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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6)——舊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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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晉永的事,終於在翌日傳到了皇帝的耳朵。

西廠自然呈上許晉永的供狀去,皇帝卻還是單召了司夜染進宮面奏。

皇帝開門見山:“朕知道,上回許晉永為首參劾你西廠,你們心下已是結了梁子。於是你西廠重開,第一樁必定要從那些參劾了你的人裏頭捉一個祭旗。小六啊,朕雖說明白你的心,可是他好歹是朕的兵部尚書啊。你總歸殺他不該只是為了個人恩怨,你得給朕個說法。”

皇帝說著抖了抖桌案上的供狀:“這供狀上的情由,朕可看可不看。咱們從建立了錦衣衛和東廠以來,凡是緝拿罪臣,給朕呈送上來的都是這樣的東西。裏頭的措詞和緣由不過大同小異。”

司夜染叩首在地:“皇上明鑒,奴儕殺許晉永,只是因為他該死;至於皇上擔心的魚奴儕個人的恩怨,那些人可多了去了,許晉永不過當中一個小角色。皇上明白奴儕,若真要殺一儆百,奴儕只會挑那個最大的捏。”

皇帝盯著眼前的少年,聽著他話裏的傲氣,不由得緩緩勾起唇角夥。

“你倒說說,許晉永因何該死?”

司夜染緩緩答:“此一番奴儕殺亦思馬因,帶兵攻入威寧海,巴圖蒙克已然記恨在心。他必定在短時間內集兵來犯,誓言報仇。可是巴圖蒙克也知道他草原暫時難以歸心,便必定要與女真聯合。”

司夜染說著,緩緩擡頭望向皇帝:“可是許晉永身為兵部尚書,卻一向主和!”

司夜染輕哼了一聲:“強敵壓境,誓言報仇,又如何是和談所能解決?若和談,一來動搖我大明官兵士氣,二來反倒給了強敵得寸進尺的砝碼,於我朝廷何益?這樣的兵部尚書,哪裏有半點‘兵氣’?”

皇帝這才微微笑了。

他想起袁國忠,想起數代替朝廷鎮守遼東的袁家。袁家一直都是主戰派,鉗制女真一向雷厲風行,不給半點喘息之機……只是,朝廷的政策卻不能永遠都只是一個調調兒。

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卻要軟下來。可袁國忠這個硬骨頭,卻不懂這個道理。

而此時,正如眼前這個少年所說,現在的政策又應該轉向了,不能再軟,要重新強硬起來。所以許晉永這個礙事的卻還坐在兵部尚書的位子上,可真是不好辦呢。

皇帝便瞇起眼來:“依你看,女真是該剿,還是該招撫?”

司夜染靜靜一笑:“當剿則剿,當撫則撫。端的,是要看他們自己怎麽做。”

皇帝便沒有再問許晉永的事,只叫張敏親自送司夜染出去。

張敏送到宮門口,已是氣息微喘:“咱家老了,走這麽兩步已然氣喘。皇上體恤老奴,這幾個月來都不曾叫老奴送人出來了。”

司夜染豈能聽不懂,自是深深一禮:“勞動老伴伴。”

張敏瞧著這個從小到大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少年,心下不由得也是幾分感慨。

說實在的,看著這個孩子,就又仿佛回到當年他親自守著皇上一點點長大,一次次逃過宮廷危機,漸至親自扶著皇上的手,一步一步送皇上走上龍椅,穩穩坐到今天……他心下對這個孩子,也有著類似的疼惜。

他便嘆了口氣,低低說:“小六啊,咱家說句僭越的話。若你是皇上,若你這樣一路走來……你還有別的可選麽?”

司夜染微微一怔,卻也沒驚訝,鄭重躬身:“晚輩直言:晚輩也許做不到皇上今天這樣的局面。皇上能守成若此,已叫晚輩心下賓服。”

張敏這才笑了:“那就好。小六啊,你這孩子的福分,在後頭。”

司夜染心下重重一震,擡眸望向張敏去。

這話甚至若是換了貴妃,甚至太後說,他都只一笑而過。可是這話,卻是張敏說的。

張敏卻笑笑告辭:“咱家累了,就送你到這兒。孩子你慢走,咱家回去陪伴皇上了。”

張敏走遠,司夜染又朝著張敏的背影,深深一揖。

兵部與司夜染較量了多回,上次許晉永等人終於聯手參倒司夜染,令皇帝關閉西廠,叫天下都以為兵部終於勝了一個回合。

孰料未幾個月,西廠不但重開,且許晉永就這麽掉了腦袋……從前與許晉永聯袂彈劾的,無不人人自危。而兵部自身便更是冷冷打了個大寒顫,從上到下再也不敢對秦家搜尋家眷的事陽奉陰違,而是雷厲風行,三天之內便將邊關各軍營裏的人數清點明白,同時套車啟程,送歸京師。

不出十日,已經陸續送還。

蘭芽查詢名冊,發現最知近的是秦直碧的大姐秦令儀。

蘭芽便悄然喚了雙寶,兩人又一同輕裝簡從去了教坊司。

秦家女眷都是收入教坊司的,送還京師也是從兵部送還給教坊司,於是秦令儀等人都在教坊司內暫住。

教坊司長官“奉鑾”徐可親自陪同蘭芽上樓,拐進安靜所在,一路路絮絮地表白著,說接到了蘭芽的手令之後,便對秦家的女眷百般

tang照顧,請蘭公公放心雲雲。

穿過長廊,停在門口,蘭芽只低聲吩咐:“有勞徐奉鑾了。只是,暫時不必說我的身份。”

徐可心下也明白,只因秦家女眷縱然送還京師——然,可哪裏還是從前的她們?於是她們日夜啼哭,咒罵宦官。

徐可忍不住低聲提醒:“不瞞蘭公公,秦家女眷皆頗剛烈……公公入內,還請小心。”

“明白。”

門開,蘭芽便走進。雙寶機靈,連忙也跟著進去,防備著有人想要傷公子的話,他得在前頭擋著。

進了屋,蘭芽便知道徐可沒吹噓,他的確是厚待了秦家女眷的。瞧這房間裏的陳設,的確是幹凈雅致,不委屈了秦家女眷從前的身份。

只是……這房間裏卻還是覺著暗。

倒不是窗外的日光不足,而是這房間裏的氣氛太過壓抑。

她瞇眼適應房間中的光線,才看見床榻上呆呆坐著個女子。

也算是好好拾掇過的,雖然沒盤發髻,沒戴釵環,可還是容顏齊整。只是她的目光卻呆呆地盯著地面,絲毫不因為開了門、來了人而有半點的波動。

而在她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孩兒略大一點,約有兩歲的光景,男孩兒則還剛會爬,正在帳子裏爬來爬去。

可是那兩個孩子的神情,竟然也與那女子一樣,都是呆呆的。

直到瞧見來人,那個男孩子方有了點生氣兒,朝著蘭芽使勁地望過來,將手指伸進嘴裏裏,吧嗒吧嗒地吮著……顯然是餓了。

蘭芽的心唰啦就被揪起來,眼眶狠狠一熱,險些掉下淚來。

她便連忙上前,柔聲喚:“秦姐姐?孩子怕是餓了。”

秦令儀這才麻木地擡頭,瞧著她,蒼涼地一笑:“餓了?那就餓死好了。”

那孩子聽見娘說話了,便嘗試著爬到秦令儀的腿上來,張著一雙渴望的眼。可是秦令儀卻突然抓起孩子,一把將他丟進帳裏,摔得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那個大一點的女孩兒,自己也還很小,卻趕緊過來抱住弟弟。一雙眼滿是淚,卻忍著不肯發出一點動靜。

蘭芽此時最見不得孩子受到傷害,便急了:“秦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他們都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秦令儀擡眼盯住蘭芽,眼中終於湧起了一點波動:“誰說他們是我的孩子?他們是孽種,不知是軍營裏哪個男人留下的孽種!”

蘭芽重重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一轉眼便已雙頰淚落。

她知道無法安慰秦令儀,無法用三言兩語便能撫平留在這個苦命女子心上的瘡疤,便舍了手,走過去抱住那兩個孩子。

問那個女孩兒:“我給你們拿點吃的,你們別怕,肯吃了,好不好?”

女孩兒定定盯住蘭芽的眼睛,良久,緩緩點頭:“好。”

蘭芽便又忍不住淚落,回頭吼雙寶:“去拿吃的來。告訴徐可,拿最好的!”

雙寶眼眶也紅了,卻還沒放棄防備,小心打量了秦令儀一眼,見秦令儀還是呆呆的,這才轉身就跑出去。

雙寶的防備果然沒有錯,只待雙寶離開了,秦令儀忽然抓起針線笸籮裏的剪刀,一把勾住蘭芽的脖子,便朝蘭芽頸側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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