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島螢是在一年前——高一的暑假認識星原燈裏的。說認識並不確切，那個時候他對她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哥哥的大學學妹、腦回路奇特的女生。

但是，這個女生向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他並不想主動去了解的新世界。

去年八月的某天，月島螢結束了東京的遠征，回到宮城縣的家中，意外地與休假回來的哥哥撞了個正著。彼時他並不知道再過兩日家裏會來一幫哥哥大學時候的SF同好，只是由衷地為著那晚與哥哥的月下對談而欣慰。算是，兄弟間的破冰會談吧。雖然在之前的東京的合宿中，他透過梟谷的木兔前輩之口，已經明白了排球這項運動的意義所在，但當類似的話再一次由哥哥傳達時，排球於他，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那是哥哥想要全力以赴的事，也是他自己，想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瞬間”的事。

表面上月島螢對排球這項運動依然如往常般興味索然，內心的改變卻體現在了排球隊每一次的訓練中。他像一道破雲而出的月光，清輝並不耀眼，卻令人無法忽略。

對陣角川學園的比賽結束，戰勝了身高兩米的對手，之前覺得輸了也理所當然的月島螢理所當然地被哥哥“教育”了。於是第二天，帶著被日向翔陽說“不行”的惱火，月島螢應了哥哥的邀請，去了仙臺的wilddog排球俱樂部。和成人對打是他從沒有體驗過的，無法攔下對方扣球的焦躁在心裏越積越厚。不僅僅是因為日向那一句“如果月島你不行的話，就由我攔下（牛若）。”他想知道，自己在排球上還能做到怎樣的地步，自己的“那一瞬間”，究竟在哪裏。

結束了與wilddog赤井澤的對練回到家已經將近晚上九點，月島螢一直緊蹙的眉頭在看到客廳餐桌上的草莓蛋糕後微微舒展開來。這一定是哥哥給予辛苦練球的他的獎勵無疑。於是他想也沒想，拿起一旁的叉子一口氣吃完，拽過紙巾擦了嘴角跑上了樓。

雖然今天家裏安靜得詭異，有種曲終人散的淒涼感，月島少年也想當然地認為是哥哥回了仙臺的緣故。

一心想著快點洗完澡溫書的月島少年推開自己的房門——

敞亮的房間裏，背對著他的女生正在擡手脫去身上的T恤。聽到身後的響動，她下意識地回過身來。於是月島少年的眼中便是粉色T恤退到頸部、頸部之下一覽無餘的女孩子訝異的臉龐。

“……對不起。”

月島螢楞了好幾秒鐘，迅速地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在耳後升騰起熱意的同時，月島螢覺察出不對勁來。

——這明明是我的房間啊！

雖然理直氣壯地這樣想著，他卻沒有再開門的勇氣。好在房門很快便打開來，裏頭的女生換上了另一件湖藍色的T恤，甩了甩漆黑的齊頸短發，邁步出來，看也沒看他一眼，走下樓去。

“……”

月島螢再一次陷入失語狀態，在他終於想到去質問她姓甚名誰後，樓下的喧鬧聲突然潮水一般翻騰開來，其間還夾雜著女聲呼喚：“小燈，你好了沒？”

“嗨！來了！”湖藍色身影的女孩子加快了步伐。

“……”滿腦袋疑問的月島螢卻無甚興趣摻和哥哥的大學好友聚會。他的視線掠過房間椅背上的粉色T恤，停留在上頭淡紅色的汙漬上。看起來像是滴到了什麽飲料。

月島螢轉開目光，拿了換洗衣服去了浴室。

客廳裏，星原燈裏忙不疊地向月島太太道著謝：“突然和大家一起來打擾已經很抱歉了，還借了阿姨的T恤，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月島太太彎著眼睛笑道：“不用那麽客氣啊，明光昨天已經打過招呼了。一路辛苦了吧？”

星原燈裏舒了口氣，對方真是親切的阿姨。

“不辛苦——”其他四位成員拖長了腔調說道。月島太太呵呵笑了起來，不無遺憾：“可惜明光今天剛回仙臺，你們正好錯過了。”

星原燈裏幫著月島太太把吃完飯的碗筷攏到了洗碗池裏，和她一起收拾起來。

沙發上，剛唱完K回來的眾人姿態千奇百怪，其中星原燈裏的閨蜜內山由衣更是四仰八叉地占了一整條沙發。

與燈裏同為一年級的成羽好心地提醒著她：“註意形象啦內山桑。”

由衣翻了個身，蜷成一團，迷迷糊糊說道：“沒關系，是月島學長家，不是別人家。”她可沒有燈裏那麽好的酒量，兩小杯梅酒就快人事不醒了，再倒第三杯的時候則暈乎乎地幹脆地潑到了一旁燈裏的T恤上。——這就是星原燈裏聚餐後臨時更衣的肈始。

不過由衣雖然醉得迷糊，卻還有勁和大家一起去唱K，丟下燈裏一個人在月島宅幫忙。當然，她也沒忘記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稻森大學SF協會前會長月島明光在宮城的家。

成羽搖了搖頭，和還處於清醒狀態的其他二人一起幫忙收拾著客廳裏的殘局。

“啊呀！”月島太太停下擦拭餐盤的手，“差點忘記了。”

她笑問身旁的燈裏：“今天是星原小姐的生日吧？明光晚上特地打電話囑咐我……”她走出廚房，“但因為臨時有點匆忙所以……”視線掃向已空無一物的餐桌後，月島太太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啊啦，記得明明是簽收後放在這裏的，明光快遞來的草莓蛋糕……”

——月島學長，居然記著我的生日。

燈裏楞怔了一下，彎起嘴角：“謝謝阿姨，今天豐盛的晚宴已經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真的，非常謝謝您。”

“哎呀今天是星原桑的生日？”除了呼呼大睡的由衣外，其他幾人湊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道。

月島太太暫時放下對消失了的草莓蛋糕的糾結，為大家安排起住宿來。

成羽和另一個男生本田睡在空出來的月島明光的房間，燈裏則和森永翼內山由衣一起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月島太太歉然道：“要不星原小姐你們睡我們的房間？”

“不不不……”燈裏急忙擺手，“已經添了很多麻煩了，何況沙發夠睡了。”邊說，邊重重地推了由衣一把，“再往裏去一點啦！”

……

終於感覺到樓下的吵嚷聲漸漸退卻，坐在書桌前的月島螢取下耳機，關掉了手中的廣播頻道。

夜深人靜是學習效率最高的時候，而正處在迅速生長發育期的身體也在此時感受到了饑餓。

月島螢決定喝一包鮮奶充饑。

他趿著拖鞋輕手輕腳地走下樓，穿過黑漆漆的走廊，聽到客廳沙發上均勻錯落的呼吸聲。然後拐進廚房，伸手撳亮了壁燈。

“……”月島螢倒吸一口氣，昏黃的燈光下，星原燈裏抱著手臂，表情覆雜地打量著他。

他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本能地脫口而出：“幹……嘛？”

“唔……”燈裏示意水池的方向，“來確認一下龍頭有沒有關上。”

“唔。”月島螢應了一聲，打開冰箱取了一包牛奶，插好吸管，張嘴，銜住——

“小鬼，我剛才換衣服的時候，你都看到了吧？”

“噗……咳咳！”剛吸到口裏的牛奶在聽到對方冷不丁的問話後嗆在了喉嚨裏，將近一米九的少年俯身弓成蝦一樣，咳得心肝肺都要裂了。

“……沒……”月島螢直起身，帶著劇烈咳嗽後的嘶聲的辯解更加底氣不足。月島螢貌似從來這樣堂而皇之地說過謊。事實上他是看到了，女孩子淺麥色的皮膚，線條緊致的後背上方張開的蝴蝶骨，纖細的腰身，甚至一開始背對他時微低的頸後一塊類似紋身一樣的圖案。

這絕不是他想要記住的，而是從他坐倒在書桌前那刻起，就一直費力地想要驅逐出腦海的畫面。

星原燈裏深深地吸了口氣：“真是傷腦筋啊，被看到穿了那樣土氣的內衣，如果被由衣知道，會笑死的吧？”她歪著腦袋看向面龐泛起薄紅的少年，片刻，咧開嘴笑了起來：“於是只好，殺人滅口了。”

“……”

月島少年在女孩緩緩迫近之時有一瞬真的產生了“我命休矣”的念頭，直到對方“嗤”地一笑，抱臂在他身側站定，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在暧昧昏黃的屋內亮如星辰。少年透過鏡片與那樣的一雙眼睛對視著，楞神了片刻，反應過來後，星原燈裏已經揪著他科普起內衣這種對他而言屬於新世界的事物來——

“真是的，由衣總是喋喋不休地建議我穿四分之三罩杯，可我真的很不喜歡鋼圈啊。雖然都說對保持胸型很有效，但真的很有束縛感啊。我就喜歡優衣庫的這種樸素的無鋼圈，真的超舒服的！但由衣總會認為我是貪便宜，其實真的不是啊。我也有好幾件蘭繆和華歌爾，但我真的不喜歡穿啊。如果被由衣知道今天我穿的是她最討厭的這種，會被扒光裸奔吧……啊幸好她醉得不省人事，於是小鬼，你也保住了一條命……其實內衣這樣的東西啊因為是貼身穿，我覺得怎麽舒服怎麽好啊……”

滿頭滿臉黑線的月島少年默不作聲地被赦免他的“大恩人”抓著普及了十多分鐘的“內衣大法”，在對方終於有了收尾意思的時候再也忍不住插話道：“為什麽擔心的不是被看到了換衣服的樣子，而是內衣的款式……？”

——他也根本沒在意她穿的是什麽內衣啊！

“……咦？”燈裏轉了轉眼睛，望向天花板，“對哦。”

月島螢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腦回路異於常人的女生，補充了一句：“我對內衣……不了解。”

——之前滿腦袋都是內衣以外的身體部位好嗎！

“唔……”星原燈裏似乎意識到自己抓錯了重點，在對方快要邁出廚房的時候突然又涼涼地追問了一句：“那個，小鬼，我的草莓蛋糕，是你吃掉了吧？奶油末還在嘴角哦！”

“……什麽你的……”月島螢煩躁地轉身打斷她，卻看到她攤開的手掌裏的學生證——

生日：199X年8月12日。

“……”

“今天是我的二十歲成人生日喲。小鬼，你，吃掉了，我的學長，送我的，充滿祝福之情的生日蛋糕。”

星原燈裏揚起嘴角，笑得放肆又得意。

……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月島螢看到草莓蛋糕的時候，腦子裏都會自動關聯印滿了草莓蛋糕圖案的內衣，簡直太糟糕了。而更糟糕的是，幾年以後，他有意無意地對大學排球社前輩黑尾鐵朗說起這件事並拋出“從沒見過腦回路這麽奇怪的女生”的評價後，對方並不認同。

黑尾鐵朗認真地說道：“沒覺得星原前輩腦回路奇特，我想，她那個時候揪著你說了那麽多，應該是沒有把你當異性。”

“黑尾桑的意思是……”月島螢覺得自己雖然肌肉缺缺，男性特征還是很明顯的啊。

“噗……”被他一本正經詢問的模樣逗笑了的黑尾解釋道，“就是，和她對你的稱呼一樣，她只把你當成小孩子啦，而不是男性。”

“……”

作者有話要說： ※“註意形象啦內山桑”←帶著私貨和深沈的愛黑了一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