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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月明翰林夜(15)——亂中謀(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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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濟宮。

夜已深了,蘭芽卻也還沒歇息。東廠那邊辦完事的人回來了,由冷杉帶著將油布包好的卷宗在蘭芽眼前一字排開。

蘭芽無聲點頭,眾人便各自幹活兒,分別負責自己眼前的一摞卷宗,開卷一個字一個字地細讀,遇到所需要的證據,便立即謄抄下來。

蘭芽親自看著,可是精神已然略有不濟。

若不是此時身子的問題,她也不會叫藏花帶著傷就去會涼芳、闖東廠。那樣的差事,她會自己親自去辦溽。

煮雪抱著月月從外頭進來,進門便直接走到蘭芽耳邊埋怨一聲:“我旁的差事做不得,看著他們念書寫字的,我怎麽就不行?你也不叫人去知會我一聲,便什麽都要自己擔著?”

蘭芽伸手抱過月月瞻。

月月已經半歲了,正是最乖巧好玩兒的時候,雖然困倦了,卻也懂事地一邊打呵欠,一邊強撐著眼睛。瞧見蘭芽抱,便親熱地摟緊了脖子,嘰裏咕嚕地亂叫。

煮雪交了孩子,便立即上任。實則蘭芽今天吩咐藏花辦的事兒,煮雪事先並不知情,可是煮雪只是湊過去瞧著他們“念書寫字”,不過看過幾人,便明白了。

掀開簾子走進內間來,跟蘭芽嘀咕:“你這是想將事情鬧大,搞牽連。但凡與當年秦家案子挨一點邊兒的人,你就都要網羅進來。你這手腕,又與當年燕王朱棣懲治建文一脈的誅十族、瓜蔓抄,有何區別?”

蘭芽一邊拍著月月睡覺,一邊挑眸盯著煮雪:“我就是要學著歷代皇上們整治建文餘脈的法子,以其人之道,縱然還不能還其人之身,卻可以還其人手下之身。”

煮雪暗暗地吸一口冷氣:“你是想將東廠全都牽進來?”

蘭芽一笑,緩緩垂眸去看月月,放柔笑容,聲息軟軟地回答:“兩年前我剛進靈濟宮,還什麽都不懂。彼時大人教我的第一個法子,就是——攪亂池水。”

她帶著那樣慈祥的微笑,說話的語氣又是這樣柔軟,叫人難以想象她說出的竟然是這樣擲地有聲的主意。

月月心滿意足地終於睡著了,蘭芽才擡眼望向驚楞住的煮雪:“因為只有將水攪渾,才適合渾水摸魚。”

東廠。

見著眼前的情勢,涼芳忽地想笑。

兩日前蘭公子與他說,會幫他將東廠都拿過來,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這麽些年來,東廠都是每一個宦官的心頭肉,誰不想當這個東廠的督主呢?

可是眼前,瞧著藏花列給仇夜雨的那麽一長串的名單,卻是卯著勁兒要將東廠幹探一網打盡的意思。仇夜雨若不交人,那是抗旨不遵;可是仇夜雨若交了人,便等於是將公孫寒留給他的老班底全都拱手交出……那將來他在東廠便被架空,而皇上緊接著交待下來的差事又該如何辦?

涼芳與仇夜雨相比,最大的劣勢在於資歷淺,東廠的老人兒都不歸心。而如今,蘭公子便借著昭雪一案替他將東廠的老人兒一舉掏空,等於替他掃清了所有障礙。

蘭公子果不虛言。

當然,蘭公子要想坐實了東廠這些老人兒的罪,也必定得從東廠挖出白紙黑字的舊日卷宗來才行。於是這件事,蘭公子要與他聯手來做。

涼芳唇角都忍不住勾起微笑來,同情地望住仇夜雨。

誰能想到呢,不可一世的東廠督主,今日竟然被那麽一個身量小小、半點功夫都沒有的蘭公子給生生地拿捏住了呢?

涼芳輕松下來,實則藏花就更是輕松。

見仇夜雨不肯答話,便將那名單整整齊齊折好了,妥帖地替仇夜雨塞進衣襟裏去,還拍拍,擱好了。

藏花輕柔含笑,款款耳語:“仇督主此時的心情,下官也能略知一二,要交出這些人來,不啻揮刀從自己身上割肉……嘖嘖,仇督主怕是能想起當年凈身時候的滋味來了。”

“可是倘若不交呢,下官也不妨告訴仇督主實話:今晚咱們自然不是白來的,當年的卷宗現下都在咱們西廠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查呢。這些人早晚能從那些字裏行間浮現出來,到時候蘭公子稟明了皇上,仇督主還是得交。“

“況且到時候就不是下官這麽好言好語與仇督主商量著要人了,而是皇上敕命交人……這效果,總歸不同了。”

仇夜雨惱得咬牙:“你!好歹毒的主意!”

藏花也是嘆息一聲:“怎麽就歹毒呢?實則仇督主的疼,咱們西廠也是感同身受。仇督主想想,咱們西廠現下可是蘭太監親自在查咱們司大人。你東廠手底下那一串的人,就算加起來,有沒有咱們司大人一個貴重?蘭公子連司大人都能下獄、用刑,你東廠這一串人又有什麽動不得!”

藏花說完了幽幽嘆了口氣:“總歸咱們西廠是最忠於皇上,蘭公子是最能按著皇上心意辦差的。仇督主心裏有數即可。”

東廠,藏花和涼芳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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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串人,都押著跟在後頭,絕望地走在黑夜雨幕之中。

涼芳不由得提馬上來,與藏花並轡。

“如今東廠骨幹皆落入蘭公子掌中,倒不知公子會作何打算?”

藏花便笑了。涼芳自然是擔心蘭公子手下留情,將這些人刑問之後還能放回來。

藏花便深吸口氣:“蘭公子既然親自進宮去見過了涼公公你,便必定該說的話都與涼公公說了。涼公公自然也該明白公子的心意。公公不妨想想,這些年公子待公公你,何曾有過半點虛情假意?”

涼芳皺眉,垂首不語。

藏花幽幽一笑:“涼公公自管放心。詔獄一向的規矩,都是立著進去橫著出來的,涼公公怎麽忘了?”

“再說,公子也說了,涼公公終究也是咱們靈濟宮出去的人,在禦馬監也還兼著差事,又是貴妃娘娘身邊代替了司大人的人……公子說咱們西廠和靈濟宮不幫涼公公,又要幫誰呢?”

藏花從馬上傾過身去,伏在涼芳耳邊。

“公子用心不止如此,涼公公以為那京中驟然又出的幾起怪案,無論是景泰太子,還是傳國玉璽,疑惑宮墻鬼影……又是誰安排了人辦出來的?”

“這幾宗案,仇夜雨必定什麽都差不出來,到時候皇上又怎麽還能繼續留著他在東廠督主之位上吃閑飯?”

涼芳這才暗暗吃了一驚:“如此說來,公子已經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將我引入局中?”

藏花拍了拍涼芳的肩膀:“不是引入局中,是托付大任。涼公公,你是明白人,總歸要知道真正能幫得上你的人,永遠是蘭公子。”

乾清宮,皇帝又在畫畫兒。

今晚,他也睡不著啊。

老張敏到門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不敢高聲,急忙伸手死死捂住。

皇帝便擱下筆:“辛苦伴伴。”

老張敏趕緊上前啟奏:“皇上,靈濟宮的人暗暗送來了信兒,說蘭太監果然派人朝著東廠去了,現下正將從東廠帶回來的舊日卷宗鋪在案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呢。”

皇帝便嘆了口氣:“聰明如她,果然朝著這個方向去了。”

張敏也是皺眉:“東廠西廠之間傾軋起來,怕是天亮就會傳出去,早朝過後言官們的彈劾奏疏就會如雪片一般飛來。司禮監身為東廠宗主,怕是也不好按下奏疏,就全都得送到皇上眼前來。”

皇帝嘆了口氣:“朕明白,天一亮就得給個說法了,不然朝裏朝外就又是一片大亂。那幫號稱清流的文臣們,又得慷慨陳詞,希望朕一並將東廠西廠全都裁撤了,最好將錦衣衛也一並取消了,他們才能高興。”

外人縱然不明白,張敏又如何能不知道廠衛對於皇上的要緊?

廠衛之所以成為皇權與朝臣們爭議的焦點,就是因為廠衛超脫了朝臣們的監管,而能任意捉拿刑問大臣,叫朝臣們不滿和害怕。

可是事實上廠衛卻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和手腳。

皇上身在皇宮大內,萬事只能由臣子啟奏,可是皇上又如何放心臣子們說的就都是真話?皇上更要防備臣子們的私心,所以皇上才要內官們成立了東廠和西廠,幫著他打探這個天下,監視他的臣子。

倘若東西廠都裁撤了,皇上便更是在這深宮裏成了聾子和瞎子。

所以廠衛不可撤,東廠和西廠之間更不能自己之間鬧起來,以免給了朝臣彈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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