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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2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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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擡眼盯著她,沒作聲。

蘭芽笑:“皇上說是從曾誠一案,才開始對大人改了初衷的。那微臣呢,微臣在皇上眼裏又算個什麽東西;還有微臣的父親,還有我岳家滿門的性命呢?!”

天亮了,清麗天光劈開黑暗,便也反倒將夜色和燈光一同氤氳而成的溫軟全都剔去,代之以冷冽和明晰,叫人無所躲閃。

皇帝的腹痛便更嚴重起來,他抱著肚子,痛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蘭芽耐心卻又淒冷地盯著他,一瞬都不瞬:“直到此時,皇上還不想說麽?微臣的父母和滿門家人都在黃泉路上等著皇上呢,皇上還能隱瞞到幾時去?!”

皇帝閉上眼睛,額頭汗下,顆顆都有如黃豆那麽大民。

“……你既然如此問,想來你心下也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要這樣追問?”

蘭芽咯咯疊聲清笑:“皇上原來直到此時還是不敢說出口麽?”

蘭芽笑夠了,眼底攏起深深的悲傷:“皇上在我面前還敢擺出用心良苦的模樣,還敢說從曾誠案才開始對大人生出防備之心……實則,皇上前面說的不過一派偽善,皇上早就開始防備大人了!”

“可是大人生於憂患,天性警醒;又絕頂聰慧,皇上知道對大人用一般的手段難以馴服。皇上看出大人終究有一顆仁厚之心,所以皇上才會擺出一副真情相待的模樣,以此換來了大人的真心回報……大人彼時終究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啊,他年幼失去親人,是當真將皇上當成了失而覆得的親人啊!”

“皇上除了自己在大人面前演戲之外,又另外想要尋找棋子,用以為將來布局,以防大人長大之後終究揭竿而起。說來也巧,當年我爹主張與草原化幹戈為玉帛,皇上表面信重我爹,實則心下也起了疑心,所以需要派人到我爹身邊去當眼線……皇上擔心我爹會看出來,所以要選小孩子去,可是彼時的仇夜雨卻做不到,皇上為難之下才不得不派了大人去。”

“如此陰差陽錯,皇上便知道了有我的存在。我那時候也不懂事,鎮天價只知道女扮男裝滿世界去跑,一點不懂得防備,而那時的大人也只能滿世界追著我跑……彼時的無數次真情流露,便都被皇上的耳目得知,全都報給了皇上知。於是皇上開始將算盤打到了微臣的身上,知道微臣將來長大後會成為牽制大人的一顆好棋。”

皇帝忍住腹痛,瞇眼盯住蘭芽:“果然聰明,果然……還是被你猜到了。岳蘭芽,你知道我朱家男丁生就一個何樣的軟肋,那就是——專情啊。成祖曾為一個李朝貢妃誅殺三千宮女,朕也只為貴妃一人而舍棄六宮;實則小六那孩子也是一樣。雖然你們當年還小,可是從他對待你的情狀,便已經能看出端倪來。所以朕又如何不明白,要想真正控制住他,就得先拴住他的心,而你——就是能拴住他心的那根繩子。只要能牢牢抓住你,那孩子就什麽都不敢做。”

蘭芽深深吸氣,點頭再點頭:“皇上便想將微臣攥到手裏,攏到身邊來,設法讓微臣對皇上死心塌地。而要做到這一點,皇上就要斬斷了微臣所有的倚仗,讓微臣變得一無所有,讓微臣在這天下只能依靠皇上一個人。”

“所以皇上才下了決心,終究有一天要除掉微臣滿門去,讓微臣在這世上只剩下孤身一人!皇上就是想讓微臣孤苦無依,再帶著對大人的恨,然後卻受到皇上的寵信,從而一步一步平步青雲,終究代替了大人去,最後再用自己的力量替皇上除了建文皇太孫這心腹大患去!”

要想打獵,先要打造一把合適的刀。皇上就是這個耐心的獵人,而她就是皇上精心打造的那把刀!

明白了這個道理,再回頭看當年爹跟小書童之間的那些恩怨,便明白那不過是一場煙幕而已。

多虧賈魯的母親,讓蘭芽知道爹在草原時的真實想法。

沒錯,她爹是發現了在草原那些生活困苦的漢人,也因為發現了他們大多飽讀詩書而猜到他們實則是建文餘部。可是爹卻沒動過向朝廷告發的念頭……只因為那些人的生活景況他都看得真真兒的,他們活得那麽卑微,那麽痛苦,實則已經不再有揭竿而起的力量。更何況巴圖蒙克收留他們的同時,也在嚴密地監視著他們,不給他們足夠的糧食,更不讓他們接觸鐵器,他們已經對大明朝廷不再構成切實的威脅。

可是這話到了後來,卻被傳成岳如期要告發建文餘部,小書童得知而與之不共戴天……最後發展成爹殺死了小書童……

這些話她從未聽爹娘說過,只是後來聽皇帝和鄒凱說過。就連兄長也是在草原受到了這樣別有用心的欺騙——這些話怕是懷仁說的,又或者是巴圖蒙克授意草原百姓這樣流傳,故意叫岳蘭亭聽見罷了。

此事在所有人看來,那個向皇帝告密、誣陷爹私通韃靼的人,怎麽都該是司夜染自己才對。畢竟他就是皇帝埋在爹身邊的眼線呢。

而一旦將爹跟草原和建文餘部聯系在一起,皇帝便有了理由說爹私結韃靼,然後私命司夜染去料理此案……

賣.國通敵,自當滿門

tang抄斬,罪無可逃。況且大人彼時惡名滿天下,心狠手辣,手下從來不留活口,於是這案子便成了鐵案,無人懷疑。

只是……蘭芽自己此時想來,也不由得想起了滅門那晚。所有錦衣衛都手執繡春刀,唯獨大人……空著手。

她彼時以為因為他是為首之人啊,自然不必手拿屠刀;可是如今想來,便也生出了格外的滋味。

——那時前院屠殺,眾人奔走呼號,可是大人自己卻是從後院廊檐下轉出來,而佛堂就距離他不遠。倘若細思,也許前院的屠殺並非他親口下的令,甚至他自己都是遲來了一步,一切都來不及轉圜。

彼時的紫府,彼時的錦衣衛,並不只在他一人掌中。無論仇夜雨、公孫寒還是懷恩,都比他擁有更高的調度權。

可是他還是當著她的面斬殺了她的奶娘!——哦不,好像也不是的,若細細回想起來,他手中無刀,真正動手的是他身邊那兩個執刀的錦衣衛罷了!憑她後來的身份,她不會認不出來,那兩個錦衣衛根本就不是大人身邊的人,不是息風,不是藏花,甚至不是靈濟宮裏任何一個手下!

那個晚上,她只眼睜睜目睹大人做了一件事:吩咐放火。

娘就是死在那場大火裏,所以她恨毒了他,認定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可是此時回想起來,若沒有那場大火,仗刀的錦衣衛就會順著地道追上來,那時候憑著她的腳力,如何能跑得過?

她深深吸氣:“皇上,別再逃避了,告訴微臣,我岳家滅門當晚,皇上是如何運籌帷幄,叫微臣和天下人都深信是大人辦的。”

皇帝深深喘息:“又有何難?!不過前後時辰錯開而已。朕先密旨公孫寒,從紫府裏抽調完全與小六沒有瓜葛的新人,當晚搶先動手。而當晚,朕又先將小六叫進宮來說話,將他與外界全然隔絕。待得公孫寒送進消息來,前院外宅的已經都了結得差不多了,朕再將消息告訴小六,命小六去辦差。”

“待得小六到,事情已經做完了。可是朕翌日只記小六的功,讓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小六一個人辦的。”

蘭芽忍不住厲聲冷笑,笑到眼淚都淌了下來:“皇上,好手腕!”

蘭芽笑過了,幽幽挑眸:“倒是不知,皇上當日是如何囑咐公孫寒的手下,要保住微臣性命的?”

究竟大人那晚吩咐放火是大人自己早有安排,還是也全都是皇上的安排?

皇帝怔了怔:“朕命活捉了你,卻沒想到他們回來覆旨,說你被燒死在佛堂地道裏。”

蘭芽又是咯咯地冷笑:“後來他們還找到微臣的屍首了,是麽?”

皇帝瞇起眼來:“你以為朕會相信麽?朕知道小六定會設法放走了你,朕也不急,朕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再看見你,朕便耐心地等待著你走回朕身邊。”

只因為她爹岳如期是忠君之臣,只因為他們岳家三代都是忠良啊,所以她岳蘭芽如何忍心叫自己的爹蒙受不白之冤,在史書上被人唾罵?她必定會千方百計為她爹昭雪,而要做到此事,她就必定要仰仗他這個皇帝。

忠孝之下,兒女情長便也只能放下。

他相信這個流淌著岳家血液的小姑娘,這個當年只有幾歲大便展示出非凡冷靜與才華的孩子,終究會幫他除了建文餘脈這心腹大患去。---題外話---【岳夫人最後那幾句話的奧妙明天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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