

……

覺察到被少年輕推一下，燈裏本能地跟上他的腳步。

月島螢一手還維持著虛攬著她的姿態，皺著眉大步走著。

夜色中，少年草綠色的T恤被風微微鼓蕩起，灰色的耳機搭在白皙的後頸，淡淡的檸檬香氣隨著夜風氤氳開來。少年聲息輕悄，然而表情凝重，跟在他後頭的燈裏一路低頭碎步飛快趕著他的腳程。

——這種做錯了事被生氣的男朋友領回家的既視感是怎麽一回事啊！

月島螢全然不知星原燈裏心中郁悶的吶喊，在看到山口遠遠招手後站定，一手叉腰，板起一張訓斥的臉孔：“餵，我說你呀——”

“是！”燈裏猛然應道，搭著手低垂下頭，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女生，藏起了驚惶的表情也匿掉了紊亂的心跳。

螢嘴角微抽：今天居然這麽乖……？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起來沒有構思時候的感覺好，不知道能不能讓人感受到那種撲通撲通的少女心~

嗯，以後也許會修改潤色一下。

※安利一首歌，前陣子循環N周目：あなた（渣自翻註意）

（歌詞節選）あなたは過去 初めての人

過去的你宛如初生，前路無可參照理所當然

代わりのないただ一つ

你是無可取代的獨一無二

いつか見たヒカリは今のあなた

不知不覺尋覓到光芒的就是現在這樣的你

涙の跡を見て笑える人

看見淚痕微笑的人

大丈夫だよ 沒關系啊

間違っちゃいない 這條路沒有走錯

對於從小就開始打排球，球感球商都很棒的月島，我真的很期待古館老師早日描繪出屬於他的瞬間。也許不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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