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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師太,還俗吧(2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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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跋涉,路上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路上都是傷病老幼,路上便走得格外慢。回京路程所耗費的時日,竟是去時的雙倍。可是帶回來的健康完整的人,卻是去時的一半。

這一路走來蘭芽時常恍惚,每逢宿營要燃爐子,她便會下意識地喊:“三陽,點火啦!”然後就見雙寶提著馬糞進來,低低垂著頭,不敢迎向她的目光。

她便會怔忡半晌,才想起三陽已經永遠無法再回來幫她點火了……

接受一場死亡容易,可是想要在從前長久的記憶裏生生將一個人的痕跡盡數抹去,卻是太難。

幸好這一路上還有月月。蘭芽縱然再傷心,再恍惚,卻時刻都要為了月月而打起精神呢來。就算再無心歡笑,可是逗著月月的時候,也要讓自己強顏歡笑礬。

她都不知,如果這一路上沒有月月,沒有這個她無法推開的責任,她是否還能安安穩穩地支撐著走回來。

而這一路上,眾人也都怕她有事,卻不敢明說,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

息風親為護衛,煮雪在馬車裏陪她一起照顧月月,藏花更誇張,親自去當車夫趕車。而大人,則一直默默地騎馬陪在馬車旁,不論白天黑夜,只要她撩起車窗簾,就一定能看見。

於是蘭芽明白,她不能再這麽叫自己自怨自艾下去。她是沒了哥哥嫂子,她是承受不住失去三陽的打擊,可是看看這隊伍裏的每一個,誰沒曾失去過自己至親至愛的人?他們不也還是都堅忍地活了下來,沒有尋死覓活?

她不該叫大家那麽擔心她,她得自己趕緊振作起來。

許是連日在馬車裏顛兒得太久了,就在隊伍終於離開了草原地界的那個早晨,她莫名地覺得惡心,急忙捂住嘴,跳下馬車去吐了。

眾人都驚望這一幕,藏花更是緊張地低呼:“大人!”

眾人都未曾見過司夜染這般緊張的模樣,可是他自己也是拼命抑制著,並不想叫人瞧出來。

他提了幾口氣,才拿了水囊,跟上前去,扶住蘭芽的肩膀。

蘭芽有些不好意思:“馬車顛簸太久了,沒事。叫大家擔心了。”

司夜染沒說話,只送水囊給她漱口。手指卻不露痕跡地搭上了她的手腕……

他搭了一次,倏然收手;結果趁著蘭芽起身,便又悄然搭了一回。

蘭芽縱然吐得難受,可是也覺得此時的大人有些奇怪。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呢?而且為什麽面色這麽嚴峻?

她便揚手在他眼前晃晃:“大人在幹嘛?真當我沒感覺出大人是在悄悄給我把脈麽?怎麽啦,我不會是得了什麽絕癥吧?”

司夜染這才忍不住了,伸手啪地拍她腦門兒一記:“休得胡說!”

說罷竟是揚聲大喊:“煮雪!快下來扶你家蘭公子上車!”

蘭芽趕緊攔住:“大人這是幹嘛呀?我也不是走不了了。吐完了已經好了。再說煮雪在車裏抱著孩子呢,怎麽下來接我?”

雙寶聞聲趕緊跑上來,伸胳膊想要去扶蘭芽:“大人,奴婢來。”

雙寶本就是蘭芽身邊的人,他來扶著自然沒什麽說的,從前司夜染也沒什麽不讓的;可是今兒,奇了,司夜染竟然一揮袍袖,將雙寶個揮一邊去,低叱:“豈容你胡來?!”

整個隊伍裏,出了蘭芽之外,就只有煮雪一個女子。煮雪一看情形不對,便趕緊下了馬車,將孩子遞到雙寶手裏,祝福他:“你抱著孩子吧,抱穩妥了。”

煮雪說罷走到蘭芽身邊來,先緊盯了司夜染眼睛一回,才抿嘴一笑,伸手扶住蘭芽:“大人這回可放心了吧。”

蘭芽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只得順從著煮雪,隨煮雪一同回了馬車上。煮雪先讓蘭芽上車,她自己留在後頭,待得蘭芽進去後,才沖外頭的風、花等人做了個鬼臉。

風那麽嚴肅的人,這一刻也忍不住面頰肌肉抖了抖;藏花則就當沒看見,傲然地扭回了身兒去,看不出喜怒。

而司夜染則一副很懊惱很想抓狂,卻又一副想要在驛路上狂奔一下的模樣。

當這些都落在雙寶眼裏,那孩子抱著更小的月月,就有點發傻。

心說:不會是這些位爺們,終於安全回到大明土地上來,所以都傻了吧?.

馬車上,煮雪也抱回了月月。

蘭芽瞧煮雪那麽細心地照顧月月的模樣,便忍不住笑:“煮雪師太,瞧你這麽喜歡小孩子,不如就還了俗唄。”

煮雪被嚇了一跳,擡眼瞪著蘭芽,忍不住紅了臉。卻氣呼呼地警告:“公子別亂說!我喜歡小孩子,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誰說我就要還俗自己生了?!”

方才在車下,那幾個人都是盯著蘭芽在看,可是蘭芽卻註意的是煮雪——煮雪走過來從大人手裏將她接過去的剎那,面上是恢覆了頑皮的表情的。

這樣的表情,自從東海回來之後,這麽久了未曾見過。蘭

tang芽於是想,也許是煮雪終於從那場魔障裏醒了過來,終於找回了心的彈力。

她只替煮雪開心,心裏忍不住再悄悄盤算煮雪和息風的故事。

總不能再叫他們兩個,也如同兄長和雪姐姐一般……

蘭芽忍住難過,輕聲嘆道:“自己生一個該有多好玩兒呀。煮雪我不瞞你說,月月雖說是我親侄女兒,可是我因為愛她,就也忍不住想自己也生一個呢。”

“就像那些日子在威寧海大帳裏,雖然心下苦悶,可是我卻還真的是滿喜歡圖魯和烏魯斯那兩個小王子的。”

蘭芽握住煮雪的手,苦口婆心地說:“咱們女人啊,其實只要一到了年紀,自己的心眼兒就會悄悄兒地改了。再不是關心小時候穿衣戴花兒,而是開始悄悄兒地喜歡小孩兒啦……”

煮雪橫眉立目地盯著蘭芽。

果然是不一樣了,瞧瞧眼前這個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哪兒還是從前那個英姿颯爽的蘭公子啊,現在的簡直就是個——老媽子。

煮雪想到這兒,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地笑。

真的不一樣了呢,蘭公子,虧你還這麽苦口婆心地勸我,你自己竟然還沒省悟你自己發生了什麽改變呢。

也許從現在算起,再叫“蘭公子”的時日,已經越來越少了。以後該叫什麽呢?夫人?主母?咳,卻總是覺得還是不如公子順口哎。

這一場草原之行,這一場慘烈的戰鬥,讓很多人喪生、受傷,或者心上蒙上無盡的創傷。可是同時也對很多人來說,卻是幫他們打開了心上的鎖,釋放了曾經無法寬恕的自己。

便如煮雪。

曾經晴枝的死,菊池一山一家的死,讓她痛斷了肝腸。她將這些都歸咎於自己,覺得自己不可饒恕,縱然活下來也要終身贖罪,遁身空門替他們超度亡魂,直至生命盡頭。

可是這一場殺戮,造成的死傷比晴枝和菊池一山一家加起來還要多許多倍。那些喪生的人,幾乎每一個都是為了心中的信念而死,都死得毫無畏懼。

那些人裏無論是文武雙全的岳蘭亭、一顆癡心的雪姬,死得無聲無息的三陽,甚或是含笑死於心愛人之手的小寧王,還是手無寸鐵的王瑾他們,以至於滿都海……他們不論正邪,卻都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

而他們的信念,或是所愛的人,或是所追隨的理想。

能這樣死,原來也都是死得其所,死得暢快無憾。

她的心便於那一刻倏然開釋。

她終於明白,無論是晴枝,還是菊池一山,他們為她所做的事,實則都是他們所崇奉的信念啊。他們愛她,他們情願為她而死,他們不是想讓他一生都活在懺悔和負疚裏,他們不光是想讓她活下來,更是想讓她好好地活。

與蘭公子一樣,她也更加回想起從東海回來之後,大家悄然為她所做的一切。就連大人,也曾派初禮悄悄兒安排她住進西苑……

她也因此而明白過來,她是不能忘懷那些死去的人,她也同樣不能辜負這些活著的、愛護著她的人。

在一場死亡裏心死,又在另一場死亡裏醒過來。人心便是這樣一遍又一遍的涅槃之中,逐漸明晰,逐漸強大起來的吧?

能修得這一場頓悟,便不枉這一場遁入空門,她已功德圓滿。



【明亮一點兒,明亮一點兒~稍後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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