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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大人,不忍你為難(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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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芽伸手替他擦去眼淚:“你傻呀,我有那麽笨嗎?就算你們都不在,可是京裏早有我悄悄培植起來的新人。靈濟宮、西廠,甚至宮裏,處處都有我蘭公子的人啊!”

曾經花費那麽多心思做下的事,何嘗不是為了今天,何嘗不是在安排也許有朝一日——她的身邊再沒有大人,她得孤身一人啊。

再說,當初她出使草原的時候,大人為了她,也將整個靈濟宮都搬空了,將所有能帶走的人都給她帶走了。那時候的大人可曾有過一點顧及過他自己覽?

大人曾經做的,也是她今日想要做的;大人都不怕的,她自然也不怕。

孩子的出世自是整個棋局陡然翻轉的關鍵,從此靈濟宮越空,人能多走一個,她非但不會傷感,反倒會更加欣慰。

而皇上辦事的手腕一向如此:能放的起紙鳶,卻一定要掌中握住線繩。所以勢必一定要有人留在京師,留在皇上身邊,去作這根能讓皇上放心的線繩。

在大人和她自己之間,無疑她留下,比大人留下更安全。

所以啊,她是會含笑獨身回去的。沒有仿徨,沒有遺憾,更沒有恐懼。

雖說人的命天註定,從來由不得自己來選;可是腳下的路,該走向哪個方向,卻是人自己能選的櫓。

既然選定了,便義無反顧,不論悲喜。

遼東。

前去出使建州的通事王英竟然也同樣帶了一身的傷回來。

不過好在王英身為大通事(翻譯),多年行走遼東女真各部,與許多女真人也有交情,於是即便在建州,也有許多人為王英求情,董山這才沒有將王英如同山貓那樣處置。

可還是給重重打了一頓,帶了一身的皮肉傷回到撫順關來。

司夜染一腔誠意再度被這般踐踏,司夜染大怒,立時叫趙玄,準備發兵建州!

陳鉞和馬文升皆聞訊趕來,一向主張打的陳鉞自然高興,向上施禮說他遼東巡撫定全力配合;馬文升卻當堂發了脾氣。倔老頭的山羊胡一翹:“建州縱打了通事王英,可是司太監你難道敢保證那王英在建州沒有說錯話、辦錯事,得罪了建州?”

馬文升說著扭頭瞪了陳鉞一眼:“況且現在女真各部首領還被陳巡撫和你司太監拘在撫順關裏,沒有放回!你們這般做,人家建州如何敢相信司太監你有什麽誠意?若當真有誠意,那便聽老夫的:首先,放歸各部酋長;其次,重開撫順關、重開馬市;再次,將人家格格送還!”

此時坐在一旁的遼東鎮守太監長樂忽然笑了:“馬侍郎,欽差司大人在上,怎地又輪到您老這麽一二三地擺出對策來呢?難道咱們司大人自己沒有主意,倒要用馬侍郎一二三地來教導執行麽?”

長樂?……沒錯,長樂。

就是那個曾經是南京守備太監懷仁的徒弟、又當過杭州鎮守太監懷賢的貼身內侍的那個長樂;出自司禮監的那個長樂。

遼東為朝廷九邊之首,除了軍政官員之外,還另外派有內官鎮守,成為遼東鎮守太監。

從前那個馮路,便曾經在遼東當過三年的遼東鎮守太監。

此番司夜染雖然被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內閣首輔萬安一同攔阻,勸諫皇上不要派他來遼東,而派了馬文升;可是隨即皇上前腳派走了馬文升,後腳就又將司夜染派來了。

司禮監和內閣等於又被皇上不輕不重甩了個耳光,他們自然是不放心。懷恩便借太監可以鎮守遼東的職權,派了長樂過來,如影隨形。

長樂年紀雖然也不大,不過從前在南京、杭州,已經與司夜染兩度交手過。雖然前兩次都是被司夜染占了便宜去,可是事不過三呢,不是麽?

於是懷恩思來想去,還是將長樂派了過來。

長樂年紀不大,司夜染自己年紀也同樣不大啊。

這其中的玄奧,司夜染自然心知肚明,所以長樂這時候說話看似幫著他,實則根本是相反的。他卻也不在意,只是抿嘴冷笑。

可是馬文升那老頭兒卻沒看懂這個情勢:在馬文升眼裏,太監跟太監都是沆瀣一氣,這大明江山怎麽也都不該被閹人掌權的,於是他看不慣司夜染當欽差,也同樣看不慣長樂當監軍啊!

馬文升便山羊胡子一翹,瞪向長樂:“這位公公,本官好歹也是皇上欽命的欽差,代天巡守,這公堂之上有什麽說不得?!”

長樂見馬文升火了,便不慌不忙再補一句:“喲!馬侍郎要是不說,咱家竟然都忘了馬侍郎也是欽差了呢!咱家心裏只知道司大人是欽差,所以這遼東地界啊,應該所有人都聽司大人的節制才對。所以就壓根兒忘了馬侍郎您也同樣有這名銜呢。哎喲喲,馬欽差,請恕咱家少不更事。”

一瞧連這個長樂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致歉了,馬文升的自信陡然上漲。

實則他心裏是憋著一肚子的火呢。皇上明明說好了,不讓司夜染來,而讓他當欽差而來;結果不過兩天就又將司夜染派來了

tang。兩個欽差,按說都是欽差,兩人應該平起平坐,一起對遼東軍務商量著來,可是皇上竟然叫遼東所有軍政人員全都聽司夜染的節制!

那他馬文升這個欽差非但成了個擺設,更成了個笑柄!

於是馬文升轉眸盯住司夜染:“樂公公說得對,本官也同樣是朝廷的欽差。司大人做的不對的地方,本欽差同樣也有指斥之權。況且本官年紀擺在這,不像司大人此時還是個娃娃!司大人,年少喜功不是好事,這一回希望司大人還是按照本欽差的意思處理吧。”

馬文升說完,陳鉞立時施禮:“司大人,萬萬不可!”

堂上又是一輪車軲轆般的舊話重提,一番擾攘。

司夜染勾著唇角,似笑非笑盯著案下的這三個人。

待得他們三個都說完了,司夜染才伸手一指馬文升:“老、匹、夫!本官在此,豈容你這般呼喝?縱然你也是欽差,但是也該歸本官節制?何時輪到你在本官面前這般一二三地擺計劃?”

司夜染罵人,一般都聲調不高,甚至冷艷之色妖冶不可方物。可是字字句句宛若寒冰成釘,一顆都狠狠釘進人心底去,叫人四肢百骸皆寒。

馬文升聽得一楞,“你說什麽?你叫老夫什麽?!”

司夜染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伸手抓過筆墨,在紙上寫下“老匹夫”三字,瞇眼望長樂:“長樂,將這個給本官粘到他背後去。罰他今日在本官面前咆哮公堂。背到今天日落,若提前撕了,那就換成挨板子!”

長樂也一挑眉,卻還是忍著樂將那白紙接過來,走向馬文升去。

馬文升登時跳腳:“司夜染,你敢!”

司夜染冷冷睨著他:“本官念你年過五旬,才沒忍心當堂打你的板子,換成這樣一張字條以示懲戒。若給臉不要臉,那別怪本官不講情面!”

夜深人靜,司夜染獨寐,卻難以成眠。

消息已經送到李朝去了,不知她會做如何決定。他想她,想孩子,想得都不想再管遼東這一攤子爛事兒,直接飛奔李朝而去。

可是他又知道,他不能。

只有遼東亂了,才能叫她那邊安穩一些;可是他又不能讓遼東真的亂了,真的讓女真得了機會反叛朝廷。

朱見深是篡位之人的後代,可是終究也是朱家子孫。這大明天下,他怎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它亂了。

建州女真此時如鯁在喉,若依著他自己的心意早已發兵而去;可是他卻不能忘了她的囑咐,不能忘了她答應愛蘭珠的承諾。

更何況愛蘭珠為了他的孩子,也險些送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要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直接剿殺建州而去。

如此左右為難,他該怎麽辦才好?

如果是她還在身邊,她又會怎麽做?

如此昏昏沈沈,迷迷蒙蒙,他終於睡了一小覺。夢裏看見她披了一身的月光,錦袍玉帶含笑而來。一邊走一邊還招牌式的轉著她手裏的折扇。

她走過來,立在他身邊,含笑凝睇:“大人,別為難。只好好地睡一覺吧……大人太累了,好好地睡一覺,醒來,便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笑靨如花,身姿清麗宛若月下幽蘭。

思念已成狂,司夜染猛地一伸手,想要捉住她……卻身子一震,猛然醒來。眼前卻哪裏有倩影,只有月色空寂,一室的幽暗。

然鼻息之間,卻分明留有淡淡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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