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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誰主朝堂(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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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這兩人之間的情意……

怕是涼芳自己,若強說來,也都只覺肉麻。

情意,或許曾經是真的有過那麽一點吧。彼時都是年少,世界在他們眼裏還澄澈如許。一個秀麗娉婷,我見猶憐;一個英俊倜儻,縱生為下jian卻心比天高,於是彼此在水袖流連裏,視線撞在過一起,纏繞在過一起。

只是後來……只是後來命運已然全不由得自己做主,心便也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模樣。於是後來即便深宮重見,卻也只剩下最初那一剎那的激動,隨即一切便都偃旗息鼓。情意,不過成了彼此嘴上空談的一層皮。

那一層情意,不過代表著自己的一重不甘心。仿佛只要還要有這層朦朧的情意在,就仿佛自己還是從前的那個自己,年少青衫,女貌男才。而不會是——後來的模樣夥。

涼芳便垂下頭去,仿佛置身事外的人一般,瞧著僖嬪那雙攥緊他手腕的柔荑,心上竟無波也無瀾。

“靈竹,如今我在貴妃身邊,你在皇上身邊,咱們一定要各自做好自己改做的事兒,更別忘了彼此常通往來。否則我猜不透皇上的心,你弄不懂貴妃的打算,到時候咱們還是一場白綢繆。頦”

他終究還是淡淡地疏離了……僖嬪都瞧得出來,便訕訕松開了手。

“師兄你放心,我都明白。皇上這邊我會設法。”

涼芳嘆了口氣:“我這邊,怕終究要聯絡朝臣,才有機會打壓住司夜染了。這當中最要緊的便是內閣首輔萬安,只是——我現在才明白,竟然還是晚了一步。”

僖嬪忙問:“怎麽晚了?”

涼芳緩緩道:“從前我還在靈濟宮時,便知蘭公子與順天府尹賈魯交好。賈魯實際上是萬閣老的外生子,如今看來也許司夜染早已安排下這步棋。”

僖嬪垂下頭去:“如今這個蘭公子也已擢升為西廠少監,地位更加舉足輕重。可是師兄,我記得你從前與蘭公子也頗為交好……若你設法將蘭公子從司夜染身邊剔走呢?”

涼芳便瞇了眼:“此事哪裏那麽容易?她看似與司夜染不肯靠近,實則她心裏早已對司夜染死心塌地。”

僖嬪垂下頭去,緩緩想,慢慢笑:“總歸會有法子。沒有了蘭公子,到時候司夜染孤掌難鳴,那便是咱們的好機會到了。”

西廠建立翌日,不想朝堂之上卻有九卿聯名上書,奏說成立西廠的弊端,祈求皇帝收回成命。

大明的九卿為六部尚書、都察院都禦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在非戰爭情形之下,九卿聯合上疏勸阻皇帝成命,卻不常見。

而九卿之中為首上疏彈劾之人,正是刑部尚書韋莊和兵部尚書許晉永。

刑部一直與紫府不睦,哪裏想到這邊還沒壓下紫府去,旋即又出來個西廠,於是如何能再安坐?韋莊直陳宦官負責偵辦案件以來的刑牢大難,痛陳紫府和從前的靈濟宮擅自刑訊逼供,在牢中打死無數無辜百姓。

而兵部則直刺此番司夜染所謂的“殺倭”之功。奏疏之中直接點明,從來殺倭都會奏明在何處斬殺倭寇多少人,獲多少顆首級,最後也要將首級解赴京師,交予兵部。可是這一回東海殺倭,司夜染並無具體的奏報,就連圍攻南京城外的那一股悍匪,無一人活捉倒也罷了,竟然連屍首都一並不翼而飛。如此說來究竟是那屍首不翼而飛了,還是幹脆是司太監假報軍功,欺瞞聖聽?

只是可惜,倘若是遇見按規矩上朝聽政的皇帝的話,九卿聯名上奏,在殿上排開那麽一列,皇帝想不重視都不行——可是當今聖上卻是一個久已不上朝的,所以即便是九卿聯名上書,到了皇帝面前也不過一份奏疏罷了。

白紙黑字的奏疏,分量自然比不上九個大活人當庭而立。況且奏疏並不能直接到皇上眼前,而是先經過了內閣的票擬、司禮監太監的批紅,到了皇帝面前時早已有了內閣和司禮監兩方的現成建議。於是那言辭之間的殺傷力便又降低了許多。

皇帝看了便只是跟張敏搖頭一嘆:“朕明白,朕給小六成立這西廠,便是戳痛了這班文人的肋骨了。他們都是功名在身,他們都是清流,自然不屑與閹人同殿為臣,更不能接受被閹人日夜盤查。”

“朕還是那句話,這是朕的主意,朕已然敕造了牌子掛到靈濟宮的門前了。怎麽,難道就因為他們九人聯名,朕就要毀了自己的口諭,親手砸了那塊掛好了的牌子?”

張敏便也只能嘆息:“誰說不是。天下那麽多大事需要九卿費心費力,他們怎麽就會揪著咱們內臣這點子事兒沒完沒了?若當真覺著不妥,等小六真的出了錯再彈劾也不遲,又何必這般杞人憂天?”

九卿的話裏話外直刺宦官專權,便也刺痛了司禮監一幹秉筆太監,於是最終這道奏疏被直接擲還,不予一句朱批。

這件事方平息下去,皇帝又連下數道詔書,不經吏部,不經廷推、部議,直接任命官員。最多一次達十數人,朝野上下登時又是一片議

tang論紛紛。

首先受不了的自然是吏部,有了上回九卿上疏的教訓,吏部尚書史進不敢再貿然進言,於是私下裏先拜會了內閣首輔萬安。

萬安將史進請進內堂,坐定上茶。史進便慷慨陳詞,說官員任免本為“天下公器”,需經吏部考核,廷推與部議之後才可定奪;可是皇上直接下詔任命,便是將天下公器變成“人主私器”,傳達的也許並非皇上一人心意,還有後宮嬪妃的授意,甚至是宮內某些掌權太監的意思。此舉一開,必定將引發賣官鬻爵之風,所以身為人臣,絕對不可聽之任之。

史進說得十分使勁,萬安卻一聲不發聽完,半晌才慢慢悠悠道:“史老弟你說得對,咱們都是人臣,皇上是人主。人臣聽人主的,那就對了。”

史進大為失望,“首輔大人!”

萬安卻笑瞇瞇:“史老弟可吃過飯了?來,咱們吃飯吧。”

史進氣得咬牙:“下官吃過了!”

萬安依舊笑瞇瞇:“吃過了也無妨,不如吃茶吧。不想吃茶的話……那就吃吃水果吧。”

史進無奈,最終拂袖頓足而去。

史進前腳出門,賈魯後腳走了進來。對於吏部尚書的來訪,賈魯猜到用意一點都不難,於是進來便輕哼一聲:“真可惜啊,史進錯把老爺您當成青天。結果撞了一鼻子灰。”

萬安如何聽不懂這個兒子言語裏的諷刺,便搖了搖頭:“老夫不當他的青天大老爺,老夫只對自己的事心如明鏡就夠了。此事老夫若當了他的青天大老爺,老夫便難保自己的飯碗。”

“而他也不是那麽無辜,自己亦是膽小如鼠。否則何必不自行上疏,偏要拽老夫下水?哼,老夫這個首輔之位,也有多少人盯著呢,恨不得老夫行差踏錯,他們好伺機補上。”

賈魯瞇眼望著萬安:“老爺今兒叫我來,又是什麽事?”

萬安道:“也是此事。此時朝堂風雲變幻,你是我的兒子,又是刑部侍郎,他們拽不了老夫下水,怕還會設法打你的主意。你多加防備。”

賈魯卻一笑:“下官既與閣老有瓜葛,說巧不巧跟西廠蘭少監還有瓜葛,所以這說來說去,好像怎麽也逃不出漩渦了。”

“所以才提醒你小心!”萬安無奈望著這個兒子。賈魯若肯聽他半句話,他便也不會天天替他提心吊膽,唯恐他被人利用了去。

賈魯轉身便走:“老爺說完了?那下官告辭。”

“你站住!”萬安滿心無奈:“……怎麽又一口一個老爺的叫著?上回你請求老夫將一個士子的陳情書遞到皇上眼前兒去,不是答應了老夫,從此要改口叫爹了?如果不是你當日應承了,老夫如何會幫你那個忙?”

賈魯腳便踩住門檻,回身望來:“是麽?下官記性不好,倒是都給忘了。”

萬安只能搖頭嘆息,便道:“你回來!算了,老夫不難為你此事,老夫是要問問你——那個士子叫秦白圭的,你可否為老夫引薦?”

賈魯聽了也是一楞,遂停住腳步,轉回身來:“老爺堂堂內閣首輔,如何想見一個白衣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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