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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溶溶月落,轉頭萬事都是空(3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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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笑了,輕輕搖了搖頭:“皇上,這本是奴儕應該做的。”

皇帝搖頭一甩袖子:“奴才?朕的奴才可多了,可是你看這宮內宮外有幾個肯為朕做到如此地步?他們都在算計朕,都在想從朕這兒得著什麽!而倘若朕遇著半點危險,他們不是躲得遠遠的,明哲保身,要不就是幹脆希望朕早早死了!”

也許從五歲那年,外朝那些號稱清流、冠冕堂皇的臣子們,卻竟然都被他的皇叔景泰帝買通,竟然同意一致在朝堂上啟奏,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太子之位給了景泰帝的兒子時開始——他對那幫大臣們便已經失去了信任。

他們都不可信,他們都是滿嘴仁義道德卻實則內心齷齪不堪。

司夜染便靜靜垂首:“天下便為一家,人君便是一家之長。”他輕輕閉了閉眼:“奴儕真心裏,是將皇上看成一家人的。用自己的性命來護住自己的家人,是奴儕一直都想做的。芑”

皇帝狠狠一怔。

司夜染卻淡淡微笑:“從前年紀小,來不及顧住宮外的家人,後來既然有機緣來到皇上身邊,奴儕便自然要護住皇上。候”

皇帝深深一聲喘息,卻沒說什麽。那喘息聲隨即飄散在空曠的大殿裏,碎為微塵,只化作悵惘和寂寥。

良久皇帝才又出聲:“小六啊,你說貴妃與吉祥之間的事,朕該如何處理?”

司夜染垂下頭去:“皇上,請準許罪臣前往內安樂堂一趟,罪臣有些話想與吉祥說。”

皇帝長嘆一聲:“朕準了,去吧。想這宮裏宮外,吉祥也只肯聽你一個人的話。”

內安樂堂,萬籟俱寂。

可是當母親的人,夜晚實則都睡不實。吉祥不時睜開看,看一眼睡在她身邊的孩子。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翻身壓著孩子,或者是孩子尿溺了卻不知道。

剛點上燈查看完孩子,她坐在燈影裏便微微一動,望向門外,驚聲問:“難道,是你?!”

司夜染這才推門進來。

他來了有一會兒,卻怕驚動了母子兩個的安睡,便只站在屋檐下,沒出半點動靜。

時隔半年,一見司夜染走進來,吉祥的眼中登時湧滿了淚水。

他高了,又瘦了,神態舉止之間再無少年的青澀,代之以寶劍磨礪之後的灼灼鋒芒,更是風華絕世、不可逼視。

他走進來的剎那,宛如一道皓白月光劈開夜色,叫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地跳得急促。

“真的是你?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詔獄之中,現在不是刑期還不滿一年?”

她疊聲問出來,叫司夜染心下也是漾起柔暖。

不管與吉祥之間曾經有過怎樣的愛恨情仇,至少這一刻,至少在這茫茫的人世間,她還是真心惦念他的。

他沒說話,線走過來坐在榻邊,垂首凝望小皇子的睡顏。

這個孩子是經過他的手來到人世,他與這孩子之間也算有緣。如今看起來,孩子的臉兒長開了,白白粉粉,不再像剛出世的時候又紅又皺;更難得的是孩子睡態安祥,並不因耳邊有動靜而驚悸,可見是個心寬有福的孩子。

他便笑了。

繼而才擡眼望吉祥:“刑期未竟。我只是有事進宮,便特地求了皇上的恩典,來看看你們母子。”

吉祥的眼淚便忍不住,唰地淌下來:“你還好麽?在詔獄裏可曾受了苦?”

司夜染黯然笑了笑,卻是搖頭:“很好,我沒事。”

事實上就算有衛隱在詔獄裏照應,可是詔獄畢竟有詔獄的規矩,他們這些在押的欽犯可不是讓你進去頤養天年的,所以最遲每七天便要進行一番“比對”。

所謂比對就是動刑,問口供。不管有沒有口供也都先動一輪刑。總歸是要用天威來震懾欽犯,讓欽犯明白便是坐牢也不是那麽好坐的,也要時常體驗刑責之痛。

好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上下都明白自己實則是西廠的人,於是動刑的時候都盡量少用力,只給皮肉傷。不過那皮肉傷累日積澱下來,也不是一場小痛。

只是這些,就都不必與吉祥說了。

吉祥盯著他的臉,緊張得手指用力攥緊被角:“是皇上他召你進宮的,對不對?你是關進詔獄的欽犯,除了皇上,沒人敢將你提出來送進宮來。那……是不是說,你來看我母子,也是皇上的授意?”

司夜染擡眸靜靜凝望吉祥的眼睛:“是。”

“吉祥,雖然皇上沒有明白對我說,可是你要明白,這天下的事總歸都要有他的首肯才能辦得成。他若不是這個意思,我便也沒辦法來到這裏。”

吉祥楞怔半晌,面上有喜有悲。

“他終究還是沒忘了內安樂堂裏還有我們母子,他終是沒喪盡良心,還能叫你來看看我們!“

“可是我們母子又豈是看看就了事的?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給我的孩子取個名字,什麽時候接我們母子出了這活死人墓,啊?”

tang司夜染微微皺眉。

他是在坐牢,卻還沒有怎麽樣;吉祥只是在內安樂堂內,卻仿佛才是真正坐牢的人。

或者說這內安樂堂的房子不是牢房,真正的牢房是她的心。她太想要急迫得到的東西無法得到,她便永遠都覺得自己被囚困。

司夜染擡眼望她:“吉祥,我先與你說說宮裏的規矩。你曾任職女官六局一司,你也明白女官局裏的職司。尚儀局治下的彤史女官,你也曾差一點就得到那個位子。”

吉祥一瞇眼:“怎麽又說到女官局、彤史那邊去了?”

司夜染恢覆了清冷,傲然擡起下巴:“這宮裏女人多,孩子也有可能多,但是並非任何人想說自己曾被皇上臨幸,生下的是皇子龍孫,就能被承認的。甚至於皇上一時起意,隨便臨幸了哪個女官、宮女之後,皇上自己都忘了的。”

“所以才會有彤史之職。只有被彤史記錄在案的臨幸,才是可以被認可的,將來孩子出世也可以用臨幸的日子來算時間,用以確定皇子的身份。”

他淺色的眸子在燈下涼得像冰:“可是你呢,什麽都沒有。彤史從未曾記錄過皇上臨幸於你,那就等於說從沒有過這回事。”

“你說什麽?!”吉祥大驚,狠狠地落下淚來:“可是皇上他心裏清楚,還有皇上身邊的人:張敏、大包子,以及這內安樂堂裏的掌房官、典籍,他們都知道!”

“沒用。”司夜染眸色輕寂:“那些人不過都是一個人,都是‘皇上的奴才’。在主人沒有說話之前,哪個奴才敢多嘴?又有誰會聽一個奴才的話?”

“那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就白白被皇上給糟蹋了,我就白白給他生了個兒子,然後我們母子就要白白在這活死人墓裏等死嗎,啊?”

吉祥崩潰,爆發出來:“虧你那蘭公子,還要叫人來囑咐我等。我等什麽啊,等死嗎?”

司夜染無聲盯著她:“她說的沒錯,你只有等。你若等不住,那你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條;或者就活生生被淹沒在這宮墻裏,誰也不知道你們曾經發生過什麽事。”

“而反過來,倘若你能等,那你這孩子便不會白白地生。瞧他在這樣的時候依舊能睡得這麽恬然,那就說明這孩子的福分在後頭。”

連他司夜染也可以乖乖下了詔獄,用自己的自由為代價來慢慢地等。明明知道娘子臨盆在即,可是他還不能顯露出半點急迫。他也是在等,怎麽吉祥就不能等?

吉祥哭倒在司夜染身上:“那你告訴我,我又該怎麽忍?要忍到什麽時候?”

司夜染無聲擡眸:“這內安樂堂你也不必呆了。此處雖然號稱活死人墓,卻實則也是人多口雜。便是四鈴可信,卻也還有湖漪和那幾個典籍。雖說眼前看著還算妥帖,可是隨時有人買通了她們的嘴,便什麽都不是秘密了。”

“況且這內安樂堂裏還隨時都有病了的宮女和女官住進來,也有痊愈了離開的,如此來往頻繁,便無保密可言。”

司夜染靜靜盯著吉祥:“多一個人知道,你和皇子便多一分可能危險。所以你今晚就跟我走,換去另外的地方。”

吉祥一驚:“你要帶我去哪裏?難道,是出宮麽?”

司夜染幽幽一笑:“又說傻話。別說我自己逃不出宮墻,皇上又怎麽會允許皇室血脈流落民間?”



【今天三更,稍後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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